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這麼急過,即便碰上再大的事,也時刻告訴自己一定要沉穩。
因爲我的身份不同了,我現在是勐能的老大,我要是沉不住氣,下邊人就得亂槽子嘍。
可這一回完全不一樣,我的情緒就像不受自己控制了似的,車開進村寨以後都沒停穩,我就直接從副駕駛的位置跳了下去,腳落地的時候人還在踉蹡……
即便如此,我也能於踉蹌之中穩住身體,單腿碰着擡起一隻腳,拿手脫下那兩萬多一雙的皮鞋,狠狠砸了過去!
“我去你媽的!”
嗖!
布熱阿和央榮回頭的那一瞬間,一隻皮鞋打他倆中間飛過,直直砸在了風擋玻璃,‘碰’一聲巨響,給他們倆砸的同時蹲在了原地。
我這才摔倒。
狗搶屎似的摔倒。
我知道,當一個女人能讓你守不住本心,不停影響你情緒的時候,你纔算是中招了;我還知道當兄弟感情處到了份上,纔會因爲一件事情突然間生氣;我更知道,只有你拿他當成了自己人,纔會越來越刻薄。
我全他媽知道。
但這一秒我還是忍不住,一點也忍不住的從地上爬起來破口大罵!
“你們倆傻逼長腦袋了麼?”
“啊!”
我爬起來之後單腿蹦着往前衝,說實話,真動起手來,這哥倆我一個也打不過,可這一刻布熱阿和央榮倆人卻在繞着身前的那臺車轉圈的躲。
我沒穿鞋的腳踩在石子上,這才被扎的停下了腳步,疼的用手扶着車頭直咧嘴,這都沒停了罵街的嘴:“姓趙的剛到緬甸時,是林閔賢給拉把起來的,這事你們倆不知道?要不然他哪有如今的地位!”
“你們倆倒好,找他驗DNA,這是怕我不死啊?”
“啊!”
我‘邦邦’拍着汽車的前車頭:“林閔賢是咱的死對頭啊,他前老丈人在我黑獄裡壓着,偷襲勐能是他媽布熱阿咱倆拿命頂過去的,這時候你把DNA檢測報告送到姓趙的手裡?”
“他即便說你們倆是親哥倆,那能信麼?”
“就非得把親哥們一樣的感情處成殺父仇人?”
“老喬身邊最親近的人就剩下咱們仨了,非得你死我活是吧?”
我氣瘋了,真氣瘋了,打腰裡直接拽出了手槍,剛要往起瞄,布熱阿立馬伸出食指喊了一句:“哥!那是真傢伙!”
他一個‘哥’字,稍微讓我清醒了一點,我這纔看向了手裡的手槍!
我怎麼把它拽出來了?這玩意要真響了,這不是沒事找事呢麼?
想到這,我連保險都沒扣,擡頭就撇了出去,布熱阿一縮頭,‘啪’他背後的窗戶玻璃讓我砸了個粉碎。
此刻我才又穿上了鞋,轉身順着牆根底下堆滿柴夥的位置,抄起了一把斧子!
央榮都傻了,用手趕緊捅布熱阿:“他怎麼知道斧子在哪?”
布熱阿迴應道:“廢話,他在這院裡收拾了多長時間你不知道啊?”
“那還不跑!”
“我X你媽,我剁了你倆!”
當我把斧子舉起來那一秒,這倆小子就跟山裡的兔子似的,一個比一個蹽得快,閃電一般衝出了院落。
這才讓我日後真正名揚緬北後,又多了一段傳說。
那時,總有人到勐能喝上幾杯貓尿以後會侃侃而談的說道:“要說這勐能誰最能打,恐怕你們得說央榮和布熱阿。可實際上是那麼回事麼?在想當初的2016年,有綠皮兵親眼看見許爺拎着一把斧子,一個人追着央榮和布熱阿滿村寨跑,這倆人連還手能力都沒有!”
他倆當然沒有還手能力,這說明他們倆已經打心眼裡認下我這個哥了。
一家兄弟三個,當老大別說罵街了,摁那揍你一頓,你一個當兄弟的不也不能吱聲麼?啥叫長兄如父?
不過這種事只能發生在過命的交情裡,還好,我和央榮、布熱阿都換過命。日落黃昏,村寨外的山腰上,我彎着腰正大口大口喘氣,布熱阿和央榮始終和我保持十來米的距離,那倆貨咋地沒咋地,直挺挺的站那,還悠閒的嘮嗑。
“他咋不追了呢?”
“不知道啊。”
“怎麼還喘上了?”
“可能累了……”
哎呀我艹,給我氣的,低頭正好看見一塊石頭,撿起來氣若游絲的撇了過去,說話都是氣音:“有本事你們倆別他媽跑……嗷……別跑!”
那石頭輕飄飄落在了這倆貨眼前,他倆都不帶躲的。
布熱阿晃晃悠悠往前走了幾步,大約走到我身前五米左右的位置蹲那看着我,說了句:“哥,要不拉倒吧,我瞧你有點跑不動了。”
這不是廢話麼?
跑得動我能把斧子撇了麼?
我故意一嚇唬他,做出了一個要往前衝的架勢,嗖!
布熱阿扭頭立即狂奔,兩條腿緊倒騰,直接蹽出去二十多米纔回頭,央榮樂的捂着肚子坐在地上盤腿笑,最後往地上一仰,躺那兒了。
布熱阿也開始笑,傻呵呵的笑。
我隔着挺老遠一點笑模樣沒有的破口大罵:“笑你大爺!”
“你不是要整死我麼?”
“來啊!”
呃!
我岔氣兒了,連岔氣兒帶打嗝,小肚子一抽一抽的疼,說什麼也跑不動了,乾脆一屁股也坐在了地上。
央榮慢慢走回,伸手拉着央榮在夕陽下到了我身邊,那會兒我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還瞪着眼珠子瞪這哥倆呢。
他倆也不害怕了,就那麼坐在了我身旁。
那一刻,身旁是幽幽密林,腳下去崎嶇山路,再一仰頭,是能印上滿臉紅光的殘陽。
我們不打了。
沒人勸也不打了,就這麼並排坐着。
關於照片的事,誰也沒提,關於老喬的事,誰也沒提,關於他們倆的身份,誰也沒提,就這麼閉上了嘴。
我知道,他們還得查,老趙那兒查不了就去仰光、仰光內比都查不了,就往國外送,這件事一定會成爲他們哥倆的心病,只是眼下,都不想再提了。
我們就這麼坐着。
不說話、不抽菸,我嗝嘍、嗝嘍打嗝聲哪怕破壞了所有氣氛,卻依然顯得那麼美好。
我們仨真像是親兄弟一樣,在殘陽下享受着已經很久沒體驗過的平靜。
而我卻在外表平靜下,內心極度躁動着。
我還記得老趙說過的話:“我這兒的結果是,布熱阿送過來的檢測結果顯示,他們倆的確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許啊,這回你恐怕遇着麻煩啦……”
這回我沒撒謊。
只是,我也沒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