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看守所的臺階上,我環抱着膝蓋,兀自出神。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身邊有多少人經過,就只是呆呆坐着。
當一陣悶聲的皮鞋落地聲傳來,由遠及近,直到一雙筆直的小腿出現在我面前。
緩緩擡起頭來,我茫然看着他,良久後喃喃張口,“你來啦。”
看着我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孟若棠皺了皺眉,對我說,“起來。”
慢了半拍才消化了這個命令,我試圖站起來,兩條腿卻僵硬得像石頭。
上方傳來了一聲嘆息,接着,一雙長臂穿過我的腋下,徑直將我摟了起來。
落在了他的懷裡,我變得像個無尾熊一樣,吊在他脖子上,拼命汲取着男人的溫度。
“孟若棠,我好冷……”明明是立夏,那種從裡到外的徹骨寒冷卻凍得我簌簌發抖,不停往他皮膚上熨帖。
將懷裡的我緊了又緊,孟若棠輕聲說,“忍忍,我們這就回家。”
回到家裡,剛關上門,我便迫不及待地黏在他身上,彷彿一片茫茫大海中,只有這一個足以依附的礁石,半刻都離不開他。
胡亂地揉搓、拉扯,襯衫的扣子在混亂中散開,我立馬貼上那片皮肉,雙手往裡去探尋更多的滿足
“礁石”忍了又忍,卻抓不住作亂的雙手,最終忍耐不了,一下子將我按在地毯上。
自上而下地打量我,孟若棠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這是你自找的。”
代替回答的,是我已經攀上他脖子的雙手……
那天晚上,我罕見地主動,即使痠痛讓我非常難受,但我卻渴求得更多,只希望將意識完全都磨滅了纔好。不去思索,不去轉動,只要被填滿被侵佔……
孟若棠配合我,下了狠勁地動作,一次、兩次……當達到忍耐的極限後,竟讓我嚐出了一股從未有過的電流感,被擊中的一瞬間,彷彿眼前哄地炸開了煙花。
這樣的僵硬感當然沒有被他錯過,男人得了鼓勵一樣,花了十二分力氣繼續征伐,讓我禁不住一下子哭出聲。
陌生的情緒夾雜着痛感洶涌而來,令我既恐懼又驚慌,開始不受控制地掙扎起來。偏偏不容抗拒的壓制面前,這甚至都不能讓孟若棠放在眼裡。
這時候,我的理智已經潰不成軍,只剩下最後一點本能,
“輕,輕點……太疼了……”
發出了一種奄奄一息的虛弱聲音,我討好般伸出了舌尖,輕輕舔了舔男人的眼角。
那顆小小的淚痣彷彿是一個開關,沉默片刻後,男人終於放棄了操戈怒伐,變成了一種罕見的溫柔和憐憫……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半天沒有回過神來,還停留在昨晚那種有今天沒明日的瘋狂之中。
怔忪了片刻,我躺在牀上,無聲地開始流淚。慢慢的,越哭越大聲,恨不得將溢出來的悲傷都流出來。
過了兩天,警察按照褚江清的口供,在F市的一處住宅裡擡出了一具焦屍。經過檢查,就是關劍海本人。
她哄騙關劍海睡下後,將他四肢銬住,然後潑上了高度汽油,活生生燒死在牀上。
女大學生,情婦,殺人……重重因素攪合在一起,加上褚江清沒有提出辯護,法院直接一審判了褚江清死刑,緩刑一年。
探監的時候,我看着褚江清穿着一身灰撲撲的囚服從裡面走出來,手腕上戴着手銬,右胳膊不自然地扭曲着。
等到面對面坐下,她一擡起頭,我登時眼圈都紅了——短短几天,人就瘦脫了形,領口一動,露出了裡面大塊的斑駁傷痕,可以想見,在肉眼看不見的其他地方,只會更加可怕。
“這些傷怎麼回事?”我心裡揪成一團,“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你告訴我!”
她搖搖頭,“算了。殺人犯就是這樣的,何況我還是個小三,換去哪裡都一樣。”
說話間,我發現她的牙齒竟然也掉了兩顆,一說話嘴脣都凹陷了進去。
用力咬緊牙根,我的聲音控制不住地發抖,“你當時爲什麼要自首,我想知道理由。”
明明當時已經無罪釋放,沒有人任何知道她殺了人,爲什麼她卻要說出來?
