不說啥了,我很囧……
餘慈背對劍鳴聲的源頭,任強音透入腦宮。
音波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傷害,事實上可以這麼說,這陡然間掀起的劍鳴潮音,正是餘慈牽引過來的。
符籙中擷取的劍意在震盪,驅動神意元氣,通過種子真符轉化爲精純的劍氣,低吟流轉,自發流佈體外,再透過血色天地中瀰漫的血殺之氣,傳到三裡外玄黃殺劍之所在,瞬間就有了迴應。
劍意共鳴!
天空中,兩個步虛修士受拍天撼地的劍意所懾,都有點兒懵,一時半會兒仍未明白過來,血色天地卻已經大起震盪,受劍鳴激發,血殺之氣瞬間如滾如沸,堪比前面血潮的巨大沖擊轉眼席捲方圓數十里的每一個角落,餘慈背對這衝擊,沒有任何躲避的意思,他緊握劍柄,最後甚至閉上了眼睛。
轟聲巨響,衝擊臨體,他的身體猛地震盪,五臟六腑幾乎要翻轉過來,然而內蘊劍意卻無任何改變。
他在心中凝成符籙,完整狀態是七大關鍵分形,六十四個竅眼,如此結構,在餘慈接觸過的符籙中只有一個——劍仙秘境三層符印,由他簡化的第一層!
三層符印,是玄黃比照着符書一筆一畫地佈置和維持,其中自然蘊含着它的劍意,當時餘慈也曾借用它來控制第一層符印的巨量元氣,如今重新操刀,以之駕馭本身元氣,竟是頗得其中妙詣。
至少,玄黃殺劍有了反應。
這一刻,餘慈更像是玄黃殺劍的延伸,玄黃沒有了意識和感應,餘慈還有!他就像是玄黃殺劍的耳目和觸手,也許他不具備驅使此超強劍器的能力,可他卻能夠將足夠的刺激傳遞過去,由劍器的殺伐本能去完成後面的事。
若說玄黃殺劍是洶涌湍急的江水,餘慈的作爲就是掘開了堤壩!
血潮翻涌,轉眼已充斥天地。兩個步虛修士一個失神,眼前就完全被濃烈的紅黑色填滿。這污濁的顏色在燃燒,點燃了他們感應範圍內所有的天地元氣,也等於是封死了他們借天地之力爲己用的渠道。
兩個步虛修士都是心頭劇震,後面來的那個要更小心,一見勢頭不對,就要走爲上計。哪知他不退還好,一旦退卻,燃燒的血殺之氣中,忽地“錚”地鳴響,一道鋒利殺意正切入他退卻的氣機之中,如風助火勢,轟然迸發。
他剛動了抵擋的念頭,心口已是一空,無可抵禦的死意漫過來,他甚至不敢確定是哪裡遭了致命一擊,無意識地發出淒厲慘叫,剛聚攏的神意元氣崩潰,身形轉眼就被燃燒的血殺之氣吞沒。
剛剛還要全力提防的敵手轉眼慘死,七傷道人卻沒有半點兒歡喜之意,反而是一道寒氣從尾椎直竄天靈,心中已是怕了。一旦驚懼便有縫隙,那鋒銳無匹的殺意當即尋隙而入,帶動血殺之氣,如透薄紙,一劍貫穿。
七傷道人眼珠子快要突出來,比前面的還要不堪,甚至是那聲慘叫都沒來得及出口,已經被血殺之氣絞碎,隨後便在熾熱的高溫下劇烈燃燒。
轉眼間,兩個步虛修士已經化灰飛散,再被血潮一衝,什麼都沒剩下來。
玄黃殺劍之威,一至於斯!
可就是這樣,血潮的衝擊乃是方興未艾,彷彿剛剛兩個步虛修士,只是小小的蟲豸,碾碎就碾碎了,完全不值一提。
餘慈慘哼一聲,感覺着自己的身體怕是要撐不住了。
作爲“掘堤者”,毫無疑問,“江水”的衝擊,也要由他頭一個消受。常規情形下,他早死了個乾淨。可是在激發玄黃殺劍威能之後,餘慈已經明白了,那位不負責任跑掉的傢伙一直強調的意思:
“劍意純化……就是裝,也要給我裝出來!”
