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們所有的教官有一個聚餐,這個時候酒是可以喝的,我們那一桌主要就是由我們連裡的人組成了,大家相互之間都很熟悉了,所以喝起來也很放得開,我們就是這樣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反正我們的目的很明確——不醉不歸!
我記不得是喝到什麼時候了,黑娃突然丟了這樣一句話:“訓練完了新兵我們現在算是老兵了吧?”
“是啊,我們是老兵了!”我們回答他的時候真的是好不自豪啊!老子們終於解放了,媽的,現在老子也是老兵了,不用幫別人洗衣服了,不用幫別人打飯了,煙可以不用見誰都給害得老子天天裝窮了,抽着兩塊的煙還笑了,我們終於解放了。大家的眼睛裡都露出喜悅的眼神,臉上那是早就已經笑的沒有辦法用語言來表達了,只有黑娃,他一個人坐在那裡什麼都沒有說,沒有我們的喜悅,眼睛裡倒是多了幾分憂傷,陷入了一種別人察覺不到的沉思,因爲他在沉思的時候給別人的感覺就是在犯傻,面無表情,眼睛眯成一條線,嘴巴少少緊閉,時不時的用牙齒咬一下嘴脣,咬的輕的時候說明煩惱輕,咬的重的時候說明煩惱重,不過這些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所以說是過命的兄弟呢,在那樣興奮的環境下我都注意到了這一點。坐到他的旁邊去,推了他兩下,他沒有動,還是在那樣的沉思,我就覺得不是很對勁了,看他的時候眼睛裡都是眼淚。我估計我是猜到了這個孩子在想說明了,沒有多說話,一把把他提起來,右手提了兩瓶五糧液,到了我們曾經“折磨”新兵的訓練場上那個我們以前躲在一起偷喝酒的角落。
“黑娃,我知道你有心事,說吧,兄弟聽着!”
“沒……我沒有啊,我很好呢。”他還是保持那種一遲一頓的說話作風,沒有任何的表情,有的只是那張傻乎乎的臉。
“黑娃,我們是不是兄弟?”
“我們當然是兄弟,我們還是最過命的兄弟。”這句話他說的很通暢,還有一股英勇就義的感覺在裡面。
“那你就告訴我你到底怎麼了?你要記住一點,我們是最過命的,我瞭解你瞭解到你身上那裡有痣我都知道,瞭解到知道你有幾根頭髮,你覺得你能瞞的過去嗎?黑娃,說吧,咱是兄弟,是最過命的,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說吧!”
“沒……我真的沒有啊,來,咱喝酒。”他又回到了“癡呆”的狀態。
“啪”酒瓶被我砸到了地上,玻璃碎了一地,我兩隻眼睛就這樣死死的盯着他,一轉都不轉,就如同我的目標一樣,眼睛裡閃都不閃一下。
“哎喲,你這個敗家子哦,你看看,這個是酒啊,是要銀子的啊,你這一摔就是好幾百呢……”他望着破碎的酒瓶,但是話是在對我說,我知道他不敢看我,因爲他也知道我們相互之間太瞭解對方了,甚至比父母都還了解。
“你他媽的把頭給我擡起來,眼睛看着我!”我還是這樣盯着他,一閃不閃的盯着。
他慢慢的擡起頭,接着燈光我看的出來他的眼睛在閃爍,嘴脣一張一合,時不時的還咬一下嘴脣,就是這樣我們對視了幾秒,從他的眼神中我看出了一種迷茫,真的,雖然他的眼睛平時也會很無神,但是我一直沒有感覺到過迷茫,但是這次,真的,除了迷茫還是迷茫,而且是那種絕望的迷茫!但是我是真的沒有想到是什麼原因。
“黑娃,兄弟,你說吧,當我是兄弟你就說吧……”
“兄弟,你這個兄弟我認,一輩子我們都是兄弟,你知道的,我們之間的感情是沒有東西可以摧毀的,你知道嗎?每次出任務的時候我寫的信的最後一段都是給你的,每次我都想告訴你,如果你那天發現我沒有回來,不要傷心,不要流淚,就算傷心,你也要傷心一下就好起來……”
“你回答我的問題,你到底怎麼了,我們之間的感情沒有人能夠比得上,就算以後有了老婆我也把你放在她前面,兄弟,告訴我,你到底怎麼了?”我打斷了他的話。
“兄弟,別問好嗎?”他已經開始哭出聲了。
“黑娃,兄弟,爺爺,我求你了,你就告訴我吧……”我抱着他,抱的很緊,眼淚已經流出來了。
沒有說話的聲音,剩下的只是兩個人在抽泣的聲音,我們就這樣抱着,我也不知道抱了多久,只是覺得手都有點僵了。
“黑娃,你他媽的說,你他媽的給老子說,媽的,你說。”我把他提起來,抓着他的衣領,他已經完全沒有力氣了,就這樣硬邦邦的被我拉起來,沒有任何的反抗,沒有任何的語言,就是在抽泣,流淚。用兩隻可憐巴巴的眼睛望着我,沒有任何的神氣,很麻木,或許當兵那麼久他已經習慣了麻木不仁的表情,習慣了要麼炯炯有神要麼暗淡無光的眼神。
看着他不說話,我真的急了,一拳打在他的臉上,很重的一拳,他甚至連擋都沒有擋,就這樣直接的頂了我那一拳,被打到地上,爬起來的時候嘴角有血,他就這樣一晃一晃的站起來,還沒有站直,我衝過去一個前踢,不偏不倚的踢在他的肚子上,他被踢出了好幾米,又這樣一晃一晃的站起來,還是在抽泣,但是帶有明顯的喘氣的聲音。“你他媽的說不說?”說這句話的同時,我又衝過去一個過肩摔,漂亮的把他摔在水泥地上,我已經聽不到聲音了,我知道的就是我必須打醒他。這次他沒有那麼快爬起來,試着爬了兩下都沒有起的來,躺在那裡,沒有要掙扎起來的意思。
“你他媽的起來,起來啊,你不是很能打的嗎?起來和我打啊快點,是個男人你就給我起來!”我對着他吼,是那種撕心裂肺的,我真的不想我的戰友這樣,我希望我的戰友都是真正的爺們兒,24K的,硬邦邦的!
