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奈之下,我們不得不上了臺。
比起我們的手足無措,小女孩的父母倒是適應得很快,只是扮演南瓜車的爸爸辛苦了點。
寶貝女兒那哪裡是坐南瓜車的小公主,完全是個草原上騎馬的不羈浪子,勒得親爸一頭熱汗,差點沒有喘上氣來。
漸漸的,輪到了王子騎馬出場了。
解開了襯衫的扣子,孟若棠將袖子捲到手肘上,單臂將蔣若星舉上了後背,不費吹灰之力。高大的肩膀上坐着小小的孩子,又穩又寬厚。
“小王子”摟着他的脖子,扶着腰間的寶劍,板着一張白生生的小臉,扮酷的樣子迷化了一羣媽媽們。
“哇,是王子!”小女孩更加激動了,拼命晃着身下的爸爸,兩隻眼睛發光,“我要騎馬,我也要上去!”
“這……”蔣若星愣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怎麼回答。
“我不管,我要騎馬,我不要南瓜車!”一邊說,她使勁兒地蹬着腿,給她爸爸就是窩心一腳,懸乎沒有踹翻過去。
“寶寶貝兒,輕點……輕點!”
猶豫了一會兒,小傢伙破天荒地拍了拍孟若棠的手臂,“白馬,你願意讓她上來嗎?”
眼睜睜地,我看見孟若棠灰色的眼睛裡光芒越來越亮——這時候別說是當馬騎,就是上天他都能答應。
用手臂更加小心地摟緊了小王子,男人低沉着聲音,宛如古老的編鐘相撞後的嗡鳴低響,“憑您吩咐,王子。”
一張手,孟若棠一手將小姑娘舉上了肩,激動得她哇個不停,又緊張又不興奮,“太棒了,老馬叔叔你真厲害!”
結果,這一下子眼饞了下面的其他小朋友,全都舉着手,紛紛要求“老馬”也讓自己騎一會兒。
望着孟若棠鼻尖沁出的熱汗,在看他擠在頭套裡潮紅的侷促模樣,我也有點好笑。誰能想象到,冷麪冷情的孟老闆有一天會這樣受人歡迎?
波折一段後,表演終於繼續到了吃毒蘋果一段——對,沒有錯,灰姑娘突然就提出要吃我
這個毒蘋果。
蹲在角落裡,我無奈地由着她拽住我的蘋果梗,小嘴裡還唸唸有詞,“蘋果啊蘋果,你長得這麼好看,就讓我吃你一口吧!”
撅着小嘴,她快要親上來的時候,蔣若星突然衝了出來,攔住了她的動作。
在大家驚訝的表情之下,他反倒是自己湊上來,在我的臉頰旁親了一口。
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我,蔣若星繼續念着臺詞,“我親愛的公主,我願意爲你披荊斬棘,爲你獻出生命。”
看着他一臉認真的樣子,我竟然心裡怦然一動,本能地接住了“毒發昏厥”的小王子。
所有人都愣了愣,直到反應過來的小女孩哇一聲哭出來,吹出一個鼻涕泡,不能接受王子死了的事實。
在一衆的嘈雜聲中,我看着懷裡閉着眼睛的蔣若星,他的睫毛不自覺地抖動不停,然後緩緩張開,驀然對我一笑。
一貫是沒有表情的小臉上,兩排小米牙齊齊地露出來,嘴角上揚,兩眼彎如繁星。
坐在一旁的鞦韆上,我喝着水,一邊看着擁在一羣人裡的小傢伙,手上隱隱還有點發抖。
這時候,身邊又坐下了另一個人。他摘下了頭上的馬頭套,汗溼的碎髮黏在額頭上,完全沒有髮型可言,配上側臉上被勒住的印子,看上去有點可笑。
自然而然地拿走了我手裡的礦泉水,他也不對着瓶口,猛地灌了半瓶下去,像是渴極了。
蓋上瓶蓋,孟若棠將水瓶遞給我,我皺了皺眉,不再去接。
他倒也沒有強求,重新握回手上,修長的手指捏得它咯吱作響。
兩廂無言,我竟然有點微微的不自在。這個男人,每每見他一次,我都會更加費解。他心裡到底在打什麼主意,這樣百般卑躬屈膝的討好又是圖什麼?
想到了什麼,我扭頭問他,“宋佳雅說,你要和她離婚?”
這麼多衝擊下來,我將這件事都拋之腦後,直到現在纔想起來。
孟若棠沒有說話,只是低頭捏着瓶子,除
去外形不看,和蔣若星縮在角落裡的樣子肖似極了。
半晌之後,他言簡意賅地說了一句,“對。”
“對?對是什麼意思?你當年不是說了,她是你活下去的理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她嗎?”我極盡譏諷,“怎麼,這還沒到七年之癢,就過不下去了?”
他抿着嘴脣,淡青色的下巴上胡茬若隱若現,“與其到最後兩敗俱傷,不如現在和平分開。”
嗤笑一聲,我只得感嘆一句,不愧是利益至上的商人,什麼感情都能算得清清楚楚,乃至於曾經的信仰。
“聽說,你最近在和孟佐接觸,”他說,“奉勸你一句,不要靠近他。”
我不以爲意,“怎麼說。”
他說的理由很直白,“他的動機不純。”
“不純?”我一笑,“比起你呢,嗯?比得過你的惡毒嗎?”
孟若棠竟然還一本正經地說,“這是兩碼事。”
“對我來說就是一碼事,”我不假思索地駁斥,“孟佐就算再不善,至少我們有同一個目的。你才應該記住,不要對我掉以輕心。我還沒有忘了我們的舊賬。”
站起身,我背後的鞦韆晃得吱呀作響,“失陪了。”
半個月之後,斌哥的案子開庭審理,毫無疑問地判了死刑。其實當時是可以申請死緩的,但是身爲檢察官的錢陌遠,硬是將斌哥的底子翻了個透,包括他從前在縣城時涉黑、涉黃、持刀傷人等不良歷史,數罪併罰,再沒有翻盤的機會。
坐在觀衆席上,我看着斌哥不僅沒有失望,反而露出欣慰的笑容,彷彿期待着這個結果一樣。
那一刻我知道,這個男人得到了最完美的懲罰。
沒有上訴,也沒有任何異議,數天之後,嘉仇帶着孝,抱回了斌哥的骨灰。
按照他囑咐的,我們將兩夫妻葬在了一起,辦了一場安靜的陰婚。
在場的所有人,沉默地見證着這一場婚姻的締結,在哀悼他們離開的同時,祝賀着他們永結同心,再不分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