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殺第二戰區司令閻錫山,搶劫山西省銀行儲備黃金,這可是驚天動地的大事。
太原綏靖公署,趙戴文主席和閻長官正在密談,張培梅將軍開門走進來,他只說了一句話,就把這件可以要了許多人命的事情壓下去了。
“先打仗,先打仗。”
汾河橋五十八團駐地,在工事裡面修築了一排木屋,士兵們都在簡陋的木屋裡睡覺,戰事越來越不利,忻口和娘子關的消息不知道從什麼渠道一直往回傳,士兵們經過追捕方藍和葉先生車隊這兩仗凝聚了士氣,起碼這些亂七八糟的兵看見我還是挺客氣的。
團部有神仙這個參謀長和鐵貴兒團副坐鎮,我也懶的管,我帶着小貓兒逛到了陸軍醫院,我想看看葉曉雪,那個皮膚很白很愛笑的女孩。
陸軍醫院收容了上萬傷兵,整個醫院大院裡躺滿了兵,全省的醫生護士能調的都調來了,可還是不夠,從忻口前線一天拉下來的傷兵就有上前,那些滿身血的兵把他們的兄弟從卡車上擡下來,放到院子裡,然後再次奔赴前線。
我拉住一個運傷兵的,問他“前線怎麼樣?”
那兵抹了一把臉,都是血,我遞給他一根菸,點上,他喘了口氣說“不知道,已經有六七個師打沒了,戰死的兄弟們埋了一整座山,靈山這幾天打的特別慘,三個師打的連一萬人也不到了,太慘了,太慘了,那些打的瘋了的兵拿槍逼着都不退,就在陣地上扛着。”
我問他“日本人呢?”
兵嘆了口氣“日本兵也死了不知道多少,我們埋的日本兵也有好幾千了,從前幾天日本兵屠殺老百姓以後,越打越慘,現在都不留俘虜,只要包圍了日本人,殺的是一個也不留。”
“還扛的住嗎?”
兵笑了,“扛不住得扛,扛不住還得扛,你說前面的後面的跟前的遠點的兄弟們都死了,你怎麼撤?”
我仰天祈禱,不要,不要兵敗如山倒。
那兵對我敬了個禮“走了,少校。”
我目送這十幾輛卡車開往北面,這一仗,還要死多少人啊。
我的心情沉重起來,踏進醫院,踩過一地的傷兵,血流滿了整座院子,血腥味道太重了,很多兵都在痛苦中慘叫着,怎樣一副地獄啊。
葉曉雪在做手術,很累,我在門口看着她一趟趟跑進跑出,手術盤裡都是血和爛肉,她臉色蒼白,顯然已經很久沒有睡覺了。
終於做完了一臺手術,她摘掉血糊糊的口罩,依偎在二樓的欄杆上,深深的呼吸,可空氣裡也滿是鮮血的味道啊。
她靠着柱子,低聲說“好累啊。”
我點頭,在這樣一個殘酷的地方,睜開眼睛看到的都是支離破碎的男人,聲嘶力竭呼喊着的男人。
她拉住了我的袖子,我轉過頭看她,她盯着我的眼睛問我“能打的過嗎?你看看這裡有多少人,有多少人啊。”
她伸出手指着滿院子上萬號傷兵,有山西兵,也有中央軍的兵,
我默默的低下頭,我能說什麼?我能告訴她我們打的過嗎?我們明明就打不過。
“可是,總不能不打吧?”
她的眼裡忽然閃出了淚花,她擦着自己的淚,哭着說“你知道這裡一天死多少人嗎?這裡一天要做五百臺手術,每天都有上百人死去,屍體早就堆滿了停屍間,現在都沒地方放了,那些,那些十七八歲的兵,還都是孩子,還都是孩子啊。”
她哭的很傷心,國家危難就在眼前,最終受難的都是這些普普通通的中國人。
我輕輕拍她的肩膀,看着她梨花帶雨,我的心也難受,我想找塊手帕給她擦擦眼淚,可我身上沒有,無奈之下,我伸出我的袖子遞過去。
她看着我噗嗤一笑,打了下我伸過去的胳膊。
“誰要你的袖子。”
我臉一紅,然後把袖子拽起來“那給你胳膊。”
她沒好氣的瞪了我一眼,然後張開嘴就咬了上去。
“我草。”我被咬的一疼,張開就罵了句。
她不理我,更用力的咬,我感覺她的牙都咬到骨頭了,我疼的直抽冷氣,卻不敢再出聲,我知道她需要發泄,那些殘酷的鮮血和死亡會壓垮一個女孩子。
葉曉雪握住我的胳膊,一圈血紅的牙印,她輕聲問我“疼嗎?”
我搖頭,我纔不會說疼,我他嘛滿身傷口爬在陣地上幹日本人也不會叫疼,更何況這樣一個女人咬我,疼死我我也願意。
她罵了我一句“傻子。”
我微笑“你才傻。”
“你傻。”
“好,好,好,我傻,我傻。”
她忽然樓住了我的胳膊,拉着我往外走,旁邊認識她的護士們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那是葉曉雪的對象?”
“不知道啊,好帥啊。”
“是啊,還是個少校,真好。”
我瞅了葉曉雪一眼,弱弱的問她“不怕別人說啊?”
她似乎很灑脫“不管她們,我們吃飯去。”
“吃什麼呀?”
“白菜燉豆腐。”
陸軍醫院食堂一片混亂,在食堂裡面又架起了幾十個竈,上百個廚師在做飯,幾十個人在和麪,麪條灑在幾十口大鍋裡,傷兵們吃的是炒菜豬肉,醫院裡的吃的是白菜燉豆腐。
在食堂最裡面有三個竈,是給醫院裡做飯的,這裡只有幾個護士,我和葉曉雪打了三份飯,帶着小貓兒出了食堂,在外面的臺階上坐下。
小貓兒攪了一下燉的稀爛的白菜豆腐,“我草,團長,醫生們就吃這個啊?”
葉曉雪已經吃了一口,她一邊吃一邊說“看看這些躺在地上的兵,我們就該吃這樣的飯。”
小貓兒不解的問“爲什麼啊?”
葉曉雪擡起頭,又有眼淚在打轉,我忙用手指給她擦去,她說“醫生就應該治病救人,可我們救不了他們,我們有什麼資格吃的比他們好?”
小貓兒怔住,他也望着滿地的袍澤,他想起上戰場的那一天,我們天殺的團長對着一千號五十八團的兵喊。
“肉,管夠!”
可是,我們豁出去這滿身的血去澆灌山西的土地,只是爲了這一口肉嗎?
葉曉雪很快吃完了她的一碗麪,我把我還沒有動筷子的面遞給她,我對着她重重的說。
“我們,不會白吃這口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