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自打知道了義女意歡的心事後,蕭遠山每日裡,和万俟化及打交道時,便暗暗地對他留了心。万俟化及的年紀和那死去的楊堅相若,甚至脾氣性情也有那麼點兒相似。蕭遠山看着意歡和他,平靜無波地寒暄着,交往着,並不阻攔,也不熱推,後來有知道了,這其中還有趙舒窈在推潑助瀾,他的心中倒是有點樂得坐享其成了。
如果有一天,万俟化及果真從雅國裡娶了意歡的話,那自是再好不過了!意歡本是趙國人,又是他的義女,且是趙舒窈的姐姐,對於趙國以及雅國和岐國的友好往來,都有深遠的影響啊!只不過是一對男女之間的普通交往,可是蕭遠山卻已是想到這家國層次上來了!澹臺建成心中哪裡知道他這些,便道:“想什麼呢,蕭大人!你既然來了,咱們便就在這青墨潭測,商量如何以最快的方式復國爲上!”他又自嘲地說了下:“那個地牢,我也是呆得太久了!”
到了黃昏時分,因着澹臺建成身份的特殊,幾位將軍們還是決定好生護送他,去了一個隱蔽地點。蕭遠山便向澹臺建成告辭,待他懷着輕鬆的心情,將要離開這裡時,卻發現前方已經有一個一身素衣的中年男子,手裡提着劍,在那草地的另一側,等着他了。蕭遠山年紀雖大,可是眼睛不花,耳朵不聾,他眯着眼睛,已是看清了前方握劍之人,竟是傳言已經死去多年的嘉國太子陸離!
陸離站在那裡,握着劍等着他!當下蕭遠山倒是無所謂起來,他對着陸離道:“太子,想不到你還活着,我也知道自己逃不過這一劫!這……欠你父王的命!你現在可以來拿了!”說着,將頭擡起,等着他的利劍刺脖。陸離恨道:“蕭遠山老賊,縱然你能瞞騙過這嘉國和雅國的所有人,也決計騙不過我去!如今,你已是活得夠久的了!看劍!”說着,將長劍拔出鞘,對着蕭遠山的脖子,就狠狠刺去。
“師父,請住手!”陸離的劍,已然是抵上了蕭遠山的脖子了,頃刻之間,他的頭顱就會被砍下!可是陸離猛地聽了這疾呼的聲音,心中一顫,這握着劍的手,不由放慢了速度。這聲音怎麼這麼熟悉,是……世民?陸離聽了世民的聲音,便暫且放下劍,對着蕭遠山道:“老賊,我現有事,你先在這裡呆着,我過會再來取爾的性命!”那邊林子裡,果然有響動聲,澹臺世民果然是大步朝他走來。
他走到了陸離的面前,對着他道:“師父,放了他!讓他走吧!對於雅國而言,他是個相才!”陸離聽了,嘆道:“可是世民,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這個蕭遠山,是滅我嘉國的仇人,當年他裡通雅國,暗中通風報信……實話告訴你吧,我是當年嘉國的太子……”此言一出,澹臺世民的心裡,可是一驚!什麼,他早就覺得師父,好些事兒,是欲言又止的!卻不知道,他竟是被雅國所滅嘉國的太子!他喃喃問道:“那麼,師父,我還有事情要問,我的母親,和你是什麼關係?”是以,陸離便什麼都不隱瞞了,便將當年他的母親雅妃之事,都說了出來,澹臺世民自是比在蕭遠山那裡,知道了更多的事情!
原來自己的母親也是嘉國人,父皇擔心她是個細作,是以並不怎麼相信她!蕭遠山嘆道:“冤有頭,債有主,陸離,那麼你可知,我爲什麼要如此?還不是因爲你的父皇錯殺我的大哥?我大哥比我大二十歲,是三朝老臣,大敵當前,可是那昏君,不改思過,卻一味要找出個替罪羊,竟然將我大哥砍頭示衆!難道我該爲我大哥報仇麼?何況,當年,即便我不這樣做,難道嘉國就能倖免於難了?”陸離聽了,沉默了良久,僵硬在那裡,半響方道:“冤冤相報何時了!哎……”說着,便將手中的長劍給扔去了!
澹臺世民也立在那裡,沉默了良久!是啊,冤冤相報何時了!終於,陸離做了一個決定,他轉身回頭,對着蕭遠山說道:“好,你走吧,我嘉國既滅,我也不想什麼復國之事了!只要,我嘉國從前的百姓,能夠繼續安居樂業,便就什麼都好了!”想想,他又對着澹臺世民道:“既然世民你已經查出你母親的死因,那麼我的心,便也安了!現在的我,只想去詩雅的墓地,好生地陪伴她!”
澹臺世民聽了師父要去母親墓地,去那相思谷,便哀哀道:“師父,您真的都已經打算好了?”雖然陸離不是他的父親,但感情勝似親父。陸離笑道:“世民,你也放下心中的所有煩惱和痛苦吧,去……去幫助澹臺建成,我也不會責怪你的!你們身上,始終流着澹臺氏不羈的血液!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其實,澹臺建成一直將嘉國治理的很好!”
