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降生
趙府燙金大字的牌匾高懸於紅朱大門之上,府前端坐着兩個石獅子,很明顯的官宦人家,只不過沒了那看門的小廝,倒顯了幾分不真切,連那富貴的氣勢都要少幾分,顯出七、八分的清冷。
路人的疑惑,怕是沒什麼得勢的人家,要不早就顯擺起來。而熟知的人要是知道有人如此猜想怕要輕嗤一笑了。
趙府,有名的將軍府,不是有名在出了忠誠的將軍,也不是有名在現在的將軍夫人曾是“國之美人”,而是一條家規,讓天下女子豔羨的家規:一夫一妻,妻子至上。
而今又有多少人家的女兒盼着嫁入將軍府,只爲着現今將軍家有五位小公子,有人恨自己早出生了幾年怕是碰不到如此的姻緣,有人卻在竊喜,好在自己晚生了些時日,縱使如此期盼,那幸福也是十幾年的等待,因那長公子不過八歲,幼子不過三歲,這其中又有多少變故,又有多少人能輕易猜得。
不過比起趙府外的清冷,府內卻是一片喜氣融融,談笑風生。
有兩個麗人坐在石凳上,聊着天,不時端起茶杯,輕抿幾口,其中一個對另一個道:“嫂子,孩子快生了吧!”
另一個道:“嗯,最晚不過這幾日”,摸了摸自己圓滾滾的肚子,露出了要再次爲人母的喜悅。
突然,一陣劇痛扭曲了喜悅的臉,微微抿脣,皺眉,“要……要生了”,艱難的吐出幾字,腹內痛的厲害,豆大的汗珠已突兀的從額頭滾下。
“嫂子,堅持住!”又急急吩咐身旁的丫頭,“夫人要生了,趕快把趙嬤嬤請到夫人房裡”。
此時,趙嬤嬤卻在將軍老夫人房裡陪着說笑,說到趙嬤嬤原不過是趙府的丫頭,因爲做事實誠,讓老夫人相了去,名義上雖是下人,實則與老夫人情同姐妹,又是趙將軍的奶孃,將軍最是重孝道的,彼此與親孃一般敬重。
下人們見趙嬤嬤雖是前輩又得主子敬重卻不曾小看了哪個,時常一臉春風,哪個見了不愛親近,見了面都是一聲“嬤嬤”。
兩個老婦人正說得高興處,不免哈哈大笑,卻見丫頭慌慌張張喊人,“出了什麼事?”說話的正是將軍老夫人。
丫頭道:“老太君,夫人要生了,姑小姐請嬤嬤過去!”
將軍老夫人一挑眉,“要生了,快快,我們去看看”,趙嬤嬤扶了她的手隨同幾個丫頭便一同趕過去。
與此同時,家裡打發了小廝去朝裡告知趙將軍,到了半路上遇着了將軍的轎子,小廝跳下馬來,“將軍,家裡讓來報,夫人要生了!”
“什麼?”趙將軍一臉的震驚,隨後一臉的喜悅,下了轎跨上小廝的馬便往回跑,隨即掉過頭,“你們把轎子擡回去,我先回”,留給下人的是馬兒奔跑時帶起的煙塵。
趙永康到了將軍府把馬鞭遞給管家,便往自家房裡跑去,此時,屋內早聚了一大堆人馬。
端坐在椅子上悠閒吃糕點的,是老太君龐飛燕,五十上下的年紀,面目慈祥,此時心裡明明激動的要命,可是還假裝不在意,正所謂“軍中不可無帥”,瞧着這些丫頭慌亂的樣子,自己再不鎮定,那算啥,可是她身旁的丫頭看着老太君一副敵不動我不動的神態,在使勁憋笑,因爲她看到老太君端着茶杯時,茶蓋不斷的碰着杯子。
龐飛燕看到丫頭那副隱忍的樣子道:“年紀大了,手腳不聽使喚!”
丫頭看着老太君伸着頭看向內帷,等着孫子降生的激動勁卻還要一本正經給自己找理由,頓時也放開了笑出聲來,其他的人也是知道這位老太君心性最是孩子氣,最愛講笑話,如今看她一本正經本就有了幾分笑意,聽她那麼說,倒附和着那丫頭一起笑出聲了。
一時間亂成了一團,水也灑了,又是什麼誰踩了誰的腳痛呼,又是誰笑得直不起腰來。
房門外,早有五個腦袋聚在那裡。
“大哥,看到了沒有?”
“哥,妹妹生了沒有?”
“哥,……”
“……”
趙卓,趙府的嫡長子,四個弟弟的哥哥,聽到弟弟們嘰嘰喳喳問個沒完,一個頭兩個大,五個人擠着門縫往裡瞧。
“你們在看什麼?”威嚴的聲音,自頭頂響起。
五個腦袋如得了令般,列隊站好,異口同聲道:“爹——”
就在這時,門吱呀一聲開了,從裡面傳來,“夫人生了!”
五個孩子早就撒腿往裡跑,“站住!”
五個孩子看着趙永康,只見他從孩子身邊走過,然後一臉歡呼的跑向內帷,“夫人——”
那是趙永康第一次如此失態把他嚴父的形象消耗得一點不剩,也是以後在兒子們面前難以擡頭的原因,以後的趙永康在他的夫人面前常嘆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哪!”不過高興的是孩子們總算給他留了幾分薄面,不然真不知老臉往哪擱了。
剛生產完的白雪姬,顯得非常的虛弱,之前因爲痛苦而汗溼的頭髮貼着臉龐,在趙永康眼裡的白雪姬此時真真有幾分弱不禁風了,千萬句話也終不過一句,“夫人,你可還好?”
