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穆白剛走,洛青走了過來,“姑娘,怎麼不跟陛下說實情呢,您這昨天還捱了打。”
楚夢靈微微一笑:“你認爲我沒說嗎?你們陛下是怎樣的人,說句大不敬的話,若他聽不出我話中意思,也枉爲一國之君了。至於這巴掌,說不說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說了反而被當作矯情了,反正說不說你們陛下也不會對九公主有什麼實質性的動作,我既不說,也是給你們陛下一分面子,於我而言反倒要好得多。”
剛說着,忙了一天的夜擎宇突然走進了星月閣,“說什麼呢,竟還要瞞着我父皇,你們這可是欺君了。”
夜擎宇難得玩笑的走了過來,楚夢靈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淡淡的一笑,倒是一旁的洛青,一見夜擎宇回來,先是恭敬的行禮後,便將昨日和今天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個徹徹底底。
楚夢靈看着洛青不遺餘力似的模樣,暗暗好笑,看來這位九公主平日裡待人接物恐怕是沒少給這些宮女太監們臉色看。
夜擎宇一邊喝着茶,一邊聽着,倒沒有插嘴的意思。其實昨晚的事他也聽人說起過,本想着九丫頭會來找自己出頭,難得她長了幾分心眼知道直接去找父皇,而今天,他本也打算下了朝就直接過來的,不想被一些大臣托住,說了老半天才能回來。
過了會兒,夜擎宇放了手中的茶,看着洛青:“如果以後再發生這樣的事,記得第一時間來通知我。”
沒等洛青應話,楚夢靈搶了句道:“我自己會處理,不用什麼都要你保護。”
沒料到楚夢靈突然這麼一句,夜擎宇略是愣了愣神,隨後沉着聲音又道:“東璃的後宮沒有你想象的那麼簡單。”
“我知道。但你總不能十二個時辰都能隨時出現在我身邊吧,沒有一點應對的能力,我想,等不到你來,我就得見我娘去了。”
“盡是胡說。”
楚夢靈聳了聳肩,“生存之道本來就是這樣嘛,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而且,我想,你也不希望有個只會拖累你的人在身邊吧。”
聽着楚夢靈的話,夜擎宇淡淡一笑,不再多說什麼。
眼見着到了飯點,各自均是無事,夜擎宇索性讓洛青去吩咐晚膳。
一邊吃着飯,夜擎宇一邊慢悠悠的開口:“明日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
“搞得這麼神秘,你明天不用上朝嗎?”
“我下朝後來找你。”
“喔。”
楚夢靈隱隱覺得明天似乎有事發生,但夜擎宇不告訴她,她也不好再多問什麼,反正所有的計劃往往都趕不上變化,還是等明日再說好了。
午後的光暈有些刺眼的斜進星月閣,楚夢靈獨自坐在一旁看着書。來到東璃的這段日子,除了偶爾幾次諸如夜辛那次的挑釁外,楚夢靈更多的時間都是在沉默沉默。
剛用過午膳,夜擎宇如約而至,他並退了所有的宮婢,拉着楚夢靈往外走,卻始終不告訴她要去哪裡,楚夢靈也學會耐着性子隨他去。
沒過多久,他們穿過了幾處宮牆,來到一片桃花林前,滿樹的桃花粉妝玉砌,隨風起,搖曳着似仙似幻般的景緻。一時間,楚夢靈看得入迷,她隨着夜擎宇牽着走了進去。
花林深處有一蜀不同於富麗堂皇的宮殿的小築,門扉前橫着一架古琴,當真得一副“桃花塢裡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楚夢靈看着夜擎宇,“這就是你要帶我來的地方?”
夜擎宇點了點頭:“如何,喜歡嗎。”
“如果你能彈上一曲,那便是更好了。”楚夢靈玩笑着一句。
只見夜擎宇走了過去,坐在古琴後,擡手撥弄着琴絃,竟是那曲《春江花月夜》。
楚夢靈十分驚訝,那日她無意間將張若虛的那首《春江花月夜》吟出,又配上了曲調,不想今天卻讓夜擎宇再次演繹出來了。
“你怎麼會的。”
夜擎宇淡淡一笑,“自然是聽得你那裡學來的,可還能見人。”
“如此謙虛,小心被說是虛僞了。”楚夢靈玩笑的應了他一句。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灩灩隨波千萬裡,何處春江無月明?”
