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修德點頭稱是,當下和万俟化及就着暮色,快馬加鞭,疾馳走在無垠的曠野上!這馬兒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反正趙舒窈耳邊只聽得呼嘯而過的風聲!行走之快,連前方橫躺在万俟化及馬兒前座的澹臺世民都晃盪看不清!趙舒窈聽得自己的哥哥在前面揮鞭,自己的眼淚一流下,這揚起的灰塵就即刻將它風乾!她便在心中對自己說道:趙舒窈!將你的眼淚都一一擦了罷!哭有何用?哭了,世民就能起死回生了麼?如果這天下之事,都能靠眼淚一一解決,那麼,還要軍隊,還要打仗,還要戰爭做什麼?從此以後,心中若有痛苦,請將眼淚都盡情流在心底罷!
暮色已盡,已是也晚了,高原的月色依舊是這麼大,這麼圓,這麼亮!趙舒窈睜着眼睛,見万俟化及和趙修德度過了一處無人防守的關卡後,躍行數十里,到了天明之時,終於趕到了這黑龍國寧夏城郊外,方纔放慢了行駛的速度!趙舒窈看着此處風景頗佳,頗有些似趙國!那一處山坡之下,竟然還生長了許多的楓樹!她不禁想起了和澹臺世民在趙國郊外香山的那次初遇!紅楓樹下,青衫少年,白衣少女,恍如隔世……
她掩飾着心中的感慨,對着万俟化及道:“化及!能不能將馬兒停下!我想……好好看看這裡!”在前頭的万俟化及聽了,掉轉馬頭,和趙修德對視了數眼,嘆口氣道:“好罷!我們走了一晝夜,人馬也都累了!就在此歇一歇罷!”
趙舒窈便下了馬,她對着趙修德和万俟化及道:“你們看此處景色如何?”趙修德感慨道:“可說是勝過趙國許多!在這高原之國,如此迤邐風光,卻更添了雄渾之色!”万俟化及聽了,卻只是看着趙舒窈,上前輕輕道:“舒窈,你到底想要說什麼?”趙舒窈看苦笑着對万俟化及道:“化及,你總能知道我!我想……就在這些楓樹之下,將澹臺世民就此埋了!”
万俟化及沉沉問道:“舒窈,爲何一定要在楓樹下?”趙舒窈聽了,只是淒涼而道:“化及!這是我的秘密!在楓樹下埋了他,同時也就埋了我和他的一切!我和他之間的一切,都藏在這泥土裡罷!埋了他,我的美好華年也就一去不復返了!”說着這話時,她的眼眸自是無比的滄桑,雖然是十八歲的容顏,可是那眼神卻已好似看透了這世間一切,如一個白髮老嫗般淒涼!
趙修德也沉沉嘆了口氣,他道:“舒窈!我知道,在你心中,獨孤世民一定有個不可替代的位置!他既是你的朋友,又是你的救命恩人,我們自當好好安葬他!”趙舒窈聽了哥哥這話,趕緊搖頭道:“不!我不要你們厚葬!我只想在楓樹下,挖個淺淺的坑,將他放在裡面安睡!沒事時,我就陪着他說說話兒!”万俟化及看着安躺在地的獨孤世民,心中卻是百思不得其解!明明這澹臺建成親寫了信給他,請他不必取他的性命,只是使他吃點兒苦頭就行!還不惜給了他一些安置的銀兩!怎麼到了雅國城門,這澹臺建成就立馬要派人射殺他們呢?這與理本是不通啊!万俟化及便立在那,沉沉蹙着眉頭,陷入沉思。
趙修德卻是一點不知他心事,便上前道:“皇上,既然舒窈已想好要這樣做,那麼我們不如滿足了她的心願罷!”說着,便取出背上揹着的一把寶劍來。万俟化及回過神來,便也從馬下取出一把寶刀,二人便在楓樹下,用刀劍挖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坑,趙舒窈見坑已是挖好,便對着地下的世民,默然道:“世民,你便在此安歇罷!躺在這楓樹下長眠,我知道你心中自是願意!或許將來的有一天,我便也要回到這裡,回到我們的最初!那樣,一生就沒有遺憾了吧!”
趙修德和万俟化及將渾身已冰涼的世民,安放在這楓樹之下!趙舒窈沒有流一滴眼淚。她也隨着化及和春申,將楓樹下的泥土,用手捧着,輕輕放在世民的身子上,不一會兒,棗樹下的這個坑就已被塵土填平!自是什麼都看不出來了!趙舒窈對着万俟化及和趙修德道:“你們都先回去罷!我想一個人在這楓樹下靜靜地說些話兒!”
趙修德擔心她的安危,蹙眉道:“舒窈!可是……”万俟化及見了,卻道:“就讓她一個人好生呆着罷!我相信,她會好好兒地回來的!修德兄,你的妹妹很堅強,不似你想象的那般軟弱!”
