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出遊(二)
趙不禍一行人是慢慢行走,四處觀看,發現街上來往的人比之以往多了許多,這一打聽才知道今兒是清明節,許多人家都得掃墓紀念先祖。要說不禍爲什麼不知道呢?因爲她家實行火葬,然後把骨灰撒在風能吹到的地方,因此家裡也只有牌子,平時上個香,也就不特別大過,所以記憶裡這塊比較空白。
騎在馬上的不禍頓悟道:“今兒是情人節。”
趙卓糾正道:“不禍,今兒是清明節。”
“我沒說錯,那白娘子白素貞不就是在清明節遇到許仙的,還說了,這叫千里姻緣一線牽,我說情人節也不錯。”
趙卓道:“胡謅。”
不禍道:“大哥沒有浪漫細胞,娶媳婦無望。”
趙卓道:“你就賭氣吧,反正趙家有你了,打光棍我也無所謂。”
不禍道:“大哥這是不孝有三。”
“你們瞧那是誰家不成器的小子,竟敢光天化日之下調戲良家婦女,看我不收拾他”,趙著說完,從馬上躍起,幾次踏地便到了那個人面前。
趙不禍對柳舞雪道:“梅花糕,看見沒有?英雄救美的戲碼,每個人都熟知到氾濫了,可還是經典中的經典,知道爲什麼嗎?每次的主角都不一樣啊。”
柳舞雪道:“三表哥真是好身手,那人被抓了,按着他的性子,估計那人耳朵要長繭子嘍!”
不禍道:“教育他那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要是我非堵上他的右耳。”
“喲,這不是趙不禍嗎?大夥兒瞧瞧啊,這是咱們中土的逍遙王,你們聽說了嗎?他會繡花,又會彈琴,又會寫詩的,瞧那張臉,比迎春樓的頭牌還嫩,長得跟個女人似的,不對,比女人還美呢!別說女人犯相思啊,估摸着連男人也想那方面的事……”
桃兒道:“少爺!”
不禍道:“我讓你準備的東西拿出幾樣,再到周圍人家借幾張桌椅,我突然覺得這裡的空氣真的很好,更有利於吐納之法。”
桃兒照着不禍臨時給她寫得單子去取物什。就這麼一會兒,桌椅齊了,東西也擺在桌上了。
不禍道:“煩請各位下馬吧!咱們就在這裡吃點心,嗑瓜子,喝喝茶,打打馬吊,猜猜謎,寫寫詩,唱唱歌也可,跳跳舞也罷,順便給對面那位搬張椅子過去,桃兒啊,待會兒就到附近的茶樓買人蔘茶送給那位少爺,添水也勤些,別想着抱怨,這個月我給你加工錢。”
衆人不知所謂,但知道有戲看了,等着吧!
於是,柳家三姐妹和不禍打馬吊,柳舞雪旁邊觀局,公主和柳揚雪在下棋,太子李念基、狄暮仁、柳瀚在討論家事政事,十皇子狄暮思和狄暮沙正聽着譽兒講着各種趣聞,趙家老三趙著還在教育登徒子,其他幾位公子在給太子的衛隊吩咐如何防衛,也算臨時保鏢,而對面的周公子在潑婦罵街,桃兒時不時給他添茶。
一時間不禍贏了十兩銀子,柳家姐妹說她是辣手催花,非得讓她吐出幾兩來,她硬是不願意,衆姐妹就給柳舞雪打報告,舞雪就自己上陣把不禍給換下來了,也沒幾圈,不禍的小金山少了一半,急得不禍直冒汗,非得替下舞雪,舞雪不讓只得乾着急了。
公主李愛姬和柳揚雪下棋也到了關鍵時刻,正難解難分,譽兒不小心把瓜子殼撒在她們棋盤上了,算是和了,重新起一局。
太子李念基、狄暮仁、柳瀚討論得異常激烈,個個爭得是面紅耳赤,卻又誰也說服不了誰。
聽着故事的狄暮思和狄暮沙是哈哈大笑,非得讓譽兒再講一個。
教訓登徒子的趙著回來喝了茶又去教育了。
趙家其他幾位公子坐在旁邊打瞌睡,這是他們行軍時留下的習慣,這叫養精蓄銳。
周公子看着他們各幹各的,根本沒人理自己,好像自己一個人在唱獨角戲,唱來唱去臺詞是越來越少,喉嚨也是越說越啞,看看天太陽也快正午了,肚子也餓了,要不吃了繼續?好不容易逮到機會,放過多可惜。
