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如棋,恐怖的不是對弈,是對弈者的心裡。
我看着手裡這份平平無奇的傳真,進也不敢進,退也不敢退。
就像是有人在我腦袋前邊釣了塊肉,等着我伸頭,他好落刀。
我現在倒有點期待這是自己嚇唬自己了……
老鷂鷹在我辦公室裡不敢吱聲,我又陷入了沉思,整間辦公室裡就像是沒人一樣,就連辦公室外邊的工作人員乾點什麼都小心翼翼。
“吳秘書,等半布拉主任回來,讓他批一下這份文件……”
“你小點動靜,沒聽見辦公室裡又沒聲了。”
“我這都啞着脖子說的了,再小點動靜,就發不出來聲兒了……”
我特麼讓順着門縫鑽進來的聲音愣給逗樂了。
還真是上邊一颳風,底下就下雨,上邊要下點雨,底下都能來一場雷暴。
我從辦公室裡起身,衝着老鷂鷹擡了擡下巴,說了一句:“走,換個地方。”
瞧見沒?
哪怕是我現在已經在勐能無可爭議了,也得讓底下人的幾句話給逼得換了地方。
其實我也能一嗓子給他們嚇得噤若寒蟬,可之後呢?
還不得滿城風雨啊?
所以我現在只能笑呵呵的從辦公室裡和老鷂鷹走出去,讓所有人都覺着他們錯誤估計了形勢。
我倆走了,但下了樓鑽進了車裡,卻發現沒什麼地方可去……
“要不,去夜秀坐會兒?”
我看了看天色:“這大白天的?”
“走吧!”
老鷂鷹開着我那臺皮卡,一腳油門開了出去,我們倆直奔夜秀。
等帶了地方,負責我安全的綠皮兵往裡一進,夜秀服務人員都嚇了一跳。
我只能在進門之後略顯尷尬的笑笑,跟着老鷂鷹上了樓。
有時候,人站得太高了也不好,總覺着不自在。
老鷂鷹拉着我去了樓上欺負過二奎那間大包房,一進屋,懂事兒的小經理就抱來了一箱科羅娜,沒多大會兒工夫,又端進來一盤鹽和切好了的檸檬。
我看着老鷂鷹問道:“這又是怎麼個喝法?”
老鷂鷹把腳往桌面上一蹬:“想怎麼喝怎麼喝。”
說完,還挺氣定神閒的說道:“我瞧你挺長時間也沒好好喝一頓了,不是爲了場面上那點事就是爲了手底下這幫人,今兒,敞開了喝點,其餘的事,都明天再說。”
我突然有了一種錯覺,老鷂鷹好像拿我當哥們了。
我看着他摘下手套後,不一樣顏色的兩隻手,暗地裡給自己提了個醒兒,端起一瓶沒打開的啤酒用牙嗑開,自顧自的喝了一口。
老鷂鷹端着酒瓶,說了一句:“前兩天,我在街上碰見老太太了。”
我扭頭看了過去。
老鷂鷹就跟真是我連橋似的:“從裡到外透着那麼孤獨。”
“你知道老太太乾啥呢不?”
“就在菜市場邊上牆根地下坐着,一邊曬着太陽一邊扭頭往另一頭兒看。”
我納悶的問道:“她瞅啥呢?”
“能瞅啥?”老鷂鷹嘀咕着:“想和人家嘮嗑唄。”
“可誰敢和她嘮啊?說道說不道的,誰不怕惹禍啊?”
“結果就是老太太一去,人家就把最好的曬太陽地方讓出來,幾個老頭老太太挪到邊上。”
“爺,要不給老太太送回去吧?”
“回去還有孫子看。” 我終於提起了那個已經放下很久的名字:“芳姨……有消息啦?”
老鷂鷹點了點頭:“國內的朋友說,她落在版納了。”
“整天穿着民族服裝,還開了個挺洋氣的咖啡店,就是生意不怎麼好,一天也進不去一個客人。”
我怎麼想也無法將民族服裝和咖啡店聯繫到一起,剛要張嘴,老鷂鷹搶先一步說道:“還沒呢,估計快了。”
他說的是孩子。
我笑着將酒瓶放在了嘴邊,一仰頭,一瓶酒就跟沒有任何阻攔似的,喝了下去。
嗝!
打了個嗝,隨手將瓶子扔到了桌面上:“這玩意兒不咋地,漲肚。”
“整點路易啊?”
“等我。”
老鷂鷹擡腿走了出去,沒多大工夫,端來一瓶路易,一碟子魷魚絲,就這麼從茶几地下拿出來幾個小杯,我倆一人倒了一杯:“別糟踐了啊,挺貴呢。”
我看着老鷂鷹端着杯在那兒品,就覺着鬧挺,擡手一杯酒就倒了下去。
那給老鷂鷹氣的:“真挺貴呢,我從外邊弄過來,得好幾萬一個,你這麼喝,不白瞎了麼。”
我喝完,感受着那種說不出來的感覺,看着老鷂鷹問了一句:“心疼啊?”
老鷂鷹拔着的脊背立時彎曲了下去:“不是,這玩意兒不是這麼喝的。”
我笑着伸手指向了他:“哈哈哈哈,你也不敢和我說實話了吧?”
我正在笑,老鷂鷹突然仰頭幹掉了杯子裡的酒,亮出了那隻顏色不一樣的手說道:“自從它斷了以後,我就沒敢過。”
一時間,氣氛有點變了。
我攬過了老鷂鷹的肩膀,混身酒氣的問道:“還恨我啊?”
“恨。”
他又在我的搖晃中,補充了一句:“也不恨。”
老鷂鷹說道:“你是砍了我的手,但給我的更多,沒有你,哪怕我兩隻手都好使,這夜秀能是我的麼?”
“這勐能的散貨能歸了我麼?”
“我最多,也就是在老喬手底下接着管車,還得讓他嚇唬的一愣一愣的。”
“我知足。”
不管老鷂鷹說的話是真是假,我聽完了挺高興。
我拍了拍他的肩頭:“知足就好,就怕有些人未必能有你想的明白。”
“你說佤族頭人啊?”
老鷂鷹回頭看了我一眼,我沒隱瞞,點了點頭。
“那就辦了他,再扶上來一個不就得了麼。”
我看着老鷂鷹解釋道:“咱不是混江湖了,要是今兒辦了這個、明兒辦了那個,這勐能、勐冒誰管?”
“我想收他的心。”
老鷂鷹搖了搖頭說道:“那我不會。”
“你要辦他的時候倒可以告訴我,我這邊車一派出去‘咔’保證他能飛出十好幾米遠。”老鷂鷹連說帶比劃的,還挺洋洋得意。
我笑着靠向了沙發靠背,兩隻手放在了腦後,剛要放鬆下來,老鷂鷹突然抖了一下,說道:“你等我會兒。”
他從茶几地下拿出了對講機喊了一句:“上人。”
隨即打兜裡掏出了針管,走向了廁所,臨進去之前還衝我說着:“等我啊,一會兒我陪你喝個痛快。”
我看着老鷂鷹進去的身影,心裡說了一句:“完了。”
從司法委出來到現在,還不足一上午,他竟然又補了一下……(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