低下頭,褚江清動了動纖長的睫毛,在眼窩下留下一片濃密的陰影。好半天之後,她問我,“扇子,你知道守住秘密的感覺嗎。”
“秘密藏在心裡,我怕別人知道,又生怕別人不知道。”輕輕一笑,她眼中竟然露出一絲輕鬆,“他既然想分手,那我只能再找一個秘密,並且讓他一輩子都無法張口。”
我半天說不出話來,愣愣地看着她。這才發現,她已經和從前那個我所熟悉的褚學霸不一樣了。她捧出的一顆真心,被傷得千瘡百孔,扔在地上糟踐得不成樣子。
她不得不變,甚至選擇了最錯誤的一條路。
手貼在玻璃上,褚江清慢慢地描摹着我的輪廓,手掌上那道經年舊疤近在眼前。片刻後,她幾近喟嘆地說,“我真想繼續留在你身邊……扇子,我比任何人都愛你。”
眼淚不爭氣地往下掉,我粗暴地擦着眼睛,哽咽着說,“這就是你愛我、你回報我的方式?你有本事就好好活着,給我當牛做馬啊!”
搖搖頭,她顯得很蒼白,“沒有辦法,扇子……我也沒有辦法啊……”
半個小時的見面時間快要結束,獄警開門催促褚江清回去。
她點點頭,慢慢起身離開,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她突然回頭一笑,“扇子,好好活着,你在我心裡永遠是個英雄。”
半個月之後,褚江清在獄中自殺,她在禁閉室裡用磨尖的湯勺捅穿了喉嚨,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沒過多久,宋國北也走了,留下陪伴那段青蔥記憶的人,只剩下我一人。
人總是會很快習慣,我繼續着自己的生活,很快將這些不愉快的事情拋在腦後。除了開始做了幾天噩夢之外,再沒有其他。
在孟若棠看來,我甚至有點平靜得可怕,他不止一次問我,需不需要休息一段時間。
我搖搖頭,說了句不用了。
甚至於,我不再抗拒宋家父女對我的好意,也不吝嗇對章小偉的親近,甚至於孟若棠,我也開始試着坦然向他打開自己。
人的心不是石頭,活生生的一個人走了,它總是會難過,只有去尋找更多的東西來慰藉,告誡自己珍惜眼前人。
這兩天週末,趕上孟氏加班,我便繼續自覺地承擔跑腿的工作。
大約七爸點鐘的時候,我拎着一堆夜宵盒飯回來,卻發現氣氛有點不對,大家沒有繼續工作,反而是圍成一團嘰嘰喳喳地討論着什麼。
我尚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一旁的封梓瑩拐了我一下,朝辦公室裡努努嘴,“黃鑫文回來籤手續,現在正在辦公室裡呢!”
自從上次被起訴之後,黃鑫文被判賠償孟氏一大筆補償金,不光光手頭上的原始股份全部賠上,還另外狠狠出了把血。
封梓瑩繼續撇撇嘴,“嘖嘖,黃鼠狼不愧是黃鼠狼,這麼臭的名聲也找到了下家。”
說話間,辦公室的房門猛地打開,黃鑫文一臉陰沉地從裡面走出來,手裡還拿着一張離職書。
一眼撞見我,他一下子眯起眼睛,精光閃爍個不停。
勾了勾嘴角,黃鑫文突然笑着說,“大家同事這麼多年,以後就沒有機會共事了,不如今天我做東,大家好好聚一把!”
沒有人迴應他,話如同石沉水底,一點波瀾也無。
他仍舊保持着體面的笑容,說着,“大家不會這點薄面都不給吧,以後一個圈子裡,低頭不見擡頭見的,難不成連生意都不做了?”
這時候,房門再度打開,有人喊了一聲“孟總”。
孟若棠看了他一眼,揣度了一下,開口說,“一切依你,我做東。”
其他員工這纔敢鬆口答應,黃鑫文一邊點頭,一邊飽含深意地望着我,笑容看得我忍不住發麻。
半個小時後,車停在夜色如夢的門口,黃鑫文趾高氣昂地一指,“咱們今天就在這兒!”
望着門口熟悉而又陌生的霓虹招牌,來來往往的美人金客,我忍不住恍惚了一下,彷彿又變成了幾年前初來乍到的那個新奴,怯怯不敢上前。
後知後覺地回過神,再看看他志得意滿的眼神,我意識到,他是打定主意要和我們撕破臉了。
然而,其他的員工卻不懂這些彎彎繞繞,大家都很興奮地下了車,沒想到會來這種出了名的富貴地方,直誇孟總大方。
孟若棠如一尊老佛般坐在車裡,面上毫無表情,抿起的嘴角宣泄出他的怒意。
站在一大羣人裡,黃鑫文底氣十足,故意夾槍帶棒地激他,“怎麼,孟總還不下車?難道嫌這裡檔次低,夠不上您的身份?”
眼看着時間越拖越長,大家的眼神慢慢變得疑惑,我咬咬牙,先一步下了車。
“蘇扇!”
他一把拽住了我的手臂,眉頭皺緊,我看得出來,他是在爲我擔心。
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我轉頭正對黃鑫文,冷聲說,“急什麼,這就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