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召南來了,我朋友店裡還需要處理一下就先走了,把我託付給他。
從我的角度,正好看到窗外月色皎皎,上玄月高掛。這樣好的夜色,我的情狀着實有些敗景。韓召南穿了一件長袖的黑色襯衣,沒有系領帶,他的皮膚很白,一如從前我所認爲的那樣,彷彿是一塊上好的美玉。我頭頂有一盞明晃晃的白熾燈,照的人臉上發熱,望向他的時候也有些刺眼,只覺得那人彷彿是侵潤在一片光澤裡。
我的傷口已經處理的差不多,他坐在我身邊等了一會兒,這時間裡也不說話,就那麼看着我,護士以爲韓召南是我男朋友,等快要結束的時候說:“讓你男朋友久等了,處理這種傷口就是比較麻煩,主要是有些玻璃渣太小了,得慢慢挑。不過現在快好了。”
我和他四目相對了一眼,對護士笑笑:“你可誤會了,他不是我男朋友。”
“是嘛,我還以爲……不好意思啊。”
等我終於從醫院裡出來,問他說:“這麼晚了,找我有什麼事情?”
“有件事情,我得告訴你。”
我嗯了一聲:“你要結婚了,可是沒給我發請柬。”
“你知道了?葉峻跟你說的吧。”
“反正都是事實,誰說的又有什麼區別,不過我今天就在想,這就是命運吧,兜兜轉轉繞了一大圈,你還是和她在一起了。”我這樣說着,胸口和手腕一樣生疼,竟然忍不住低聲地重複了一句:“你們還是在一起了。”
韓召南看了我許久,我側過臉去笑起來:“看什麼呢,你別嚇唬我,難道我臉上也被玻璃劃傷了?”
“不是沈離,你是不是哭了?”
他這話一落,我才猛地意識到自己方纔情緒的失控,連自己都沒有察覺眼角的淚光,此時後知後覺,極力彌補:“對啊,十指連心啊,我這一整隻手都感覺要報廢了,疼的要命,我一疼就想哭。”
他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韓召南開了一部跑車來,我從前都沒有見他開過,我坐在副駕駛,伸手去系安全帶,他攔着我:“你不要亂動自己的手,讓我來。”他俯身替我扣好,那張玄玉一樣的臉就在我的面前,在我的呼吸之間,我們已經太久沒有這樣親密地靠近過。
此車速度提的很快,一踩油門就飛一樣地開了出去,耳邊盡是呼呼風聲,一切言語都在風聲裡面被殆盡。我很快就到了住的地方,就像是做了一場過山車,從急速回歸到平緩,終於停了下來。我跟他道別:“今天謝謝你送我回來。”
“你一個人可以嗎?”
“沒事的,不是殘了,這隻手還能用。”
“需要我送你上去嗎?”
“不用,再見。對了,祝你新婚幸福。”
我下車關門,掏鑰匙開樓下單元的門,進去之後聽到身後汽車再次發動的聲音,聲控燈並沒有隨着我的腳步立即亮起,我的腳踩上了第一層的樓梯,然後就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一樣的,快速地轉身追了出去,他的車已經開了出去,我穿着高跟鞋一路追一邊喊着:“韓召南,你等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原本以後他不會聽見,誰知道車又在前面十幾米地地方停了下來。我氣喘吁吁地走過去,他很快下車來到我身邊:“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我喘着氣,路燈下擡頭看他:“你一定要結婚嗎?我不想你這樣結婚。”
他眉目慢慢舒展:“你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雖然我祝你新婚幸福,但是你要是跟安素素結婚了,肯定不會幸福的。你看看自己的樣子,自我見到你之後,你幾乎沒有笑過,不該是這樣,韓召南,一個即將大婚的男人不會這樣的。他一定是從心底開心的。你根本不愛她,爲什麼要結婚?”
“如果那個人不是你,我跟誰在一起還不都是一樣?除非,沈離,你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你願不願意讓我照顧你,讓我彌補你,我們失去的那些東西,往日的快樂,你肚子裡的孩子,我們會有新的小孩兒,會特別可愛,我們都很喜歡她,沈離,你能不能原諒我?”
他的手輕輕地放在我的胳膊上,我看着他,慢慢地把他的手給拿了下去:“剛纔是我唐突了,怎麼盡和你說些有的沒的,可能是因爲我實在不喜歡安素素的原因,纔會不希望她能如願。不過好像那樣有些不太地道,所以我就不多說了。真是不好意思,讓你誤會了,你可千萬別以爲我是因爲還愛你所以不希望你結婚,想跟你重歸於好的,我們不可能的。你還是安心地跟安素素結婚吧,我就先走了。”
他拽住我的手腕:“你說的是實話嗎?”
