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寒州寒都。
也有一家酒樓,也有說書先生在說書。
講的卻是江湖武林之事。
要問最近江湖上最大的事是什麼,並不是新一屆的柳江大會,而是那位以武入道的絕世劍客舒一凡。
上一回江湖上有人以武入道,已經是上百年前的事情了。
要問百年有多久?
哈哈!
對於江湖底層人來說,百年前,和五百年前,一千年前,實在差別不大。
幾代下來,即使江湖上不斷流傳着曾經那些以武入道的大宗師的傳說,有多麼多麼厲害,多麼多麼神異,說可斬神,又可斬妖,但其實也早就沒人知道真正以武入道的江湖武人是什麼樣的了。
這是一名新的武道宗師。
亦是一個新的江湖傳說。
“一年時間!
“一年時間,舒一凡走遍光州,光州作亂的妖魔,說被全部殺了個乾淨是不可能的,可十個裡頭,也有八個死在了那舒一凡的驚雷劍下!
“要問舒一凡爲何這般做?
“諸位要是知道這位驚雷劍聖舒一凡以武入道之前都去了哪,做了什麼,便知道他這習慣從哪來的了……
“那得從兩年前妖魔肆虐的禾州說起……
“……”
說書先生在臺上講起了那位已有“劍聖”之名的驚雷劍舒一凡曾經在禾州的事蹟。
底下有不少人在聽,亦在竊竊私語。
“要說這說書啊,還得聽董先生的,此前董先生不在,換了那位先生,我是怎麼聽怎麼打瞌睡……”
“誰說不是呢?”
“人董先生可是祖傳的手藝,就是講隔壁王大嬸淘米做飯,我也愛聽。”
“還好董先生回來了。”
“誒對了!你們可聽說過去年下半年董先生都去哪了?”
“哎喲……”
衆人頓時來了精神。
本身雖然閒聊,也只是一邊小聲聊天,一邊聽着臺上先生的故事,可聊到這裡,卻是一桌的人都來了興趣,不禁低下頭,碰頭交談起來。
“聽說這位董先生是去越州了,去越州之北,尋那傳說中的神鳥去了。”
“真的假的?那越州不是十幾年前被塞北人打空之後,就再也沒人了嗎?聽說滿地妖魔呢!不是還有那什麼白牛大王圈地豢人嗎?編的嗎?”
“嗨!人家是吃這口飯的,消息靈通着呢!聽說越州的妖魔早就給老天都給收了去了,那白牛大王也被天上的神仙給打死了,人家神仙吃着香火能容忍這妖魔作亂這麼久嗎?要不是這樣,人家董先生可敢去?”
“真去了呀?”
“我起先也不信,可董先生說來不像假的。”
“聽說董先生本就是越州人,十幾年前逃難過來的估摸着路也熟。”
衆人私下交談,講得津津有味。
旁邊桌也有人被他們吸引去了目光。
“那董先生可找到神鳥了?”
“聽說是見到了……”
“神鳥長什麼樣?”
“我哪講得出來啊,這事兒,你得聽董先生自己說,那才叫精彩呢。”
“不是說那越州之北瘴氣重重,人吸一口就會頭暈眼花,多待一會兒就會生病,更找不到路嗎?這可是以前董先生自己說的。”
“董先生自有辦法唄……”
“是理!”一個留着鬍鬚的男子說,“聽說董先生不僅做足了準備,也做好了回不來的準備,還真差一點就回不來了,還有番奇遇呢?”
“什麼奇遇?”
“前些天董先生還又說了一遍呢。不過他似乎不太愛說自己的事情,上次也是我們央求,才又講了一遍。”那留着細尖鬍鬚的男子道,“聽說董先生進了青桐林後就失了方向,冬至那日見到神鳥之後,又是大雪,差點被凍死,迷迷糊糊有人救他,和他講話,醒來之後,一身鹿毛,後來又遇見了一個神仙,你們猜那神仙是哪位神仙?”
“哪位神仙?”
“正是北邊軍中那位!”男子說得繪聲繪色,自己眉目間也有幾分興奮,顯然對於董先生的話,他是相信的,“董先生去年下半年就已經擱置了茶樓這邊的活兒,動身前往越州,那會兒北邊的消息還沒傳過來,董先生自然也不認識那位神仙高人,聽說啊,那位神仙本是從長京經禾州到言州再到邊境的,一路遊歷,那會兒不是打完仗了嗎,估摸着正好從言州到了越州,也去了那邊,這才把董先生給救了回來。”
“這麼玄啊?”