桃兒見周公子不說話了,問道:“公子餓了?我早就準備好點心了,我家少爺說了,您別客氣,該罵罵,該吃吃,該喝喝,這些他請客。”
周布仁心道:原來還是個傻子,我就說嗎,一個大男人怎麼會愛做女人做的事,不吃白不吃,不喝白不喝,不罵白不罵。
拿起點心是狼吞虎嚥,吃完把他在腹內的草稿又這麼在嘴裡過了很多遍。
這時,桌上,柳舞雪輸了五十文,公主李愛姬和柳揚雪在數棋子,二人是勢均力敵,平手。
太子李念基、狄暮仁、柳瀚三人分歧,但各人讓一步,勉強算是達成一致。
狄暮思和狄暮沙笑得是前俯後仰,直捂着肚子嚷嚷疼。
趙著也教育完了登徒子。那登徒子姓錢名多,有兩下子身手,到底不敵趙著武藝,整整被他是訓了一上午,耳朵發疼,腦袋發熱。心道:早知道我調戲人家小娘子幹什麼?我這不過說了兩句,就被唸叨一上午,難怪和尚們上門化緣,每個人都是恭恭敬敬的,這念起經來誰受得了,罷了,從此改了吧,這簡直就是活受罪。
趙家幾位公子算是睡足了一個個揉眼睛,整衣冠。
此時,罵的最歡的周公子不說話了。
趙不禍道:“周公子這就歇了?既然周公子的戲唱完了,也該輪到我了吧?”
周布仁哪裡說的出話呀,一上午的潑婦罵街,嗓子早上火了,又喝了那麼多人蔘茶,不啞纔怪。
不禍繼續道:“大夥兒收拾吧,咱們去周府走一趟。”
桃兒和譽兒把各個物件收了,趙家公子把桌椅也還了。
不禍道:“狄暮仁殿下,狄暮沙公主,狄暮思殿下,太子殿下,公主殿下,你們要想去得把衣服給換了,好近前看戲呀。”
於是借了衛隊的衣服隱在人羣裡向周府出發。你道是哪個周府?這周府就是刑部尚書周愛錢的府邸。說起這周愛錢年輕時一肚子文采,被先皇欽點爲榜眼,他熟知律法,執法嚴正,可也因此得罪了當朝的權貴,仕途是一波多折,貶了又貶,都說經一事長一智,年輕時的意氣風發到了近中年時期的遷徙,一個方方正正的人也被社會磨圓了,走上了潛規則,那風水就這麼輪流轉,而不只是縱向或橫向了。
趙不禍讓人傳話,逍遙王找周大人。管家回道:“我家老爺說了,他不在,有事您請留言。”
“哦?你就告訴他,我知道他說他不在家”,不禍道。
周管家又給周愛錢把原話給回了去。周愛錢沒法子只能出來,自古,無事不登三寶殿,自己在家躲清淨,麻煩還是找上門。
“不知逍遙王登門,下官有失遠迎,下人不會說話,逍遙王別往心裡去。”
“不會,我就是在路上遇到周公子,他請我來喝茶,我是盛情難卻,卻之不恭,這不就和周公子一起來了。”
“王爺,裡邊請。”
改了裝的五個人儼然是趙不禍的隨從,列陣助威。
“周大人,不禍有一件事要你評評理。”
“王爺儘管說,下官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周大人好一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事情是這麼回事,有人辱罵朝廷命官,該當何罪?”
“按照我朝律法,隨意辱罵朝廷命官,詆譭命官的聲譽,該當死罪。”
“周大人不愧是刑部尚書,說得好,今日我請大人做個主審,給我評評理,把人給我帶上來。”
周愛錢一看帶上來那人竟是自己的兒子,撲通一聲給趙不禍跪下道:“王爺饒命,王爺饒命。”
“周大人快快起來”,趙不禍走到周愛錢的面前把他扶起來,“我哪裡說是要他的命了,只不過律法上寫得明白,‘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我只是苦於沒有理由原諒,並非我執意爲難。”
“王爺有什麼要求只要下官能辦到,一定鞠躬盡瘁。”
“好說好說,我看大人家紅朱木白瓦牆過得應該不錯吧?裝修的也不錯,只是有一道題本王很難解呀,周大人說該怎麼辦呢?”