“大實話。”
韓召南輕輕地笑了一下,那個笑容竟然有些蒼涼:“是啊,我怎麼還能以爲你會不會再給我一個機會,錯的那麼離譜了,還有沒有可能挽回,果然是我在做夢。我不該求你原諒的,我已經沒有資格了。”
他說完放開我的手上車,車一下子開了出去,我看着尾燈消失,忽然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懊惱不堪,有些話不想說,還是說了出來,儘管口是心非。
孩子,孩子……
我再也給不了了。
他結婚的這一天天氣很好,有微風拂面,是個萬里無雲的週末。
我果然沒有去參加,我在醫院複診,看到紗布下面自己手上的斑斑傷口,有一種感覺,它們就如同我千瘡百孔的愛情,疼過痛過,終究還是會變成過去的印記,可能會結疤,也可能根本不會留下什麼,只是往事而已。
每一分每一秒都過得格外漫長,牆上有一面吊鐘,臨近中午,婚禮應該已經開始了吧。安素素今天一定很漂亮,她夢寐以求了十幾年的事情終於得以實現,不用去現場我都能夠想象得到一定是高朋滿座,權貴雲集,商業鉅子和著名美女主播的大婚,恐怕也會是當地媒體追蹤報道的熱點,一切塵埃落定。
處理好傷口我從醫院出來,在附近的快餐店裡叫了一份蓋澆飯,爆炒魷魚裡面放了太多的洋蔥了,讓人鼻子酸酸的,真討厭。
吃到一半的時候,我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是葉峻打來的。我都不想去接,他是不是要告訴我,他們已經在司儀面前相互發過誓言,交換了戒指,完成了一切儀式?
手機就在手邊,我放着沒有動,他又打了一次,我才慢吞吞地接了起來:“你要是跟我彙報婚禮現場的情況,就趁現在趕緊掛電話,我今天心情超級不好,說不定會罵人。”
“是要跟你彙報情況。”
“找罵呢?”
“韓召南中途走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悔婚了。司儀問是不是願意娶安素素的時候,他沒回答,過了一會兒跟安素素說了一句對不起然後走了,誰都攔不住,現在也不知道人去哪裡了,現在婚禮現場都亂成漿糊了……他沒有去找你吧?”
……
他竟然真的沒有結婚?我的天啊,韓召南肯定是瘋了。可我突然吃飯有了胃口,我對老闆說:“請再給我裝一碗飯,要大碗的,謝謝。”
不過後來的事情出乎意料,因爲他是徹底失蹤了,手機關機,人也不在住的地方,他自己的公寓也好,大宅也好,都不見人影。公司也不去了,韓琴打了好幾通電話給我,問我她哥是不是在我這裡,我說不在她還不信,不過看出來沒有惡意:“你還瞞着我呢?沈離是你把他藏起來了吧,不然誰又能有這麼大的神通讓他當場悔婚,只有你能做到。他要是去找你了,我就不用擔心了,挺好的,他總算不再無所謂的糟蹋自己的人生了。”
所有人都在找韓召南,我也不例外。
我想我知道他在哪裡。
開車去海邊的路上風景極好,這是初入秋天的季節,空氣裡尚且有夏天的餘熱,我把窗戶放下來通風,走在海濱大道的時候,吹過來的風裡都有海水的味道,鹹鹹的。
差一點就要忘記去別墅的路怎麼走了,我只來過一次,還是在那樣的情況下,這麼一算也有好幾年了。好在那個地方很好摸,沿途的時候問了不少當地人,提到別墅區他們告訴我方向:“往東邊走,順着這條路走到頭在左拐上跨海大橋,過了橋就是這裡唯一的別墅區了,有錢人都住在那裡。姑娘你的朋友是什麼身家,那裡的房子動輒千萬,因爲太貴了買得起的人很少,統共就那麼幾套。貴的不像話。”
這問題難倒我了,我不知道他是什麼身家,我只知道韓召南是個地道的有錢人。
到了地方我就好摸了,那裡住着一個老管家,我記得鬍子很長,走路的時候有點跛腳,韓召南的房子離海是最近的一棟。我從跨海大橋下去,把車開到那片地,有保安攔住我,我提到了那位跛腳的管家,他打電話讓他來,我心裡忐忑,心想着他肯定不認識我,估計今天聯繫不到韓召南肯定進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