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旁靜靜聽着的巧姐,這時候開了口,“小蘇,我有個主意。”
我望着她,示意她說下去。
“蟻多也能咬死象,只要給螞蟻們吃夠了蜜糖,他們自然會來幫助我們。”
思索了一會兒,我沒有直接答應或者否定,而是讓他們都先出去,要再考慮考慮。
巧姐最近,好像比從前積極得多。
沒有一會兒,領班小跑着進門,滿頭熱汗,說樓下有位姓錢的檢察官要見我。
我忍不住嗤了一聲,還沒見過這麼急着送上門的,“我馬上下去。”
走到了一樓,我一眼就見到了坐在吧檯上的錢陌遠。褪去了嚴謹的外衣,他又變成了吊兒郎當的翩翩公子哥兒,拿着酒瓶,眼神驕矜。
見我在他身邊坐下,錢公子斜睨我一眼,將手裡的酒瓶遞給我。
“不了,我戒了。”
他不相信,“你之前喝得那麼兇,騙誰呢?”
我淡定說,“真的,怕爛臉,不敢再喝了。”
跛子那邊我已經很久沒有再去過,他明確告訴過我,身材和容貌的崩壞是無法避免的,他也無能爲力。
爲了不在三十歲的時候變成塌鼻子歪眼睛,我不得不下定決心,滴酒不沾。
低低笑了一聲,他又仰頭咕咚了一口,擦了擦晶瑩的嘴脣,似笑非笑地說,“蘇扇,我發現我真的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
“要不是中途轉成了檢察官,你哪裡來這麼聽話,讓你出現就出現?”他笑了,精緻的五官光彩灼灼,“不錯,真是不錯。”
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我依舊不吭聲,隨他說去。
一陣香水兒飄過,緊接着,白皙的手臂搭上了錢陌遠的肩膀——一位戴着面具的公主嬌俏地笑着,搭話說,“先生,今晚需要找人陪一陪嗎?”
顯然,她很是慧眼識珠,看中了這位閃閃發光的多金客人。
錢陌遠不爲所動地繼續喝着酒,斜睨了她一眼,“沒看見嗎,我有伴兒了,走開!”
訕訕地放下手,那小姐一看見是我,頓時更加不自在,“老闆,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這位是您的……”
顯然,她以爲這是我包養的小白臉了。
我有些想笑,卻也懶得解釋。
小姐灰溜溜地想走,卻被錢陌遠又喊了一聲,“站住!”
扯下了她臉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張嬌嫩的小臉,他卻看也不看,“行了,走吧。”
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自己的臉蛋,小姐憋不出話來,跺着腳走了。
俄而,錢少爺又發號施令了,對我說,“湊過來點。”
不知道是不是當慣了上位者,他一瞪眼,竟然真還有點那麼回事,令我無可奈何地靠了過去。
下一秒,指尖慣有的菸草香撲面而來,接着,半截面具罩在了我的臉上,他還圈過我,在腦袋後面繫上了個死結。
扯了扯,面具一動不動,我有點不明所以,“你這樣我怎麼解下來?”
“誰讓你解下來的,”錢陌遠倒是滿意得很,“就這樣,好得很,誰也認不出你。”
不知道
是不是酒越喝越上頭,男人也變得囉嗦起來,睜着波光粼粼的桃花眼,歪頭看我,“你看看你,馬上都要變成豆腐渣了,竟然還這樣渾身都是刺。你怎麼就專門對着我來刺,啊?”
說着,他用力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你以爲我是刀槍不入的?天天被刺,我也疼,也難受!對別人你都笑吟吟的,就對我拉着一張臉,老子就欠你的嗎!”
手指滑動着玻璃杯壁,我心不在焉地說,“你不高興,可以別看啊。”
重重地放下酒瓶,錢陌遠憤憤地說,“我偏不,我稀罕,我樂意!你少給我玩激將法,我不吃那一套!”
嘆了口氣,我挪開了他手裡的酒瓶,“別喝了,還有,以後也別來這了,你的身份不合適。”
琥珀色的眼球在燈光下照得微微發亮,他的語氣不怎麼的,又變低了下來,“你能在這裡,我怎麼不能?你不會以爲我還和你搞什麼純純的喜歡不喜歡吧,放心,我就是不甘心而已。”
不知道怎麼,我反而一笑,“也是,這纔像是你的風格。”
天老大他老二,莽撞自負,眼睛長在頭頂上的,這纔是錢陌遠。
寂靜了一會兒,他又挑起話頭,“你們最近又在打付嬈的主意?”
這段時間,宋佳雅重新撿起了上流名媛的做派,“偶遇”上了剛剛回來的付嬈,兩個人趣味相投,瞬間交情猛增,同進同出的頻率高了很多。
“好像是吧。”我很敷衍。
“你不要在這裡含含糊糊的,到底有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他暴躁地說,“非要我把話說明白嗎?已經有人看付主任不爽了,說不定會拿你們當跳板下手,我是不想你們當替死鬼!”