趙修德聽了,嘆道:“她在九歲時,才和父皇相認!早早兒的又和親出嫁!說來慚愧,我和她雖是親兄妹,可是論瞭解,可還及不上皇上您!”万俟化及聽了,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說道:“就讓她好好呆一會罷!我知道那獨孤世民,是她平生第一個心動之人!”又低聲說道:“放心!我會派人暗中保護她的!”
趙修德到了万俟化及爲他安排的館舍內,大發雷霆。他命人即刻將以王大人爲首的四大臣,給請了來。王大人等五人在那史館裡,這幾天已是聽說了,趙舒窈瞞了宮中諸人,一個人騎了馬,往那雅國而去了!王大人知道這趙舒窈竟獨自一人去了那雅國?心知那日公主曲解誤會了他的意思!他是有將公主做誘餌的打算,可那需要和太子殿下好好兒地琢磨配合,哪裡竟是如此草率?
今日聽這史館中的岐國僕人來報,說是趙修德即刻要見他們,他心中自是知道所爲何事!當下便放下這沉沉的典籍,對了那三人道:“太子殿下,叫我去一趟!”三人聽了,都皺眉道:“莫非是爲了公主之事?”王大人點頭道:“來人並未說,不過我想只有此事了!”三人聽了,驚惶嘆息道:“想不到公主,竟然是如此剛烈忠誠,去了那雅國,如今是半點兒消息沒有!太子殿下定要怪罪我們了!”
王大人便道:“此事是我竭力鼓動慫恿公主而起,我自有罪責!你們且還在這裡好好地編撰史書罷!我去向太子殿下請罪去!”三人聽了,都齊齊道:“不可不可!此事我們均有責任!”當下都欲停下筆,跟在這王大人身後。王大人便擋住他們道:“我一人去即可!若是太子殿下要怪罪,你們不去,他也會將我們都一一捉了來!我看太子殿下是意欲要問我們個究竟!我一人去就行了!”說着,便不等三人開言,就出了史館,來到趙修德的館舍裡。
趙修德見了王大人,面帶慍怒,他大聲對着他道:“王大人,我一直念你是朝中少有的忠誠之人,豈料你竟然出了這麼個餿主意!你不要告訴我,攛掇了公主去那雅國,不是你去找公主提了來的?”他悶悶道:“你們是看公主年輕心軟,禁不得你們求情不是……”王御史聽了當即下跪道:“太子殿下!此事卻是臣鼓動公主而起!與其他三大臣自是無關!如今公主生死未卜,老臣我自知罪責,甘願就此死與殿下的寶劍下!”趙修德聽了,從椅上站起,對着地下的王大人史道:“糊塗!迂腐!可笑!這家國之重責,怎可放在一個弱女子的肩臂上!復國雪恥,自是我趙修德一人的責任!你們難道不知公主,從那雅國皇宮逃出,經歷了多少艱險?而你們……而你們卻慫恿了她再去那牢籠裡……”趙修德大聲呵斥。
王大人聽了,便在地下道:“臣知道……臣有罪……臣甘願就死!”說着,竟要將自己的身子往那一旁的石柱上撞去!趙修德見了,自是大駭!猛然之間,只聽這館舍內,闖進一人,她上氣不接下氣地對着王御史道:“大人不必如此!我自是安然無恙!”王御史聽了,不禁頓下步子,擡頭一看,正是公主趙舒窈!趙修德見了舒窈,不禁柔聲道:“舒窈!你已是回來了?”趙舒窈朝着哥哥點點頭。王御史見了趙舒窈,緊跟着便朝她跪下,口中哽咽道:“公主,微臣對不起公主……微臣那日不該那樣說……微臣真是該死……該死……”說着,又是老淚縱橫。
趙舒窈嘆息道:“不必說了!我都知道!我是趙國的公主,趙國既亡,我的肩頭,自是擔負着沉沉的重任!躲不開逃不掉!你即便不說,若是我想到了,也是自會去的!自是將生死丟與一邊!”趙修德想起了爲保護舒窈而死的獨孤世民,心中倒是惻然,他終於對了王大人道:“好了!我也不打算責罰你!如今我們都是寄人籬下,亡命天涯!我知道你的赤誠之心!你回你的史館罷!”
王御史聽了,便連連向趙修德磕頭,又向着舒窈磕了頭,方纔在舒窈的勸說下,站起了身子!舒窈對了趙修德道:“哥哥!王大人也是爲了復國大計着想!我是趙國的公主,怎麼可以若無其事置身事外呢?我反而更應該首當其衝纔是!還請哥哥若是有妥當的計劃安排,不要避過我,都一一告知了我纔好!”趙修德沉沉看了看趙舒窈,心中激盪,他抑制住心裡的複雜思緒,他知道她固然心中極是哀慟,或許已是心如死水,可是眼眸中卻更是流露出堅毅頑強的神情,他心頭不由一軟,對了舒窈道:“舒窈,你真是我的好妹妹!”想想趙修德又道:“經歷了這許多事,舒窈,我直覺得我的肩頭更是沉重起來!我們雖寄人籬下,但是一定要奮發圖強!我們丟失的故土,在有生之年,我們定要重奪回來!”趙舒窈沉沉地看着他,並不說話,只是重重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