曲調之間,楚夢靈隨口應唱着幾句,不知爲何,曲到末時,楚夢靈心口微痛,竟是想起了慕容昀,原來那個人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走進自己心裡如此深的地方了。只是好強如楚夢靈,既然那日選擇了同夜擎宇回東璃,那麼就註定不可以再同慕容昀再有糾葛,既然選定了,就不能再搖擺不定。
撥弄着琴絃的夜擎宇有着自己另一分心思自然沒有在意到楚夢靈的走神。一曲接着一曲,起伏揚撒的音調裡,興許這是楚夢靈來東璃之後最輕鬆愉悅的時候了。
一時忘懷,二人竟然忘了時辰,當暮色幾分西斜時,夜擎宇本想送楚夢靈回去的,半路隨侍來找,說是東璃帝夜穆白尋他有事,楚夢靈說了句“我沒事,可以自己回去的,你快去吧。”便目送夜擎宇離開了。她不知道,此刻的星月閣裡有好幾個大人物正等着她。
其中一位就是現在夜穆白的寵妃太尉馮呈嫡女貴妃馮筱,同時也是十一皇子親母。這個人的出現,全憑藉了沐箏那張三寸不爛之舌。也不知這麼沐太師幺女是什麼時候同夜辛去找了這位貴妃娘娘的,只見她把那日夜穆白去尋楚夢靈之後,沒有懲罰她反倒似有褒獎的意思,添油加醋的講了一番,大有夜穆白夜擎宇兩父子爭一女的意思。那馮筱哪裡聽得去這些,想東璃這麼些年,自上官後去世後,夜穆白再無立後之意,而她這麼貴妃作爲後來最受皇帝寵愛的女人,已經是實際的掌握了後宮實權。幾年後宮裡的爾虞我詐纔有了今日這般局面,馮筱斷然不能讓楚夢靈這樣一個乳嗅未乾的毛丫頭爭了去,所以,當夜辛同沐箏過來的時候,幾句話便把這位貴妃娘娘拉到了自己的陣營。而且同時,馮太尉長子,如今官拜尚書馮世賢,有一女兒,也就是馮筱的親侄女,對夜擎宇戀慕已久,這點她這位姑姑早是知道的,在馮筱看來,若自己的十一皇子能繼承大統,那便再好不過,若是不能,自己家的侄女能同太子夜擎宇聯姻,將來就有可能母儀天下,對自己來說也是個好事。所以,當馮瀅來找她這位姑姑的時候,馮筱毫不猶豫的將她一併拉了去。雖說馮瀅和沐箏也算上對立,但比起楚夢靈,她二人似乎都覺得對方要容易對付得多,既然二人皆有意聯手,自然都不會拒絕。
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而如今一對四的局面,又會是怎樣的發展,這恐怕連楚夢靈也說不清楚了。
當楚夢靈回到星月閣的時候,映入眼裡的就是正廳裡高高端坐的四個女子,楚夢靈先是一愣,隨後走上去,恭敬同時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禮,而因爲之前夜辛一番,這次楚夢靈學乖了,先穩住自己的下盤,然後選擇恰好的位置,以便允許自己可攻可守。
“諸位大架光臨,紫霞有失遠迎,還望恕罪。”其實,楚夢靈並不在乎“紫霞郡主”這個名頭,卻不想因此平白矮人一截。
這時,終於見到楚夢靈回來的四人各懷心思,明面上,卻仍舊一副無所謂的姿態。只見坐在正中間的馮筱第一個開口,她悠悠的笑着。
“紫霞郡主哪裡話,且快平身。郡主老遠從辛月來到我東璃,本宮身爲東璃女主,卻未助陛下招待,到底失禮在先,郡主如今此言,確是讓本宮汗顏啊。”
馮筱幾句話,明面上說得是客氣非常,其中深意,楚夢靈當然聽得出來,一則暗示她辛月如今是險些破國,她一小小郡主,並不是誰都放在眼裡,而後半句則有意提醒楚夢靈莫要想靠近夜穆白,東璃只有她纔是唯一的女主人。
楚夢靈起身側立於旁,聽着馮筱的話,微微一笑,“娘娘言重了,娘娘協助陛下管理整個後宮,諸事皆繁,當無需在紫霞如此閒人身上浪費不必要的精力纔好。”
馮筱不緊不慢的拿了手邊的茶水喝了一口,眺了楚夢靈一眼,“喔?郡主此言可是有意助本宮協理後宮?”幾句話中,馮筱不自覺的提高了聲調。
“娘娘玩笑了。後宮於紫霞來說,自是一門學不透的學科,紫霞尚是年輕,自不敢比得娘娘多年曆練把握出來的好手段。”一番話看似恭維,楚夢靈卻不經意的點了一句,“我比你年輕得多”的意思。
對面的馮筱暗暗咬牙,隨後又淺淺一笑,“郡主可是過謙了,倘若陛下執意應郡主協理後宮,當又如何?”
馮筱話鋒一轉下的問話倒也沒有嚇到楚夢靈,見她笑道,“若當是如此,紫霞唯有從命之理。”
楚夢靈一語未完,一旁憋了很久的夜辛終於忍不住開口,“哼,說得好像被迫似的,心裡不知樂成什麼樣了。露出狐狸尾巴了吧,真就是個賤婢。”
楚夢靈看了夜辛一眼,笑了笑,“公主此言可是要折煞紫霞了,若陛下當真有意,紫霞若一味妄自菲薄不願應之,豈非告之衆人,陛下識人不實,並非可成明君聖主,如此罪名,紫霞萬萬不敢擔起的。”
幾句話說得馮筱和夜辛不知如何應對,只見另一邊的馮瀅冷冷的接上一句,“好一張靈牙利嘴,便是死人也能說活了,怪不得把陛下和太子哥哥哄騙得死死的。”
“馮姑娘玩笑,人生一張嘴,不過爲了吃食言語,說話本就打孃胎而來,算不得如何本事,只是若連話都說不順道了,倒不如成那天聾地啞,纔不會平白浪費了一番。”
馮瀅堵着一句話在喉嚨裡,看着就要破口而出,邊上的沐箏突然淡淡的開口,“楚姑娘既爲辛月郡主,當知禮數曉分寸,卻不知爲何,今日竟得在貴妃娘娘面前大放厥詞,當真是讓箏兒未敢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