能不懼江水衝擊的,只有江水本身,純化的劍意,就是他混化在玄黃殺劍威煞中的憑依。
餘慈明白了緣由,但無助於他眼下的情況。玄黃殺劍的威煞能發而不能收,只能等着自然消退,在此期間,他必須時刻在“湍流漩渦”的衝擊下中保持劍意的純粹,才能削減絕大部分衝擊,稍有失誤,狂暴的力量就會在第一時間把他撕成粉碎。
他必須保證絕對的專注,所以才閉上眼睛,就是兩個步虛修士被殺,也沒能引他一瞥。也因爲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劍意的控制上,對血潮的衝擊很難有確切的把握,他只是感覺到,壓力越來越大,衝擊越來越強,到了最後,無法形容的強壓已將他的思維抹成一片空白,他只留存下一點兒可憐的本能,與種子真符一起,維持劍意的純粹。
人力有時而窮,不知撐了多久,餘慈站立的力氣也給抽乾淨,被後面力量一撞,便栽倒在地。
“玄黃你個混球,可不能過河拆橋啊……”
喃喃說着,餘慈卻當真是半根指頭也動彈不得。血潮擠得他的骨頭咯咯做響,五臟六腑都似是錯了位,周身氣血更似燃起了火。他現在能做的,只是盡力維持着模擬劍意的純粹表徵,使之成爲維持生機的最後一道屏障。
在灼然如火的血殺之氣前,屏障如一層薄紙,隨時都會化爲灰燼。
血潮洶涌如故。
劍園之外,正是午夜時分。
四野昏黑,原本還有幾簇篝火來着,可當劍園中傳出劍仙秘境禁制完全崩潰的消息之後,篝火旁最後一批觀望的修士已經撐不住勁,紅着眼睛殺了進去。
此時,偌大的山區,竟然只剩下不到百人,打定主意不進去了。其中白雲精舍內,就佔了將近一半。
離塵宗參加劍園盛會的修士,九成都回到了精舍中。只有華西峰、黎洪、王九,還有餘慈等四人未曾回來,原在精舍中壓陣的於舟老道,兩天前也深入園中接應,根據最新傳回的消息,他和華、黎、王三人已會合在一處,但餘慈被重器門首領擒去後,一直沒有再現身。
在此主持局面的是戒律部的肖錄,作爲地位僅在華西峰之下的強手,又出身戒律部,嚴肅冷峻,尋常坐在那裡,也能鎮得師弟妹們噤口不言,可這段時間,他卻有壓力了。
坐在精舍前的石凳上,肖錄眼瞼微垂,面無表情,在他身前,有人腳下來回轉着圈子,焦躁的情緒表露無疑。
肖錄也不看他,只淡淡地道:“我酉時下令,入夜自去做功課,不得外出。黎、王兩位師弟不在,張師弟臥病在牀,你就是實證部的主事,卻知令不行,罪加一等……”
“肖師兄!”
李佑圓臉鐵青,大聲截斷了肖錄的言語:“咱們師兄弟誰也瞞不過誰,我知道你是爲大夥兒考慮,但我此番出去,只是我個人之事,與其他人無關,與宗門無關,你又何必阻攔?”
肖錄冷冷看他:“你是離塵宗弟子,無論如何也脫不開干係。因爲餘師弟,你要回去——因爲你,別的師兄弟又該怎樣?”
“餘師弟是受我攛掇,纔來參加劍園盛會……”
“不用再找理由。你以爲於師叔他們在裡面逗留,是因爲什麼?集諸位同門之力,飛劍傳訊,又是何故?不要一時衝動,給別人再添麻煩!”
肖錄不是話多的人,說了這些,已是破例,見李佑還要再說,他森然起立,是要採取措施了。這時候,一直在旁邊觀望的趙甫苦笑着走過來,正要說過,側臉上卻忽地映上一層紅光。
三人同時扭頭。
劍園方向,一團紅彤彤的光芒迅速擴散,初時還只是一團尋常篝火模樣,轉眼已經擴及一里方圓,這正是光芒照在趙甫臉上的時候。後面,那光還在擴大,兩裡、五里、十里……擴張速度非但不見減緩,甚至還有暴增的趨勢。
白雲精舍距離劍園也有十多裡的路程,可紅光一出,竟是片刻功夫就推進到了山腳下。精舍中諸修士早給驚動,紛紛出來,卻是被紅光染得個個血紅,修爲稍次的,甚至要眯起眼睛,難以直視。
“真熱……”
不知是誰說了一聲,諸修士忽然發現,周邊天地元氣果然燥烈得很,白雲精舍的封禁都遮擋不住。
“不好!”
“快走!”
肖錄和趙甫猛地反應過來,當即下令,帶着衆修士,衝入精舍中,挾起仍未復原的同門,迅速結了陣勢,馭劍飛遁,連白雲精舍都來不及收起。
剛剛飛離山頭,紅光已經漫過了山腳,顏色愈發濃烈,赤紅顏色到了極處,已經有些發黑,冬季山上僅有的那些植被受高溫飛卷,竟是轟聲自燃,火光沖天。
下一刻,整個山區都是一震。擴張的紅光突地向收縮,衆修士眼前驟暗,隨後就是大放光明,等人們適應過來,只見光波迸發,雲氣四散,一道粗大的光束從紅光最中央噴射而出,直刺蒼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