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周圍熙熙攘攘的嘈雜聲,我處在風暴中心,意識卻早就神遊,不知所蹤。
一言不發地看着哭泣的郭曉佳,我古怪地冒出個念頭。
她不該當畫家的,她應該去演戲,沒有人會不被她騙過去。
抽噎了一會兒,郭曉佳漸漸平靜下來,從班主任身後走出來,居然猛地跪在了地上。
“郭曉佳,你這是在幹什麼?”
推開想將她拉起來的手,郭曉佳直直地挺着身子,臉上充滿了大義凜然的決絕感。
我們倆一跪一站,她看着我,那雙眼睛裡灰色的漩渦,差點讓我也跪了下去。
一股不祥的念頭冒了出來,可是我根本毫無辦法,眼睜睜看着她動了動嘴脣,說出了那段話。
“當時賈代嫺偷錢的事情,其實我撒了謊,她是清白的!”
連珠炮一般說了出來,郭曉佳彷彿用盡全身力氣,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
“那筆錢,是蘇扇指使我塞在班長凳子下面的,”郭曉佳可憐地望向賈代嫺,眼睛腫得像兩個核桃,“班長,我當時太害怕了。門是我打開的,事情也是我做的,我要是不聽蘇扇的話,她就要告訴大家是我偷的錢……”
匍匐在地上,郭曉佳瑟縮着身體,哭得喘不過氣來。
班上安靜得詭異,連一根針掉下來都能聽到響動。大家最開始面面相覷,臉上都很不自在,任誰被當槍使都不會開心。
緊接着,大家默契地看向了賈代嫺。
這個最大的受害者,只是直直地看着痛哭流涕的郭曉佳,長長的斜劉海遮擋住了那張面孔,讓人看不清楚。
良久之後,她開始向我走來,一步一步,好似個擇機而噬的餓狼,盯得我不敢挪動一步。
站在我面前,賈代嫺問我。
“你不辯解嗎。”
顫抖着垂下眼簾,我找不到一句可以辯解、可以讓大家信服的話來。
就像之前說過的,當時我沒有出來爲賈代嫺辯解,就已經失去了唯一說出真相的機會。
一聲呵笑,如同一顆鐵石子掉入了心湖中,震得我胸口發悶,一陣陣地開始眩暈。
她問我,“你怎麼不哭?快哭給我看看啊!”
毫不掩飾的一笑,賈代嫺笑得非常燦爛,可是眼睛裡卻已經凝結出了冰棱,尖銳的刺頭對着我,幾乎隨時要噴射出來。
拍了拍我的臉,賈代嫺笑意不減,眼中的冰卻緩緩化成了淚,滴落下來。
“蘇扇,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其實賈代嫺多慮了,就算她對我高擡貴手,我一樣快活不下去。
如果說從前我只是招人討厭、惹人躲避的話,現在我就變成了一隻臭蟲,誰見到都要碾上兩腳。
同學們不願意和我在一起上課,只要我坐在班上,他們就集體離開,大聲地說不和垃圾在一個班上。
老師沒有辦法,顯得很爲難,我很懂事地自覺站到了走廊上,這才讓課堂繼續下去。
這一站就是一天,等我回到座位上,裡面被倒滿了垃圾,那張申請表也
被翻找出來,撕了個粉碎。
椅子上全都是腳印和泥巴,我卻不嫌髒,坐在上面,小心地用膠帶粘好表格。
看着自己一筆一劃的認真筆跡,我眼前漸漸模糊,咧嘴笑了。
除了沒有辦法上課,其他方面也在不斷惡化。沒過兩天,我發現宿舍被人撬了。
裡面被翻得不成樣子,能穿的衣服全部剪破,貼身衣物還被惡作劇地吊在了窗臺外,招搖着給所有人展示。
我扶着門把,上下牙齒不斷打顫,想到了什麼,我隨即趴下身,勾出了牀底的鐵盒。
一打開,一簇一簇的蚯蚓鑽了出來,全都撒到了我的身上。
立馬站起身,過電一般抖動起來,卻還是有漏網之魚鑽進了衣服裡,爬在我的皮膚上,粗糲的觸感讓我差點崩潰。
鐵盒裡的紙幣一張不剩,都燒成了灰燼,連硬幣都沒有放過。
這些“正義之士”,在用自己的方式,把我往絕路上逼。
被折騰了不到兩天,我已經躲避成了本能,見到人都低着頭,一聲不敢吭。
他們欺負我,辱罵我,剪我的頭髮,我都默默忍受下來。
甚至,女生將我趕進了男廁所,關上門不讓我出來。男生們立馬拉起褲子,罵我不要臉,讓我羞憤得想挖洞鑽進去。
縮在操場的一角里,我一身邋遢地呆坐着,看着同學愉快地玩鬧。
正午的陽光正好,天空碧藍,照得草地瑩瑩發綠,灑在每個人的身上,連頭髮絲裡都閃着金光。
可是我這一隅,陽光不肯降臨,只有陣陣惡臭的臭水溝,和我並肩作伴。
怔忪之時,頭頂上猛地傳來一陣冰涼,凍得我一下子躲開。
郭曉佳甩了甩手裡的冰水瓶,笑眯眯地說,“扇子,你爲什麼不過去啊。”
盯着她,我一動不動。我恨她,日日夜夜都恨得痛心,不光光因爲她害我,而是因爲,她讓我唯一的朋友也消失了。
“對,就是這種眼神,你就該保持這樣。”她那雙大眼睛笑眯起,“你不該笑的,就這樣多好。”
我哽噎了,“郭曉佳,你爲什麼這樣對我?”