他做出了一箇中肯的評論,便對着靜立在一旁的蕭遠山道:“放心,我不會再找你的不是,你若願意,便繼續幫着嘉國的那些舊部吧!”他又對着世民道:“孩子!凡事都順其自然吧!得到得不到,自在你的一念之間!”說着,便就着此處的山風,飄搖而去。
澹臺世民看着師父的背影,眼眶中不禁流出了淚。戚蕭何也嘆息道:“哎……他是高人,我纔是凡夫俗子呢……”他很是感慨了一番,方和世民告辭下山。剩下澹臺世民一個人,對着這黑山白水,陷入沉思。他當然知道師父走時對他說的話,是什麼涵義!他和澹臺建成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糾葛,都來自於一個女人。現在,他決意順其自然,先不將亂麻解開,但是他要去告訴澹臺建成一個真相!他知道澹臺建成對於這件事,表現的雖豁達,但是心中,仍然是耿耿於懷!
到了晚上,他打探到了在那些雅國將軍們的安排下,澹臺建成的住地。此處在薊城以北,黑水之南的一個僻靜館舍裡。此處靜謐,人煙稀少,不會引起人注意,可以方便他指揮行事。此時已是明月當空,天上繁星點點,可是澹臺建成根本就毫無睡意!既然睡不着,不如就將懷中的壎取出,對着月亮,抒發內心感想罷!他還沒拿出壎,就聽前方密林中,一個人吹着壎,發出嗚咽低沉的聲音。澹臺建成聽了心中一動,這傢伙,莫不是就在他附近?他便從屋子中走出,到了前方小路前,果然聽得這吹壎之聲,是離他越來越近!
當下澹臺建成便將雙手靠胸,對着前方密林大叫道:“世民,我已經知道是你了!快快出來現身吧!”話音剛落,果然看見密林之中,徐徐走出一人,此人手裡握着壎,肩上揹着長劍,正是澹臺世民!
澹臺世民慢慢走到他身邊,看出澹臺建成一臉的心事,便笑道:“奇怪了,你不是說你要一直躲在牢裡,再不出來的麼?”澹臺建成怕他深問,只是停下步子,口中敷衍道:“這自是此一時也,彼一時也!人的心境,是會改變的!”澹臺世民聽了,便也將雙手抱胸,口中笑道:“是不是我說了那些話,刺激到你了?”澹臺建成聽這話,便看了看他,誠實說道:“是,也可說不全是!”澹臺世民便笑道:“是不是你看到,趙舒窈的身邊,那個來勢洶洶的岐國皇帝,所以心裡不淡定了!你擔心你一直在牢裡,不知趙舒窈的動向?”
澹臺建成聽了他這話,不免很是感慨,他從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就這個問題,和澹臺世民這樣心平氣和地談論,難道……這傢伙經歷了一番生死,什麼都已經放下了?他便試探問道:“世民,這麼晚了,一路吹着壎,引我出來,難道是有什麼事要找我?”澹臺世民聽了,便挑了挑眉,口中說道:“不錯,今晚我是有件事要告訴你!我想,若是我選擇一生都不告訴你,我擔心你在臨死前……死得都不安生!”
澹臺建成聽了這話,並未生氣,只是笑道:“究竟是爲何事?”世民便嘆了口氣,擡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對着他道:“我問你,你想聽一個故事嗎?”澹臺建成苦笑道:“這大老遠的,你竟是來對我講故事的,我哪裡會有這個心情?”世民卻不理他這言語,繼續說道:“是關於一個姑娘的故事的!”澹臺建成聽了,心有所動,他默默說道:“姑娘?哪個姑娘?不要告訴我是那趙舒窈!”他假裝輕鬆的說出這話,可是心裡還是七上八下的。
澹臺世民聽了,便道:“不錯,是關於她的,不知……你願不願意聽?”澹臺建成將自己心中的波瀾都抑住,假裝漫不經心地說道:“你若是願說,我就願聞其詳。”世民便笑道:“好罷……其實這是一個略顯可笑又有點無趣的故事!”澹臺建成聽了,便言不由衷道:“是麼?”世民便深深地看了澹臺建成一眼,說道:“不過,這個故事對你至關重要,也關係到我和……趙舒窈的清白!”澹臺建成聽了,心中癢癢,他悶悶道:“既然這樣重要,你還不快講出來!”
世民便嘆道:“這件事,若是我現在不說,你以後也是要問的!只怕還要再難爲舒窈!與其倒是你落得沒趣,不如我現在就告訴你!我當然是這件事的見證者!”澹臺建成見他說的這樣鄭重,心裡更是七上八下。乃至於忐忑不安的了。世民便道:“好罷!話說一個風清月明的晚上,一個公主和一個翩翩美少年,偷偷溜出宮去,二人尋了一個草地躺下,擡眼看着星空,聞着花香異草,自是無限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