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花榮一介武夫,心思卻很聰慧,他能看出王倫在有意無意地在財物上幫助自己。
自己一次爲義氣的助拳,強度比不上平日裡在武學科的訓練,卻被他藉機送了一塊二十五兩的大銀,解決了他在國子監學習的後顧之憂。
然後只吃了一頓名爲慶功的酒宴,便又平白得了十兩重的金錠,這位王兄弟在義氣方面絕對沒得說!
仗義疏財,而且錢送得一點不突兀,讓受者很有面子。
光這一條,就足以讓英雄好漢們心折了。
現在又送衣物----雖說自己現在已經有了足夠未來兩年求學所需的物資的資本,但冬衣還是價格不菲。如果自己省了點,今年就能給妹妹改善下生活。
可憐妹妹跟着自己這幾年,新衣從來沒捨得做過一件!
然後他也留了心,方纔王倫說了喜歡三娘之語,回想一下,確實有點,尤其是第一次在車裡迎面碰到的時候,王倫的眼睛就直勾勾地向扈三娘看。
雖不清楚像王倫這等名聲顯赫的大文人爲什麼偏喜歡三娘這樣的,或許是她在英武之下的細膩和對愛情的忠貞感動了他吧----畢竟不是每個女子有這個勇氣千里送衣的!
想到此,便有了撮合之意。
既然王倫親自來請,不管是不是爲了給新人楊林接風,他都有必要把扈三娘也拉了去,權當是給她散心呢!
於是便道:“既然哥哥借花獻佛,花榮便也依葫蘆畫瓢,藉着哥哥請客的機會,把三娘和妹子都叫去,大家也熱鬧一番!”
他是怕扈三娘一個女孩子不好意思過去呢,故而把花叢也拉上,卻暗合了王倫的心思。
扈三娘固然不錯,花叢也不能冷落了。在這種事情上,小孩子纔會做選擇題,成年人一般都要。
所以他馬上笑着道:“小可正有此意!三娘和花妹妹若是不棄,便請賞光過去。”
見王倫心意甚殷,扈三娘心情好了很多,和花叢都笑着道:“官人邀請,敢不從命!”
因爲就在附近,所以一行人都是走着去。說說笑笑,好不舒暢。
只是快到酒店的時候,迎面過來一羣人。花榮認得,正是武學科的同學,其中就是祝彪。
對方同樣也看到這邊,不禁一愣。
“三郎,兀那不是你未過門的妻子?”有人悄悄對祝彪道。
若說祝彪在學裡也是個受人歡迎的,無它,這廝財大氣粗又捨得花錢,所以不少人便圍着他以圖混點好處。相比之下,花榮因爲窮便極少與人互動,看起來便像是有股孤傲勁,況且技藝超羣甚招人妒,但有些不受那些人喜歡。
現在正巧遇見這種事,那些人原本就有很多趨炎附勢、招搖生事之徒,便瞅見了機會。
“她如何與別的男子在一道?”
“他們看來關係匪淺!”
“未經三郎允可,私自與其他男子結交,成何體統?”
“今晨看到她,便知性子有些粗礦,三郎以後可有的煩惱了!”
七嘴八舌的話讓祝彪非常不爽,而對面的扈三娘等人一行看了自己一眼竟然直接便走了,只花榮拱了拱手。
若是別人就罷了,扈三娘可是自己未過門的妻子,她這麼一言不發地便和其他男人走開,難免讓人生氣。第一反應,便是花榮對她有意思。
否則他怎麼這麼好心,收留扈三娘在他家裡住?雖說他有個妹妹,但平時他都是旬休纔回去,這幾天竟然天天晚上回家,事出反常必爲妖!
別人未過門,先把自己頭上弄得綠油油的,那時纔是家族之恥!
兼之花榮在學裡弓箭聞名,技藝上也蓋過自己,向來是競爭對手,早就看他不爽了。焉知不是他故意如此,來讓自己顏面掃地?
想到這裡,心中大怒。
一時不好發作,卻對扈三娘大叱道:“三娘,你待要去哪裡?”
扈三娘是練武之人,耳朵極是聰敏。本來上午的一股邪氣凝在心裡沒有發作,此時聽到對面胡言亂語,祝彪不知阻止,卻還對自己大呼小叫,新仇舊恨一起,不禁怒意陡增。
“奴家是自由之身,天下都可去得,又不礙着王法!”
被扈三娘一頂,祝彪覺得很沒面子。她帶着小意時,他尚且不甚滿意,現在她當衆如此不給他臉色,怎能忍受下去?
傳揚出去,這可就丟大發了!
所以祝彪這一怒非同小可,但是衝着扈三娘卻又顯不出本事來,何況後者身爲扈家莊主的掌上明珠,真翻臉來也不懼他。
於是便衝着花榮道:“花榮!你祖上是軍官出身,何其大膽、敢擄人妻子?若你執迷不悟,我等便去見學裡,分辨個明白!”