冷笑一聲,她的表情變了,狠狠的握着拳頭,骨節森白,“當時在廁所裡,陳妙和你說的我都聽到了!我就站在你們外面!”
一下子,我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原來,原來她早就知道,害她受傷的就是賈代嫺和陳妙!
“可是,我沒有害過你啊,”萬種委屈涌上心頭,我反問她,卻被郭曉佳一下子打斷,“你裝個屁!”
郭曉佳雙眼瞪大,兩隻大眼珠像金魚暴突的眼睛,隨時要掉下來,“陳妙說得對,要不是你,我怎麼會受傷?爲什麼,受傷的不是你,毀容的瞎掉的,不是你?!”
囫圇嘶吼出最後一句話,郭曉佳整個人終於崩斷,捧着右半邊臉,叫喊得撕心裂肺。
哪個女孩子會不在乎自己的容貌,不在乎自己的眼睛?郭曉佳恨我連累了她,更恨我不能感同身受。
看着她那張僵硬的臉,我一會兒哭,一會兒笑。
朋友啊朋友,一定要受過的折磨都相當了,我們才能兩不相欠嗎?
坐在操場上,鈴響了一遍又一遍,沒有人管我。等我終於站起身,天空已經是一片濃黑,雨雲佔據了大部分地盤,愈壓愈低。
風捲着葉子不斷撲起,在我腳邊打着卷,又離去了。
今天是週末,不到九點,宿管阿姨已經提前關上大門回家了。一層樓裡,撇開出去玩的,只剩下寥寥幾人。
僵直地躺在牀上,我呆呆地聽着隔壁房間裡打牌的吵鬧聲,直到響起一聲關門聲,他們吵吵嚷嚷地離開了,四周陷入了一片寂靜。
空了一天的胃開始絞痛,我翻過身蜷縮起來,懶得去找東西吃。
此時,門咚咚咚響了起來。
我沒有什麼力氣回答,只想等對方自覺離開,沒想到敲門聲越來越重,好似算準房中有人一樣。
勉強支撐起身子,我問了一句,“誰啊?”
敲門聲停頓了一下,沒有回答,只是更加用力地捶打着,震得牀板都微微發抖。
眼看那扇單薄的木門不停抖動,我莫名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連忙找來椅子,抵在門上,我從門縫裡看過去,居然是賈代嫺兄妹倆!
敲門的是賈宗榮,他捏着厚實的拳頭捶打不停,賈代嫺候在一邊,身後還糾結了一羣地痞模樣的年輕男人。
腦子裡嗡地一響,我閉着眼睛死死抵住椅子,絕對不能讓他們進來!
當一腳大力踹過來,我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前趴到,木門吱呀一聲,終究還是被打開了。
瑟縮地坐在地上,我不停往後退,驚恐地看着涌進來的人們。
“你們,你們來幹什麼?”
賈代嫺靠在撞壞的門口,食指繞着酒紅色髮尾,口裡的口香糖吹出了個大大的泡泡,然後砰得炸開。
她的聲音裡帶着輕笑,“做什麼,做你啊。”
話音剛落,身後幾個地痞走了出來,不給我任何躲閃的機會,開始一頓毆打。
膝蓋頂在作痛的胃上,我禁不住吐出一口黃水,嘴巴里瞬間充滿了苦澀的味道。
一個男人從腰裡拿出一段麻繩,將已經無力反抗的我綁在了牀杆上,呈大字型吊了起來。
賈宗榮抱着胳膊,冷冷說,“因爲你,我和小嫺可吃了不少苦頭,今天我們一起來算總賬!”
一句話,讓我半截身子霎那間涼了一大截。
難怪他會等到現在,他已經高考完了,學校已經拿他沒有辦法了!
陡然生出一股力氣,我雙手開始掙扎起來,不斷喊着,“救命,救命!”
賈宗榮捏住我的下巴,用力一捏,頓時響起一陣咯吱聲,劇痛讓我差點咬到舌|頭。喊聲也變成了含糊的呼嚕聲,如砂紙磨地一樣粗糲。
“兄弟們,把她衣服扒光!”
在我嗚嗚咽咽的驚恐叫聲中,不知名的大手伸了進來,在我消瘦的身體上撫摸,惡意地往不該去的地方鑽。
瘋狂地扭動着身體,唾液從無力打開的口腔中滴下,我苦苦求着,“不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