愣了愣,我倒不是爲了他說的話——在這樣大庭廣衆下說出這種事情,他真的不怕惹禍上身嗎?
走下高腳椅,我扯了扯他的皮衣,“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好歹,他還算是聽話,撐着身子站起身,俊秀的身姿弓起,懶懶地靠在櫃檯上,任由我拽一下,才動一下。
人羣擁擠,我們走得很慢,撞上了有些人跳得high過頭,根本不給人讓道。
站在人羣之中,我四處張望,想找一個足夠空隙大一點的地方通過。
四下逡巡之中,卻正巧撞上了一張臉。
深邃的五官、薄薄的嘴脣,即使是一頭酒紅色的碎髮,也讓我看得一恍惚。
孟……若棠……
然而,那個人卻是轉瞬即逝,隨即便只剩下茫茫一片妖嬈的身影,再也找不到他,好似剛剛只是一個錯覺。
聽到背後的錢陌遠催促,我唔了一聲,轉而專心向外挪動。
走出瞭如夢的大門,冷風撲面而來,吹得錢陌遠揉了揉額頭,彷彿有點頭疼。
我朝他一攤手,他不明所以,“幹嘛?”
“車鑰匙,我給你找代駕。”
想了想,他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把,扔到了我的手裡。
一路找了半天,我看着在一行四輪轎車中靜靜蟄伏的黑色哈雷摩托,頓時虛無地泄了半邊力氣。
這個人,還真是讓人牙根都癢癢。
最終,我還是給他找了一輛出租車,將人塞了進去。
他靠在椅背上,緋紅的脣瓣微開着,彷彿已經進入了美夢中。只是,拽着我的手掌卻一點也沒有鬆開力氣。
一點點扣下了他的手指,他卻故意和我對着幹,好不容易掰下一指,他又重新合上,反反覆覆,不厭其煩。
最後,司機先受不了了,“你們兩個好了沒有,再這樣下去天都要亮了!”
應了一聲,我用了狠勁兒,終於拽下了那隻惱人的手,一擡頭,卻對上那雙茫然無措的眼睛。
他就這麼看着我,像是藏了無數不知如何言說的話,糾結繁複。
想想,我低頭在他耳邊說了一句,“別爲我擔心,我不會是那個替死鬼的。”
他不懂,就聽我繼續說,“你想插手就插手吧,我一樣會找到辦法,做成這件事情。”
望着他眼裡的灼灼,我率先收回了視線,一把關上車門。
回到了大廳裡,我特意按照原路返回,走兩步看兩眼。剛剛的感覺實在是太真實了,我不相信那只是個錯覺而已。
沒有頭緒地尋找了一會兒,我始終沒有找到想要見到的人影。在我四處環視的時候,人羣中突然伸出一隻手,一把將我拽了過去。
恰逢此時,頭頂的彩燈轉動過來,照在了我們的頭頂上。
幽藍色的燈光打在男人的頭頂,將他含笑看着我的樣子照得一覽無餘,高挺的鼻樑被打出了天然的鼻影,顯得格外立體。
然而,只再一眼,我便有了論斷。
這個人不是孟若棠。
他的眼睛不是灰色,而是再普通不過的棕黑色;沒有那顆右眼角下的淚痣,連嘴脣也是鋒利的薄情形狀。
更別說,黑色鏤空的T恤搭配西裝,下面還是無比貼身的牛仔褲,這種騷包的搭配打死孟若棠也穿不出來。
感覺到我的變化,男人很自覺地鬆開了我,一開口,聲音有意壓低,顯得低沉又不失挑逗,“你是在找我嗎。”
聞着他身上濃烈的古龍水味道,我不自覺後退了一步,“不是,你誤會了。”
這個男人,危險得很明顯,聲音、味道、眼神,只要被沾染上,就等同於進入了他的狩獵範圍之中。
他是個實打實的花花公子,在花叢中盡情肆虐的矯健豹貓,絕對是斬女無數的那種。
聳聳肩,男人也沒有什麼失望,反而繼續說,“你戴着面具,那說明也是可以待價而沽的吧?介不介意我看看你的樣子,說不定會有美好的夜晚呢?”
嘴上說着,可是他的動作卻一點也沒有商榷的意思,自顧自地伸手伸到了我的腦後,拉扯起帶子來。
託錢陌遠的福,這個帶子打得很死,努力了半天也沒有鬆開的跡象。
“看來我不是先生的伴兒了,祝你玩得愉快。”
我擦過他想走,誰知道沒走出兩步,就感覺耳後一道冰涼。
等到我再反應過來,面具的帶子已經斷開,隨即落到了地上,上面還落了幾縷斷髮。
背後的男人,笑意不改地說,“現在,你可以轉過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