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韓召南和葉峻要去打網球,本來我和她們兩個人約好了一起去看電影的,葉峻看着我們說:“最近哪有什麼好看的電影啊,爲了打發時間隨便看一部爛片還不如去看我們打球,有沒有興趣?”
“可以嗎?好啊好啊,有興趣。我每次就是在電視上看過李娜打球,還有費德勒,好帥的,可是現實生活裡還從來沒有看人打過,我自己也不會打。”說話的是安小茹,她一邊跟葉峻說着一邊朝我使眼色,我裝作沒有看見。徐萌萌拉拉我袖子小聲說:“我也想去,近距離接近高層的大好時機,媽媽教導我們,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我媽可從來沒有這樣教我。
她繼續低聲跟我打小算盤:“你要是不去,就我和安小茹去那得多尷尬啊,本來就是你跟韓總還有葉少比較熟悉,我們也就是今天才在一起吃飯能說上幾句話的,少了你我們肯定不想去了。”
而我,我的心裡有個小動物此時在蠢蠢欲動,韓召南……打網球的樣子。我也一次都沒有見過,一定是酷斃了吧,我正在這麼猶疑不決着,一直不開口的人總算開口了:“不想去就算了,反正你去了也看不懂。”
好狠的心!
然後我彆彆扭扭地摸了摸劉海:“其實去也行。”
葉峻在邊上摸着鼻子忽然笑出聲來,摟住韓召南的肩膀往前走,也不知道跟他說了些什麼,我們三個就跟在後面。
原來他們是開車來的,把車停在了後面的一個藝術學校裡,這附近沒有停車場,怪不得剛纔韓召南不肯喝酒了。
他們兩開了葉峻那一輛五座的瑪莎,閃瞎我等小職員的眼睛。是韓召南開的車,葉峻坐在副駕駛上,我們三個坐後面,剛開始的時候都是正襟危坐,因爲車太貴,深怕自己哪裡不小心給弄出問題了,這得要多久的工資才能賠得起啊。
我坐在車間,擡頭的時候,總能無意中瞥到反光鏡裡韓召南的臉,我許久不曾仔細端詳過他,分開讓我們疏遠,即使有機會,也不敢正面去多看他幾眼,而此時,我就像是一個居心叵測的小賊,抓住了難得的時機,趁着所有人包括他在內都沒有注意的時候,我總是望向前面的鏡子。直到他偶然一瞥鏡子,正好跟我四目相對,看到他染了墨色一般的眼睛,我一陣心虛,趕緊把眼皮耷拉下去了。
因爲剛下過雪,陽光照在外面的地上,異常明亮,他的臉也在忽而落下的陽光裡,顯得白皙和溫潤,這樣子的他,其實一直都存在我心裡,我有些恍惚,就像是在某個夜深人靜的夜裡忽然想起來這張臉變得沉默和憂傷了起來一樣,他的樣子早就如同硬生生地刻在我內心最深處。抹不掉的。
大概是路不好走,有些地方雪塊還沒有融化,這條路又較爲狹長,所以車流動的比較慢,韓召南無聊地把手放在方向盤上,不時地前進一點,我往窗外隨便看,竟然看到了一家熟悉的娛樂城,纔想起來這裡我是來過的,而且就是和韓召南來的,那是什麼時候?方家正和韓琴結婚的時候,時間真是一個奇怪的東西,那時候我還爲了過去傷神難過,是前面的這個人安慰我帶我放鬆心情,而現在……
我望向他,發現韓召南也跟我一樣看到了那裡,他側過臉去我沒法從鏡子裡看到他臉上的表情,只是前面的車開出去一截路了,後面有人鳴笛催促了,他纔回過神來把車往前開。
他們是在一家室內網球場打球的,我們三個就坐在一邊講話看他們打球,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打網球的韓召南,換上了球衣,他彷彿變了一個人,從前永遠是西裝革履的樣子,可是現在的他看上去年輕了不少,眉目間都是收斂的霸氣和神采,看着對面的葉峻揮了揮手裡的球拍笑起來,他笑起來可真好看。
他因爲個子高,發球有優勢,把球輕輕地往球場內一拋,然後微微彎曲腿,一躍而起,擊球。一連套的動作做的行雲流水,那個可愛的球就形成一個拋物線飛到了葉峻那裡。他們很快就進入了高潮,兩個人都發揮到極致。一場下來,他們走過來喝水,我們給面子的拍拍手,葉峻絕對是故意的,他就看着我問:“有沒有覺得我比他帥多了?”
