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密佈,陰雨連綿。
我坐在別墅的陽臺上,看着滿莊園的綠植被雨水灌溉,在來到東南亞的第三個雨季,喝到了埃塞俄比亞運送過來的咖啡。
咖啡是竹葉青送的,都沒敢送到別墅,送到我辦公室以後,我又讓人拿回來的。
竹葉青這是在告訴我,該懂的,她都懂,該避忌的,也都會避忌。
挺懂事。
懂事的,不止是竹葉青,還有老林。
老林打電話過來了,問了問我的健康情況後還扯了幾句閒白、彙報了一下729自打增加了R國盤,整個產業簡直是全面開花,用各種我已經不在乎的數字報了下賬,這才委婉的提出:“爺,現在咱勐能也沒什麼事,我能不能領着白狼、面癱上邦康看看您去,想您了?”
老林可能是在勐能呆膩了,見佤邦又有了邦康這麼個大城市,想出來透口氣兒,要不然怎麼會和白狼、面癱一起組團來?
“那勐能誰看家?”
“729有孫子,縣城不是還有魚頭和老煙槍麼,我們商量好了,換班……我是說,他們也想您了。”
老林說到這兒都給自己說樂了,這種事,他根本不怕說漏了,又不丟人。
“來吧,不過醜話說前頭……”
“許爺,如果是我們沒安排好勐能的事,在離開期間出現了任何意外,您崩了我。”
“行。”
我把電話掛了。
轉頭看向外面的陰雨連綿,嘀咕着說道:“陣仗整的挺大啊。”
我終於明白歷史裡的嘉靖爲什麼能把羣臣玩弄在股掌之間了,因爲所有臣子已經入了棋盤成爲棋子,他們的一舉一動對於帝王來說,都瞭然於胸。
那老林是想我了麼?
狗屁!
這是讓陰魂招來的外鬼!
看看這幾個人,白狼,那是在於老師入獄期間的典獄長;面癱,那是執行清理計劃時的黑手。
半布拉在與央榮、哈伊卡偷着開會以後,不停的在往手裡一張一張的偷底牌,牌局還沒開始,他不光有了倆貓四個二,還惦記把四個A也偷出來。
這纔是明白事的人。
一個明白事的人,是絕對不會把任何麻煩推給自己頂頭上司的,即便有這種麻煩,也會提前說好。
我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想着,也不知道於老師能不能應付。
我稍微回憶了一下於老師的過去,她從一個只會耍嘴的女人,到已經學會了‘政治’和‘陰謀詭計’,卻不知道我這個親自把她逼出來的‘授業老恩師’還偷偷留了一手。
我這一手,絕不是‘鐵紅的時候別拿手摸’,而是實實在在的‘利益共同體’!
那什麼叫利益共同體?
就是將所有人的利益都綁到自己身上,迫使對方不得不上賊船,還得爲你而戰。而這也是黑暗屬性的天賦技能,所以,人們形容黑暗的時候,會用‘籠罩’這個詞彙。
光明則不一樣,它的天賦技能源自內心的驕傲,所以人們在形容光明的時候,叫‘普照’。
我,就是黑暗,我將半布拉、老林這一羣人籠罩在了一起,用729、勐能、勐冒、邦康的利益讓他們根本下不了船,還得時時刻刻爲我着想,生怕我出點什麼意外;
於老師,就是陽光,她擁有最溫暖的內心環境,最健康的視野,根本不在乎有沒有人同路就可以堅信自己所走的方向是對的。
所以魏徵、于謙、海瑞總會在某一個特定時刻顯得那麼形單影隻;
所以李善長、胡惟庸、嚴嵩、和珅在某一個時刻一定會成爲領袖。
驕傲或許很重要,但有時候真不一定是好事;怯懦或許不是良好品質,但擁有了這個品質之後,就能學會抱團取暖。
土匪沒有一個人去劫道的,哪怕你看見的是一個人,他身後也一定藏着勢力;
書生卻從不怕走夜路,即便路過般若寺也敢進去和女鬼樂呵一宿。
所以,切記,獨行的絕不可能是野獸。
嘀、嘀、嘀。
此時,我的電話響了。我拿起電話來看見半布拉的號碼時,接通‘喂?’了一聲。
“爺,我考慮了一下,那天阻止您開恩科的事,的確不應該,是我沒考慮周全。”
這就是半布拉,他永遠知道自己在什麼時候應該後退。
“另外我讓手底下人整理出了一份完整的材料,您什麼時候有時間,咱們開個會吧?”
“行。”聽到這兒我心情大好。
半布拉繼續說道:“爺,我琢磨着既然是全邦康的大事,您覺着有沒有必要和上回於老師一樣,咱們也召開一次全民會議。”
我問道:“這麼有信心麼?”
半布拉回答:“要不顯得咱欺負人。”
咱!
“我的意思是,既然是全邦康的事,我覺着應該召開一次全民會議。”
他一點問題都沒拋給我,一力承擔了下來。
只有在這種時刻,我纔會說出老喬經常和我說的那句:“你看着辦吧。”
我把電話掛了。
幾乎就在我掛了電話同一秒,僕人出現在了書房門口:“爺。”
我轉身看過去時,僕人說道:“門衛打電話來說,一個自稱是肅正局於局長的女人想要見您。”
嘖。
我咂吧了一下嘴脣。
估計現在的於老師已經察覺到什麼了,否則絕不可能一個電話都不打直接來莊園。
“還說什麼了?”
“沒了。”
沒了……
我看向了窗外,隱約能看見莊園門口的那臺車,在雨天開着大燈就停在莊園門口。
甚至還能感受到於老師和我當初在勐能別墅裡,給那位‘爺’打去電話時候一模一樣的心情。
但伱怎麼就不能把心裡的驕傲扔了呢?
你現在也許正被這驕傲充斥着,挺直了後背的站在雨中,拔着脖子覺着自己是代表正義的一方吧?
“說我病了,有事等上班了再說吧。”
“是。”
僕人退了下去。
我不知道那臺車裡的於老師有沒有看到我,可我就站在陽臺,端着咖啡杯看向了門外。
後來當我重新回憶起這一段的時候,才猛然間發現,原來那一刻我們倆看到的世界根本就不一樣。
她看見的,只有光明與黑暗,而我,看見的比這要多多了。
所以,我纔是那個站在棋盤之外的人,而她,只能是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