他雖然跋扈,卻又不傻。花榮無論在拳腳還是兵器都是過硬,並且在弓箭上更是一絕。真打起來,怕自己當場便要丟臉。但場子不下,又不能嚥下這口氣,只能拿學校來壓對方。
果然這招夠狠。花榮的前途都在武學科裡,肯定不敢和其硬碰,況且自己和扈三娘清清白白,胡亂應聲反而會被鑿實了有毛膩。
當下便高聲道:“三郎你休得胡說!扈家娘子只是暫宿我家妹子屋裡,如何有你所說那麼不堪?不爲某的名聲着想,也須顧忌三孃的清譽!”
扈三娘也爲之氣結,哪有見了自己和別人一道走路便往那方面聯想的!一般的男子,敢擄自己?便也怒道:“我自姓扈,你自姓祝,所做一切與你何干?況且我家上有老父下有哥哥,輪不到你作主!”
祝彪大怒,心頭無名火起。還有當衆被自家未來的女人叫板更爲可氣的事麼?可是他卻又發作不得,畢竟扈三娘是女流之輩,他不好動手。
實際上的情況是,他當然聽說過扈三孃的本事,怕下場不是對手時,那才丟人!
“你這不知羞恥的賤人!待我回家稟明父母,必然要把你一紙休書攆得遠遠的,那時才逞我心意!想我堂堂祝氏三傑,什麼樣的女人找不到,偏生會娶你這等大腳女人,你道一丈青之名很好聽麼?”
既然已經撕破臉,這祝彪嘴皮上的功夫不弱於他的手上功夫。只是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他直接把扈三孃的大腳高個當衆說穿,那是準備不與她過日子的了。
扈三娘本來還氣勢挺足的,被他這麼一說,頓時氣得手腳冰涼。
大腳和高個本來是她很介意的事,今天早晨已經經歷過一番,差點沒被氣死;現在被未婚夫當衆說出來,還要退婚,那種羞恥感完全無法抑制,又發作不得,一時竟盈盈掩泣起來。
王倫聽着不忿。
這個男人不地道啊!別說大腳是時代陋行,個高也是父母天生給的,沒法改變了。就是真有身體上的缺陷,也不是你可以當衆調笑的!何況同絕大多數男人的想法不同,王倫就覺得扈三娘美侖美奐,很有味道。
這個時候不維護她,什麼時候再來表現他的男子氣概?說不定她一個感動,自己就白撿了個媳婦!
花榮和祝彪是同僚,朋友妻,不可戲,不好出頭。
他沒關係啊!
“小可今日才見到什麼叫做無恥之尤!三娘是習武之人,自然不能像尋常女子那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進,便裹了小腳給誰看?唯其如此,方顯真實,世間並不是所有男子都如你一般對小腳有惡趣味!
至於個高,那是父母天賜,求之不得----小可並不認爲一丈青的綽號有何不好,天生的高人一等麼,便是你這等人只能仰視纔會妒忌心發作,覺得有礙觀瞻!反正在小可眼裡,三娘是世間無雙的美女,既然你不識好歹,那便趕緊把婚事退了,排隊等着追求三孃的人如過江之鯽呢!”
他這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讓扈三娘悽苦的心裡感覺好受許多,同時有些啼笑皆非。
到底文人兩張嘴,腳大和個高這兩個在她認爲是極大缺陷的事,竟被他說得合情合理!尤其是個高,被他說成‘高人一等’,這樣好了,下次誰再說她高,她就這樣懟回去!
祝彪見王倫突然冒出來,有些錯愕,因爲他並不認識。
但見對方一襲白衣,口若懸河,風度翩翩,騷包得很,便有些想抽其的衝動。
“兀那秀才,某在處理家務事,與你何干?小心風大把你的小身板閃了!”在東京,他對讀書人還是很謹慎的,先禮後兵。
王倫既然決定插手,就不怕事,何況若不趁機給對方下藥,怎麼能夠拆散兩個人的關係?
“路見不平,張嘴罵之!三娘既然都說了和你沒有關係,你這廝好生無禮,怎地還對三娘糾纏不休?至於風大風小,原無需你關心,小可什麼樣的大風沒有見過?”
祝彪對花榮有些不敢拿大,但對王倫還是膽粗氣壯的,聞言便冷笑道:“你是何人?報上名來,敢向我祝彪叫板,不知道你夠不夠格!”
他已決定,便在當街和王倫放對,必然要殺殺他的銳氣,才解心頭之恨!想他素有“焚城槍”之美譽,豈能平白忍受一個秀才之辱?
定要把他狠狠地踹在地上,然後百般羞辱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