“葉峻你是不是沒話找話說?”韓召南挑眉瞪他,在我前面的臺階上坐下來休息,我看到他脖頸的汗水滑下去,不知道怎麼了竟然遞了一張紙巾過去:“擦擦汗吧。”
葉峻怪聲怪氣地喊了起來:“呦呦呦,好偏心呦。”
我沒好氣地摔了一張紙巾到他臉上:“你還是少說兩句吧。”
韓召南抿着嘴巴微乎其微地笑了一下,好吧不是我自作多情,他真的笑了一下。
第二場開始,我目不轉睛地盯着場上的人看,忽然有一隻不解風情的手在我眼前晃着,我看了一眼這隻手的主人徐萌萌:“幹嘛?”
“我是給你緩緩風景,再朝着那一個地方看啊,某人火辣辣的眼神就要把咱們韓總給烤焦了。”
“哪有。”我死不承認,故作淡定的摸摸鼻子,她們湊近我:“我們兩剛纔私底下分析了,絕對有戲,沈離你當時腦子壞了提什麼分手啊,現在我看你這樣子就是不做死就不會死。不過我們都覺得,韓總對你餘情未了。”
“什麼啊,我們沒可能了。”我喪氣地說了一句,但是又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怎麼看出來的?”
徐萌萌一臉在行的樣子:“我比你們早來公司半年,之前也多見過韓總一段時間,我跟你們說實話吧,全公司裡我最怕的人就是韓總了,葉總我都不怕,葉總總是笑眯眯的,但是韓總特別嚴厲,對下屬的要求也是很高的。我剛進公司的時候有一回把一組數據顛倒了傳過去,其實沒有什麼大問題啦,時間和金額顛倒了,調一下就ok,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錯誤,被韓總叫過去狠狠地訓了一頓,還讓寫了一封檢討書,那天我在辦公室裡哭了一個多鐘頭。”
“不是吧,這麼狠啊。”
“對啊,可是你們發現沒有,跟沈離在一起的時候,韓總多了不少人情味,我絕對不是在開玩笑。”
我臉上一熱:“他本來就是人,當然有人情味了。”
“nonono,說實話從前我一度認定他是鬼。”
被認定是鬼的男人此時在場上伸直了手臂,向外下壓手腕,發出了一個高壓球,一下子打到了葉峻底線的位置上去了,輕巧贏了一球,他嘴角微微上揚,不經意地眯了一下眼睛,乍一看上去,有些深藏不漏的痞氣。其實我一直都覺得韓召南是一個雅痞的男人,他在工作的時候是一絲不苟的,可是在私下裡很多時候有很隨意,總有那麼一瞬間會讓你心跳加快,不能自控。
而我,我習慣他的冷靜和鎮定,也體會過他的激情和溫情,這些多面的印象是一個完整的韓召南,也許還不夠完整,仍然有很多我不知道的未知的領域有待發掘,但是他已經不再是我的韓召南了。
這樣想起來,我又陷入了一種溺水般的難過裡來,情緒也顯得很低落。他走過來喝水,我的紙巾不知何時不小心落在了地上,他路過的時候彎腰替我拾起來丟給我,又折身回到了場地上,我把那包紙巾緊緊地攢在手裡,心裡酸甜交加,難以分辨。
回去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下來,我媽看到我從外面回來仍然不放心問了一句:“你今天是去哪裡了?”
“上午不是說了嗎?是跟兩個同事一起去吃飯了。”
“那怎麼這麼晚了?”
“又一起看了電影,逛了街。”
“確定是跟同事嗎?”
我忽然一陣心煩:“是是是,要是您不放心的話,我打給同事你確認一下不行嗎?”
她大概也是覺得自己的話不合適:“我沒有別的意思,你知道我擔心什麼的。”
“您擔心什麼?韓召南是怪物嗎就算我真的跟他在一起了他能把我一口吃了不成?再說了現在不是如您所願的分手了嗎,我難受着呢,您還想怎麼樣?”
“怎麼說兩句就發火了還?好好,我不跟你提了,不早了,你趕緊洗漱一下休息吧。”
躺在牀上,我打開手機,原本是在看小說,後來忍不住翻開從前和他發過的短信息來看,又想起今天看他打球的樣子,雖然還有很多人在,但是往昔彷彿歷歷在目,這麼近,那麼遠。
我看着手機的屏幕,眼睛漸漸模糊,竟然生生地落了一滴淚來。
人當真是不能陷入回憶,回憶是猛水巨獸,撕扯爆發,一旦陷進去了,就要把那些傷心的過往更細膩地走一遍,刀刃舔血一般,鋒利和甜美交錯層疊,會讓人難過的更徹底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