“什麼題?”周愛錢心裡已經在計算着今日要損失多少銀兩。
“聽說皇上正在爲賑災的糧餉頭疼,三年仗打得國庫不那麼殷實了,可惜天災人禍,此時再英明的皇上也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不禍是食君之祿的人,替皇上跑跑腿也是理應的,也不枉他老人家給我封個王,你說對吧?周大人。”
“對,王爺的教導下官記住了。”
“不光要往心裡去,更要有所表示,你說對吧?周大人。”
“下官出一千兩。”
“大人莫要小看了自己,十萬兩是個底數。”
“什麼?”
“大人既然嫌少,二十萬兩。”
“不——”
“三十萬兩,好了,已經是大人大大的忠心了,我馬上就寫奏摺,說大人爲了朝廷的事願意傾家蕩產,如此爲國爲民的好官,不禍豈能知情不報?桃兒拿紙筆來,我要寫表彰。”
“是,少爺。”
周愛錢是癱在地上說不出話,三十萬兩,十年的積蓄,就這麼沒了,這年頭清官難當,哪個不是一層刮一層,自己縱是收集了三十萬兩到手也就那麼一、二層,哪個胃口小?還怕喂不飽,如今真是兩袖清風,以後睡覺也不需要關門了。
柳舞雪是輕輕的搖頭,心道:頑皮!
狄暮仁心道:這個趙不禍不簡單!
桃兒和譽兒心裡都是驕傲的。
“哦,對了,周公子的點心,人蔘茶的錢桃兒你付了沒有?”
“回少爺,還沒來得及,不過我跟掌櫃說了周公子要吃。”
“你也真是的,我請客還記在周公子賬上做什麼?”
“少爺教訓的是。”
“周大人是好官,請周公子喝茶是應該的”,又轉向周愛錢道:“真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我這人粗心,今日沒帶錢,要不你給我墊上,來日有空我還你!”
周愛錢道:“不敢,不敢。”
衛隊擡着一箱箱白花花的銀子出了周府,不禍走出府門,擡頭看太陽,真刺眼,不久之後,夏天就要來了,摸摸肚子,餓了。
“我請大家去醉仙樓吃頓好的”,不禍道。
十幾個人來到醉仙樓,拼了兩張桌子,每人依次點了菜,然後等菜上來。
狄暮仁開口道:“逍遙王厲害,瞧那周大人整個人都軟了。”
不禍道:“像不禍這樣的人只能算是墊底的,我中土比我厲害的,學富五車,運籌帷幄的人數不勝數。”
“哦?這樣說來,中土真可謂人才濟濟。”
“那我就先替那些名士謝過殿下的謬讚啦!”
突然一男子擠到他們桌邊,拍着太子的肩道:“兄弟,我們又見面了。”衆人見這男子,粗布衣裳,留着八字鬍,腳上的千層底早就遮不住腳丫子了,衣帶就怎麼繫着,打着歪七扭八的結,長得挺高,至少八尺。
沒等他人開口,就先坐下了,看見小二端菜來了,對小二道:“小二,給我添付筷子,我和我兄弟難得見面”,說完把手搭到了太子的肩上,“再把你們店裡的酒拿上一壺,咱們兄弟痛快的喝上一杯。”
“好,我馬上去拿”,說完給這些人使眼色,大家愣沒發現。
小二一走,不禍道:“我先去解個手,你們先用餐。”
柳舞雪看向不禍,心道:有人又要倒黴了。
不禍跟着小二,等到其他人看不見了,拉住了小二道:“小兄弟剛纔使眼色爲個什麼?”
小二打量着趙不禍,果然十分人物,怪不得看到自己的小動作了。
“不瞞客官,剛纔那人我認得,就是想提醒你們別被騙了!”