白雪姬虛弱的笑笑,算是做了回答,趙嬤嬤把打理好的孩子遞了過來,“少爺,是位小姐。”
趙永康趕緊接過來,遞到白雪姬面前,“夫人,瞧,咱們的女兒!”瞧那份得意,大有得了什麼寶似的。
在一旁的趙嬤嬤看着幸福的一家子,又看了看剛接生的孩子,誇道:“真是好漂亮的孩子,將來準保跟少夫人一樣,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呢!”
本是一句無心的話,趙永康卻是心頭一顫,臉上的笑容逐漸退去,反而多了幾分凝重。作爲父親當然希望女兒能夠是個美人,可是作爲一個姓趙名永康的父親,卻只希望女兒能夠平凡一些,將軍的女兒倒也罷了,可她還是白雪姬的女兒,白雪姬,天下第一美人,自古紅顏多禍水。
難道天下會因爲自家的女兒動盪不安?
當年跟皇上爲了雪姬,已經有了諸多不快,將軍府外有多少箭等待離弦?趙永康不敢想,如若不是天下還有紛爭,自己怕是五馬分屍亦不夠消皇上的心頭恨,雖是手握兵權,雖和樂融融,可知暗地裡有多少洶涌,真是如履薄冰,一不小心,便是萬劫不復。
思緒飄遠的趙永康,終被女兒的啼哭拉了回來,對着屋內的孃親、妻子、妹妹、趙嬤嬤說出了自己的心內的顧慮,衆人聽完皆是一嘆,最是無情帝王家。
當趙永康打開門,門外的五個兒子早已伸長了脖子往屋內瞧着。
“爹,妹妹生了沒有?”大兒子趙卓問道。
趙永康摸了摸趙卓的頭,“快去看看孃親和弟弟”,最後這三字硬是從口裡擠了出來。
五個孩子聽到後一陣失落,他們可是盼妹妹盼了很久,怎麼又是弟弟?但孩子的情緒總是容易轉移的,還是高高興興進屋裡去看了。
一時,趙府生了公子的消息傳遍了府內,下人們高高興興的領了賞錢,向趙永康道喜,趙永康面上雖掛在笑容,心裡卻是五味翻騰。
有人拍了拍趙永康的肩,他掉過頭來卻是自己的母親,“娘,您怎麼不歇着?”
“康兒,別想太多了,是福不是禍,家裡就你一個頂樑柱,你要是倒下了,孩子們還小,姬兒一個人怎麼是好?娘年紀大啦,活一天少一天的。”
“娘——”
“傻孩子,剛做了爹就不高興了,小心將來我的小棉襖知道了,扯了你這爹的鬍子!”
趙永康看了老太君離開的背影,心道:娘老了!
皇宮內,皇帝高坐於龍椅之上,一道黑影隨即出現,下跪道:“皇上,將軍夫人生了,是位公子。”
皇帝一揮手,“朕知道了,去吧!”
皇帝端起茶杯,彷彿想起了什麼,又放下,對身邊的侍人道:“李德,擺駕承儀宮。”
李德輕聲應道:“諾”,皇帝邁着八方步昂首挺胸在前,李德踏着蓮花碎步緊跟其後,離開朝議殿之前,又回頭看了一眼皇上桌上的杯子,早已碎成了兩半,杯裡的水如解了腳鐐的囚人,不斷的衝向自由之地,搖一搖頭,暗道:何苦來哉!伴君如伴虎啊!
承儀宮前早有侍人傳喚:“陛下駕到!”
皇后楊雲引了侍人、婢女早早恭賀聖駕,那穿滾龍金袍的男子已近身前,忙作萬福,“臣妾恭請萬歲!”屋內已然跪了一地,李博說了聲:“平身!”人直直進了屋內,他的怒氣已從言語中泄了七八分,更何況是察言觀色的皇后。
李博從搖籃裡抱起女兒,左看看右看看,時不時用食指逗弄孩子,自言道:“姬兒啊,姬兒啊,快快長大,父皇等着姬兒長成大美人好不好?”
迴應他的只是孩子的咿咿呀呀,楊雲看着好笑,卻一臉平靜,誰敢講皇上的笑話?她猜皇帝此來必爲個什麼,她只是在等,並非她沒有好奇心,只是好奇心對於皇宮便是□□,要不得。
李博看似無意的開口,“皇后,你說等姬兒長大了,嫁給趙家的兒子怎麼樣?”
楊雲一聽,果然趙將軍又有什麼事惱着皇上了,“皇上決定就好!”
“天下的女子都想嫁給趙府,看來趙府比皇宮還誘人哪!”李博頗有感悟道。
楊雲不敢亂猜,皇上的心思就像那山路,十八彎繞着九連環,妄猜聖意,自己哪天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在這裡自己得“安分守己”。
李博繼續道:“想必嫁給趙府是極好的,連曾經的第一美人都嫁給了趙永康,聽說,今日生了兒子,怕是明日又是滿城風雨了!”
楊雲心道:果然是有事惹了皇上,生孩子了,你怕是嫉妒的要緊吧!白雪姬啊,白雪姬,你惹了
多少男子的心,有苦了女子,摸摸自己的臉便只是與你有七分相似,也是三千寵愛於一身,你可知我的苦,苦到穿腸卻無法懷恨,你有何錯?你又怎能無錯,錯是你生就一張紅顏,卻有人引渡成禍水,錯在你,錯又不在你。
在華麗的深宮裡透着女子淡淡的無奈,自己不過是別人的影子,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