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氏要顧家三爺給孩子取名,顧家三爺看了一眼那孩子,一句話沒說,扭頭就去了蔣氏房中,一連幾日沒再回來。
鄭氏又讓顧衍給孩子取名。
顧衍淡聲道:“活過週歲,再取名吧!”
這個爹不疼娘不愛,唯有祖母照料的孩子,孱弱的根本不像個人。
六個月大的時候,還不能自己直起頭來呢。
李妍兒在京城幾乎是銷聲匿跡。
便是昔日的好友談論之時,偶然提起她,也會立即將話題掠過去,“常樂公主”再不被人提及。
上官夕的信從江南被帶回的時候,樑嫤和李玄意的第二個孩子已經平安出世了。
應了那句“先開花,後結果”,在李寧馨的期盼之下,母親終於給她生下一個小弟弟。
李寧馨已經能清楚開口喊“弟弟”了,不過如今那裹在襁褓中的孩子還不能給她什麼迴應。
曉是如此,她也開心得很。
樑嫤在懷孕之時,是不肯虧待自己的,她向來想吃什麼就吃什麼,但也沒放鬆運動。便是懷孕到後期,還專門自己編排了一套孕婦操來,每日堅持動一動。
所以不管是寧馨兒,還是如今的小郎君,出聲的時候,都是白白胖胖的,個頭都不小。
縱然讓她生孩子的時候多遭些罪,但沒有什麼比看到孩子健康更讓她欣慰的了。
只是這次,李玄意卻是一反常態,說什麼都不肯讓她親自哺乳。
愣是讓她挑選奶孃來哺乳。
樑嫤捉摸了很久才弄明白,原來李寧馨那時候他同意她親自餵養,乃是因爲李寧馨是女兒,如今兒子,在他看來兒子自然不能和母親過於親近……這究竟是什麼邏輯?
樑嫤無語扶額,卻不能將固執的李玄意給說服。
於是只好作罷,親自精心挑選了她滿意的奶孃,且不許奶孃直接抱着孩子哺乳,而是要將奶孃的母乳擠出來,由她抱着兒子,拿着小勺餵養兒子。除了餵養的時候,照顧小郎君的活兒,她也都攬到了自己身上,生怕自己生出的孩子將來和自己生分。
小郎君倒是不負她所望,七個月大的時候就先會咿咿呀呀的喊“娘娘”了。
這讓樑嫤高興不已。
上官夕收到樑嫤回信的時候,算算日子,樑嫤家的小郎君也是有七八個月大了。
“時間過得真快啊!”上官夕站在江邊,看着滾滾東流去的江水,悠然長嘆道。
阿醜指揮着人上船卸船,從後頭走上前來,笑看着她道:“是啊,再這麼一眨眼,上官小姐就該到嫁人的年紀了!”
倘若是以往的上官夕,聽聞此言,必然羞怯難當。如今的上官夕卻是爽朗一笑,點頭道:“是啊,阿耶已經來信,催我回去學禮儀女紅了!難得如今還有這麼一段自由的時光,我纔不會那麼快回去呢!”
阿醜笑了笑,沒說話。
江邊的風吹起她面上白紗,她臉上紅色的印記恍如盛開的薔薇花。
上官夕看着她有些愣神,“阿醜……”
“嗯?”阿醜一面指揮卸船之人,一面扭過頭來看她。
“阿
姐已經有兩個孩子了,聽聞阿姐身邊的白薇也被指了人家,再過兩年,我也要嫁人了。你呢……可曾爲自己打算過?”上官夕低聲問道。
阿醜擡手按住被江風吹起的面紗,輕笑道:“我……我這輩子就跟着王妃,爲王妃效力,爲仁濟堂效力就行了!”
說完,她便轉身,往來來往往上船卸船的隊伍邊上走去,“小心些,有些藥盒是骨瓷所制,薄而清透,輕拿輕放,莫要打碎了!”
上官夕看着對這個話題唯恐避之不及的阿醜,無奈的搖了搖頭。
她都從當初的懵懵懂懂到如今,完全接受了這個現實,女子嘛,在這世上總是要嫁人的。怎麼阿醜比她年長許多,倒是一點都放不開呢?難道就是因爲她臉上的印記?
“二小姐,這位小郎君要見你!”上官夕正吹着江風,聽着耳邊卸船忙忙碌碌的聲音,思量着自己往後的生活之時,忽被十三的聲音道打斷。
上官夕轉過頭來,只見一位年輕的小郎君,瞧面相,與她年歲差不多,倒是比她還高出一頭來。身量很瘦,一身洗的發白的直綴套在他身上,襯得他氣質純樸乾淨,卻大的有些不合體的晃盪。
上官夕用眼神詢問十三。
那小郎君已經拱手自我介紹,“見過上官小娘子!不才某宿白,早就聽聞上官小娘子的大名,更聽聞仁濟堂醫名。得知仁濟堂今日在渡口卸船,特來拜會上官小娘子!”