無論同桌之人,還是隔壁桌的人,以前沒聽過的,此時聽了,盡皆驚訝不已。
“聽董先生自己說,當初自己被鹿所救,又遇到了神仙,還以爲是自己快被凍死了,死前迷迷糊糊的一場夢。哪怕走出了那片青桐林,又花了很長時間走過了整片越州,甚至走到光州,都覺得迷迷糊糊,恍如夢境,不敢相信。直到回到越州,見到熟悉的人,和他們說話,這纔好像一下子醒了過來,整個人呆了很久,然後沒過多久,茶樓店家便去請他回來重新說書,他打算說書了,才聽說北邊傳來的故事,才發現救他的神仙,正是傳聞中在北邊幫咱們鎮北軍除掉了塞北妖魔的那位神仙。”
“這……”
衆人聽了,不禁面面相覷。
是董先生的老主顧了,不好意思在這兒說董先生是編的,不過此時聽來,心中也是不信的。
多半是那董先生自己編的。
一來糊弄大家爲何半年消失不見,二來編了這個故事,說不得還能引得更多聽衆來捧場。
“嘿……”
留着細尖鬍鬚的男子笑笑:“這種事情實在讓人難以相信,諸公聽我說來,自是不信,不過若是親口聽董先生說,即便知曉董先生精於此道,想來也會相信這是真的,誒對了,聽說前段時間還有位士子慕名來找董先生,聽董先生講了整整一個時辰,說這故事奇妙有趣,要把它寫進書裡……”
衆人仍舊睜大眼睛覺得神異,又不敢信。
直到旁邊傳來一道聲音。
“諸公又何須去爭執它的真假呢?”說話之人是同桌的一個長得略胖、留着絡腮鬍子的男子,只見他拂鬚而笑,“要我說啊,這種故事聽來起碼有一半的妙趣之處,不就在於它難辨真假嗎?”
“是!那城中士子也這麼講!”
“有理……”
衆人亦是紛紛附和。
“不過這般遇仙之事實在妙趣橫生,等董先生講完這段,也得請他再講一遍纔是。”
“是是是……”
正巧臺上的董先生已經說到了末尾:
“若是原先時候,那驚雷劍舒一凡是否真的以武入道,江湖上還有爭議,可從今年柳江大會舒一凡現身之後,便已是定論!到現如今,舒一凡已回到光州開山立派,就在那光州霧山,名曰驚雷劍派,不知多少人慕名而去!”
講完一拍桌案,這一段便算完了。
衆人停頓一下,面面相覷,立馬爭先開口,詢問董先生可是真的去了越州,見到了神鳥,遇到了神仙。
董先生面露窘迫,也如實回答。
衆人便請求他在詳細講一遍。
董先生實在難爲情。
雖說自己是祖傳的說書匠人,也精於此道,可一代代下來,講的也不過是別人的故事罷了。直到自己真的走入了一件奇異的故事中,衆多主顧吵着要自己像是平日說書那般,講自己的故事了,才覺得難爲情。
要是早知這樣,他就不說出來了。
只把它留在心裡。
等自己再有了子嗣或傳人,纔講給他們聽,再由他們在多年以後,講述自己父親或師父的這樁奇遇。
“董先生……”
“董先生請快些講!”
“我請董先生喝一碗上好的梅兒官茶。”
“……”
董志面露無奈,暗自嘆息。
衆人見他鬆動,連忙又加了幾把火。
可就在這時,董先生的目光往外一瞄,卻是不知道看見了什麼,整個人頓時愣住,睜大眼睛,似乎不敢置信,隨即立馬往外跑去,跌跌撞撞,將桌子上的茶杯都撞翻了。杯子碎在地上茶水濺出老遠。
衆人頓時愣住,不知緣由。
有人起身,探頭看去。
卻只見遠方街角,正有半個馬身走過,是一匹棗紅馬,隱隱看到前方道袍的衣角,但很快就走得不見了。倒是後頭有一隻花貓兒,停在路邊不知低頭嗅着地上的什麼,慢了一些,嗅完不感興趣,便也跑着跟了上去。
董先生則像是發瘋了似的,快步往那邊跑。
一路不知撞到了多少人。
衆人愣愣的,面面相覷,也有幾人好奇心重,追了上去。
就連茶樓的店家也不知爲何。
大概過了兩刻鐘的功夫,那幾名追出去的人才跟隨着董先生一同回來,那幾人神情各異,董先生則是一臉失魂落魄。
衆人問他爲何如此失態。
董先生過了很久才嘆氣說,自己剛剛無意間好似又看見了那神仙,只是看見的時候已經走到街那邊了,於是連忙上去追。
神態之間,不似作假。
衆人連忙問他追到了沒有。
“哪裡還追得到……”
董先生只長長的嘆着氣。
衆人只得再次面面相覷。
那名留着細尖鬍鬚的男子捏着自己的鬍子,再次笑道:“要是讓那位城中士子聽了,怕是故事裡又要再添一段了。”
……
出長京和昂州,到禾州、言州和越州,是一個遠離文明、進入戰爭和妖鬼世界的過程,有時走在路上,道人想起曾經在長京、逸都見過的繁華,甚至覺得不是在同一個世界。可自召州之後,過寒州,到光州,便是一個從偏遠落後之地重新回到文明的過程。
寒都則已能窺見幾分繁華風采了。
不過此時北方到處都是道人的傳聞,越靠近言州禾州,傳得就越真,有時道人都不敢輕易進城。
漸漸過了寒州,暑氣越發濃重。
貓兒一邊走路一邊與道人說話:“我們是不是到光州了?”
“三花娘娘聰明。”
“舒某就在光州!”
“三花娘娘過目不忘。”
“是路邊茶攤上聽見的。”
“那便是過耳不忘。”
“我們要去找舒某嗎?”
“便去探望一下他吧。”
“探望一下他!”
貓兒似乎也感到有些高興。
這年頭的世界太大了,和故人一別,再見實在太難,既然如今知曉故人的位置,又順路過去,自然要去看看。
相見難,便多給緣分一個機會。
感謝“B東魚青馬也”大佬的盟主,鞠躬露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