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衍看着她的表情,忽然一陣快意,“皇上已經命太史令合兩人的生辰八字了,如果沒有問題,賜婚的旨意就會降下。快則明年年初,慢則明年年尾,只怕世子爺就會娶得佳人了。”
樑嫤忽覺腳腕一陣鑽心的疼,但她臉上卻是木然一片,沒有一絲表情。
顧衍仍不肯罷休道:“他將你丟在顧家,還讓你對他癡心一片,是對你許下什麼承諾了麼?他說,會接你回去?他說,會留個側妃,還是妾室的位置給你?我大周公主多跋扈,常樂公主更是聖上掌上明珠,側妃的位置,就不用想了,妾室也是在公主腳下坎坷求生……嫤娘,我勸你還是好好想想。”
樑嫤不知道自己在窗邊站了多久。
甚至記不清顧衍是什麼時候,帶着什麼樣的表情離開的。她只記得,顧衍說,世子已經求娶常樂公主了。
她一瘸一拐的回到坐榻上,盤腿仍舊坐在矮几前,端起面前的小米粥緩緩喝着,小米粥有點涼了,下次不能等這麼久了。
她放下小米粥,又拿起饅頭啃了一口,饅頭也涼了,這醃製的小鹹菜怎麼還帶着點苦苦的味道?是鹽放多了吧?
樑嫤對自己笑了笑。
她終於想起常樂公主是誰了,不就是她偷鳳簪的時候,李玄意提起過的麼?他說那根鳳簪是要送給常樂公主的,還說,女人在意的是禮物?還是送禮的人?
當時她就覺得世子爺和常樂公主的關係定然不一般,果然呵,讓她猜對了吧?
樑嫤放下饅頭,告訴自己,她不傷心,一點也不傷心。
有什麼好傷心的呢?一直以來不過是她自作多情罷了!
世子爺根本沒有對她做出過任何的承諾。
娶她?許她側妃?納她爲妾?
沒有……他什麼都沒說過。
他只說,無論她聽到什麼傳言,都不要妄想離開他,他不許她離開。
多可笑!這是承諾麼?
樑嫤收拾好矮几上的碗碟,起身瘸着腳來到院子裡。卻沒瞧見林三孃的身影。
她將漆盤交給一個小丫鬟。
正要轉身回房間的時候,心下卻不知從哪兒冒出一絲不甘。
她想去問,問清楚,他的溫柔體貼算什麼?他對她好算什麼?他幫她開醫館,幫她買下藥園,幫她思慮到她考慮不周的一切算什麼?
他既然已經求娶常樂公主了,那對她好,真的……是打算讓她做妾麼?
不,她要告訴他,她不做妾,絕不!
樑嫤瘸着腿,卻步子飛快的向顧家角門走去。
趁着林三娘不在,她迅速的溜出了顧家,直奔藥園而去。
腳上身上的疼,完全顧不得了。
好似心裡有一股子力量,撐着她飛快的走了這一節的路。
她猛的推開藥園的大門,腳下不穩,險些跌倒。
阿醜聽到聲音,從裡面跑了出來。
擡頭瞧見面色發白,額上冒着汗,踮着一直腳的樑嫤。
“嫤娘,你來啦?世子爺又吩咐他們採買了好一批藥材,我讓醫館裡的大夫看了,他們說是上好的成
色,你肯定喜歡!快來看看!”阿醜笑着上前來拽她。
樑嫤被拽的一踉蹌。
扭傷的腳腕只疼到心裡。
“你腳怎麼了?”阿醜忙扶住她。蹲下身來,檢查她的腳。
只見她腳腕腫的木屐都要套不下,原本細細的腳腕,此時卻饅頭一般。
“怎麼傷成這樣?”阿醜驚道,“既受了傷,就不必這麼着急趕來了,世子爺不是說了麼,醫館那裡就算是藥供給不上,也不必着急,一切有他呢!”
樑嫤拽起檢查她腳傷的阿醜,雙目直視着阿醜道:“世子爺要娶常樂公主了,是真的麼?”
阿醜瞠目看她,臉上紅色的胎記此時則紅的更加厲害,“唔……這個……這……”
“阿醜,是真的麼?”樑嫤語氣極爲平靜,和阿醜的錯愕反差很大。
阿醜支支吾吾了一會兒,道:“嫤娘,你要相信,世子爺對你是真的很好,他從來從來沒有對除你以外的任何人用過這麼多心思。這麼說吧,我就從來沒有見過世子爺和別的女子離過三步以內的距離,更不要說共處一室了!他對你是絕對不同的!就連常樂公主,和世子爺見面,世子爺也都離得很遠。世子爺娶她,是有不得已的原因。”
“原來是真的。”樑嫤點了點頭,緩緩起身,“我知道了。”
“嫤娘。”阿醜立即擡手拽住她,“世子爺真的是有苦衷的,他不是計較你的身世或是別的,他對你的用心,你難道看不到麼?你要相信他,不要……不要怨他!”