上官夕上下打量了一眼這少年,點了點頭。心中卻是不解,這少年看起來,給人一種乾乾淨淨眉清目秀的感覺,但也僅此而已。並沒有什麼出衆之處。
她如今親自在上官家的航道上行船,臨近江邊之人,聽聞她的大名也不是什麼稀罕事。
倘若人人都要來拜會她,她便什麼都不用做了,只接待前來拜會她的人就要讓她忙死了。
十三爲什麼偏偏將這少年帶了過來呢?
上官夕還未開口詢問。
便聽聞這叫宿白的少年又開口道:“敢問上官小娘子,可是今日就要行船?”
上官夕看了十三一眼。
十三連連擺手,表示不是他說的。
上官夕輕笑道:“正是,小郎君是要託付我們帶信件還是行禮?亦或是要搭船?”
宿白連連搖頭,“非也,只是來請上官小娘子停船一日,今日莫要上路!”
上官夕微微一愣,“這是爲何?”
少年看了看面前寬闊的江面,緩聲道:“今夜會驟降暴雨,上游已經連續下了多日的大雨了,今夜或是明晨,楚江上游堤壩就難以負重,必將決堤,連帶着下游的暴雨,必會爆發山洪,此時行船,太過危險,所以請上官小娘子停船,莫要上路。”
上官夕舉頭看了看頭頂的晴空萬里,正捉摸着如何開口的時候。
開船的船老大倒是笑着走上前來,“你這小毛頭,倒是能預知天氣麼?比京城裡的司天監的監事大人還厲害?如今晴空萬里,一片雲都沒有,你卻說今夜會降暴雨?我看司天監的監事大人也不敢這般篤定吧?”
宿白拱手躬身道:“某沒有妄言,今夜必然會降暴雨,上游的堤壩也必然
會決堤。你們萬不可上路!倘若不是久聞仁濟堂醫名,更聽聞上官小娘子雖然是女子之身,卻義氣仁愛,某必不會前來相告的!”
船老大呵呵一笑,根本不將宿白的話放在心上。
上官夕倒是再三打量宿白,“倘若你說對了,你想要什麼好處?”
宿白一愣,瞪眼看向上官夕,蹙眉道:“我只是好心提醒你們,我不要好處!”
“還要什麼好處?不過是黃口小兒胡說八道罷了!這天要是能下雨,我王字倒着寫!”船老大說道。
宿白轉過臉看了船老大一眼,面上波瀾不驚,那從容淡定的氣勢,倒是穩重的超乎他的年齡。
上官夕垂眸想了想。
阿醜的聲音卻是傳了過來,“貨都卸完了,下晌便可以起航!”
船老大大手一揮,“別跟這兒耽誤時間了,吃了晌午飯,咱們就能起航了!”
宿白麪上有些焦急,抿嘴想了片刻,又擡頭道:“我說的都是真的,不過是耽誤半天一夜的時間而已,上官小娘子行多見廣,不妨就留下一夜,看看我說的可是真的?倘若我所言不實,甘願受罰!”
上官夕看了十三一眼,十三略點了點頭。
十三會帶宿白來見她,便是覺得這少年雖然年紀小,但通身氣度卻是比一般的少年沉穩老練。
上官夕笑了笑,“如此也好,不過還請郎君留下,也好同我們一道見證,你所言是否準確。”
“好!”宿白毫不猶豫便答應下來。
上官夕讓十三去告訴衆人,將船泊入港口,今日不起程。
船老大還跟旁人偷偷抱怨了兩句,說上官小姐連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毛頭小子的話都輕信,若是族長在,必定不會如此。
上官夕聽聞了,卻也只是一笑置之。
雖然背後言主子不是,十分不當。但倘若正如那少年所言,今日行船會有危險,那船老大背後議論自然是打了他自己的嘴。倘若那少年只是信口胡說,也好叫自己長個記性。
但她憑着自己這幾番闖蕩,幾番經歷來判斷,也許這少年的話,還真是那麼回事兒!
宿白被留了下來。
與上官夕等人一同留宿在楚江邊的一個不小的鎮子上。
這裡有仁濟堂自己的分館,來往船隻都會在這個鎮子停靠或遊玩,或貿易,或補給。過往人員數量龐大。對仁濟堂成藥的需求量也十分大。
上官夕曾不止一次在這裡停留,只是這次的感覺確與以往不同。
一直到夜深,上官夕還坐在窗邊沒有睡着。
夜裡風很大,還夾着潮溼的雨氣。
原本的晴空萬里,在下午的時候,就已經看不到太陽的蹤跡。
如今深夜,更是漆黑,沒有星光沒有月光。
可宿白所說的暴雨,並未來臨。
上官夕嗅着江風帶來的雨氣,心中隱隱覺得好笑,自己竟然會爲了一個少年的一句話,不休不眠的來等着今晚的狂風暴雨?
她搖頭笑了笑,取下披在肩頭的衣服,回到牀邊,在牀上躺了下來。
沒翻太久,她便睡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