“怎麼回事?說來我聽聽。”
“不是我多事,實在是看不過眼,這人名叫劉三,綽號下三流,成天的吃喝嫖賭,家裡老孃病着,都是媳婦一個人照顧,可他倒好賭輸了,竟要把媳婦給賣了,整天的騙吃騙喝,我們這裡的客人,不知多少人上了他的當,開口就是,‘兄弟,我們又見面了’,人家還以爲他認識自己,其實就是想吃白食。”
“有一回,我看見一個單身男子,剛準備吃自己盤裡的糖醋排骨,你猜怎麼着?他一進來,就跟人說,‘兄弟,我們又見面了,正好我也打算吃中飯,不如湊一桌,喲,這麼巧,今兒我也點的這盤菜,不如咱們先吃着,等我的上來了,你再吃我的’,那客人也沒多想,於是兩人就吃起來了,他呀把每塊肉放嘴裡舔舔,再放盤裡去,客人哪能再吃,他道,‘兄弟快吃呀,別愣着,我嘗過了,味道不錯’,客人道,‘你先吃吧’,他道,‘我還真餓了’,於是那盤肉都下了他的肚,吃完了,他道,‘這酒樓怎麼回事上半天菜都沒來,兄弟我去問問,別讓你餓着肚子’,客人就讓他去問了,等半天沒來,就問我們了,才知道自己受騙了,你說說,夠缺德的。”
“多謝小二哥相告,不過細說起來他還真是我兄弟,只是如今不太走動了,聽你說,他叫劉三,我才肯定我要找的就是他,你是不知道,我這兄弟本來吧挺好一個人,自從有一次吃完飯莫名其妙被人打了之後,就成現在這樣了,我不知問了多少大夫,前不久,我遇到個神醫,他說能治,說這是心病,要以毒攻毒,正巧,今日他沒認出我來,我反倒認出了他,他的飯錢記我賬上,再給我們上一桌,這是銀子。”
“謝少爺,怎麼多了五兩?”
“這是請兄弟們喝酒的,只求酒樓裡的壯士們替我治治我兄弟的病,我自己下不了手,只管往死裡打,只要別打死就行,大夫說了,打得兇,好得快,唉,我可憐的兄弟。”
“他遇到少爺這樣的兄弟是他的福氣,等他病好了,少爺也得高高興興的了。”
“借你吉言”,不禍一副無奈可憐樣,待小二一走,陰轉晴了,然而這一變化也落在了柳舞雪的眼裡。
“梅花糕,你怎麼不去吃飯?”
“怕你掉茅坑了。”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我看要擔心的是別人吧!”
“你都知道了?”
“要教訓無賴,怎麼也要算上我一份,別想着獨佔好處。”
“那我把我聽到的跟你講講。”
“嗯,不過長話短說,大家等着呢!”
“行!”
不禍就跟舞雪交待了事情的經過,然後兩人不動聲色回到了飯桌上,繼續吃飯。
狄暮仁道:“你們這裡的酒跟水似的,喝不出滋味來,還是什麼宮廷玉液酒,名起的倒好聽。”
不禍道:“公子要喝好酒,我倒是知道個地兒,還是上次聽小廝們聊天他們嘴裡說出來的,不是什麼名家,酒都是最純的,陳年的老酒,不知公子可有興趣去看看?”
狄暮仁道:“好啊,今日出來,正要尋那好地方去。”
衆人吃完,就準備走街上逛逛,消化消化,讓衛隊把馬和馬車寄放在醉仙樓。
劉三也吃完了,拍拍撐飽的肚子。心道:又遇上一羣傻瓜了,今日的菜真不錯,有錢人就是會享受。
正當他十分滿足的走出醉仙樓,幾個大漢不顧青紅皁白把他揍了個七葷八素,下手也不分輕重,只管往死裡打,那些被騙的人看着解氣啊,看着他也只剩那活着的氣兒了,衆大漢撤了,來去如風啊。
劉三用那被打得青腫的眼,看向前方剛和他稱兄道弟的一隊人馬,其中那個長得傾國傾城的男子回頭衝他笑了,也許那笑太過燦爛,把他晃暈了。
小二對掌櫃道:“當家的,瞧瞧人家兄弟,你說怎麼就差那麼多呢?”
掌櫃自言自語道:“真是惡人還需惡人磨,這纔是以毒攻毒”,意味深長的看向趙不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