樑嫤聞言笑了笑,“爲什麼每個人都在要求我理解,我相信?卻從不考慮我的感受?”
樑嫤拽開阿醜的手,“你若見到世子爺,請替我轉告他,謝謝他在我身上用的這些心思。不過以後不必了,我受不起。”
“嫤娘!”阿醜拽住她。
“你同我撕扯沒有意義,我是溜出來的,如今還得回顧家去。”樑嫤自嘲笑了笑,“你瞧,我連人身自由都沒有,不過是寄人籬下的小丫頭。另一邊卻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本就沒有可比性的。是我癡心妄想了,是我的錯,很抱歉。”
看着樑嫤的笑容,阿醜不由放開了手。
“嫤娘,你別這麼說。”
樑嫤衝她擺擺手,“沒事,人想清楚了纔不會無謂的痛苦,本就不屬於我的東西,惦念它做什麼?”
阿醜眼睜睜看着樑嫤一瘸一拐的又離了藥園而去。
幸而藥園離着顧家不遠,不然她這要走到什麼時候?
想清楚是一回事,要做到,似乎又是另外一回事。
樑嫤背倚着牆,在僻靜的巷子角落,看着天空劃過的灰鴉,眼睛酸澀的像是進了沙子。
也許愛情這東西,與她來說真是奢侈品。
前世被閨蜜挖了牆角。
今世又對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男人動了心。
算了吧,好在她還有母親,有弟弟,有仁濟堂。她還可以發憤圖強,振興仁濟堂,讓自己在這個世上有立身之本。
她不是一直都知道,男人從來都是靠不住的麼?
本不該奢望的東西,去
奢望,受傷也是理當!
樑嫤走走停停,覺得自己情緒已經穩定下來的時候,纔回了顧家。
看到客房院子裡,林三娘坐在廊下的身影時,樑嫤心裡還是免不得一跳。
身上上次荊條打的傷還沒好,這次偷溜出去,又被林三娘抓包,會不會再捱打?
她硬着頭皮進了院門。
卻是瞧見廊下不止坐着林三娘,三夫人鄭氏和周媽媽也在。
有外人在,林三娘定然不會當着外人的面打她。
樑嫤心中一陣慶幸,擡腳向廊下走去。
臨近了才聽得,林三娘掩面壓抑而低沉的哭泣聲。
樑嫤一驚,緊走了兩步,腳上的疼也顧不得了。
“阿孃,您怎麼了?”樑嫤邁入遊廊,“夫人安好,周媽媽好!我娘她怎麼了?”
林三娘沒回應,卻是哭的更傷心了。
鄭氏低嘆了一聲,勸道:“妹妹看開些,畢竟孩子都這麼大了,就算爲了孩子,你也得堅強起來。你就在這兒住着,也算和我做個伴!”
林三娘捧着臉,哭的傷心,一句話也說不出。
樑嫤聽得一頭霧水,這是哪兒跟哪兒啊?
“唉,妹妹哭吧,哭完了就什麼都別想了,日子還得過!我怎麼也會幫着妹妹的!”鄭氏溫言勸着。
樑嫤急的不行,想要問清楚林三娘究竟爲何哭,可有不好打斷鄭氏的話。
周媽媽扯了扯她的衣角,給她使了個眼色。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遊廊,走到院中薔薇花架底下。
周媽媽看了她一眼,低聲問道:“你爹可是叫梁鴻,字隆昌,甲申年中的進士?”
樑嫤表情一滯,回頭看了看廊下哭泣不止的林三年,心頭有了不好的預感。
她僵硬的點了點頭,“是叫梁鴻,字隆昌。但哪年中的進士就不清楚了,我爹進京趕考以後,就沒再捎信回去。”
周媽媽嘆了口氣,“那大抵是不會錯了。”
樑嫤咬了咬下脣,鼓起勇氣問道:“周媽媽,我爹他……他還在麼?”
周媽媽聞言,翻了個白眼,“在,怎麼不在?活得好好的!人家另娶了!”
樑嫤點了點頭,心中並沒有多少驚異,臉上卻不得不擺出愁眉苦臉的神色來,“難怪我娘哭的那麼傷心,這叫我們娘仨以後和如何是好……”
男人就是靠不住……
周媽媽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孩子,我實話告訴你吧,你爹另娶的人,是丹陽公主!丹陽公主是當今聖上的親姐姐,在京城裡的跋扈那是出了名的。所以呀……你們也別想着認回爹這事兒了!且安心在顧家住下吧!三夫人說了,定會好好照顧你們的。”
樑嫤蹙了蹙眉頭。
周媽媽又道:“且這事兒得瞞着,絕不能讓旁的人知曉。萬一給人知道,捅到了老夫人那裡,或是捅到了丹陽公主那裡。只怕你們……唉!”
樑嫤點了點頭,沒說話。
“好孩子,你去勸勸你母親,讓她想開點兒。事已至此,沒有挽回的餘地,人還是得往前看的!”周媽媽對她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