他慢慢的爬起來,帶着很重的喘氣聲,我走過去想扶他,沒有想到,他直接一個直拳打在我的鼻子上,那時的感覺真的很難受,我知道我的鼻血已經出來了,因爲我感覺的到鼻子裡面和鼻子下面都是熱乎乎的,但是我不在乎,他能夠出拳打我了,說明他開始好起來了,我們就這樣打了起來,你一個背摔,我一個過肩摔,你一拳我一腳,就這樣打到一起,打到最後兩個人都是鼻青臉腫了,兩個人都累了,就說明都不管的倒在那裡,靜靜的躺着,周圍很安靜,除了我們的喘氣聲說明都聽不到,但是我們一直都沒有說話,就是這樣靜靜的躺在一起。
過了很大一會,他開口了。
“兄弟,我們是老兵了?”
“是的,我們是老兵了,我們不再是新兵蛋子了!”
“那我們就快退伍回家了?”
“怎麼說這個?我們起碼也還得一年才能回家!”
“我不想回家啊,家裡太窮了,我們全村都窮啊,走的時候我爹孃告訴我,出去了就不要再回來,回來是沒有生路的啊!我不想回去了,回去除了看山還是看山,是光禿禿的。你不知道啊,我們那裡窮啊,真的是山窮水盡啊,吃了這頓想下頓,每天能夠有兩個饃饃吃就是很幸福的事情了。小時候我就知道咱家窮,窮到飯都吃不上,窮到爹媽把姐姐送了別人,窮到姐姐活生生的餓死,我不想回去了啊,我真的不想回去了……”他已經說不下去了,哭成了一團。我們就這樣抱着在那裡哭,哭到累了就開始抽泣,在然後就只剩下流淚,過了不知道多長時間。黑娃對我說:“你說我有沒有辦法不走?”
“肯定有啊,你可以提幹的,再不行你就轉士官啊,這樣就可以留下來的。”
“呵呵,你覺得可能嗎?現在部隊的這些東西你又不是不知道,提幹的名額,轉士官的名額還不是都給了你這樣的人啊?我們這樣的人沒有關係難啊!”他說這話的時候帶有一種很鄙視的眼神。
我很氣憤,真的,任何人都可以這樣說我,但是他不能,因爲他是我的兄弟,最過命的兄弟。連他都這樣說我,我真的受不了!一拳砸在他的臉上,但是已經明顯沒有力氣了,鼻子裡喘着粗氣,“你他媽的什麼意思啊?我還當你是兄弟你呢,還以爲你可以理解我,看來我錯了,你壓根就沒有把我當兄弟……”
“不,我有,我一直把你當我兄弟,最過命的。但是你要記住,我們始終是不一樣的,兩年軍旅生涯一完我基本上就只能夠打揹包走人,而你不一樣啊,只要你想待,你爸一句話,這提幹不就是板上釘釘了?我沒有其他的意思,真的,是兄弟我才這樣給你說,實際上我真的是蠻羨慕你的,有一個這樣的爸爸真好!你真的是不知道我家是怎麼樣的,在我家……”
那天晚上我纔算是真的知道了黑娃的家是什麼樣的,以前一直知道他家很困難,但是沒有想到窮到了那樣的地步,我想如果不是他給我說,我一定不會相信,在中國還有那麼窮的地方。他家是在一片片的大山中間的一個小村莊,村裡的人世世代代就住在山裡,吃的東西很少,一天能夠吃上兩個饃饃就是奢求,想吃米飯那基本上是除了春節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遇到災荒年身,就沒的吃,乞討都沒有地方乞討,因爲大家都是一樣的窮,村長就只能帶着大家吃樹葉,樹皮,這樣以熬就得是一年!黑娃的姐姐就是在這個時候餓死的。在他家,甚至可以用五元錢買一個老婆回家。但是窮歸窮,老家的人卻很大方,從來都是相互幫助,這樣一年一年的過來的……
我很同情他,也很理解他,儘管有些人可能會說他當兵的思想不純,目的有些不正確,我想請問了,有幾個人在那樣的情況下還可以天天想着報效祖國?人是需要吃飯的。而且黑娃到部隊從來沒有讓過誰多操一份心,一直他都可以在各個方面做的非常好,從來就是隊裡的標兵。我很鄙視現在社會的一些黑暗面,我很清楚的知道,他想留部隊說真的,很難,因爲他一沒關係二沒錢,而且自己也不會說好話,不會拍馬屁,這樣的人想留隊,真的,太難!我很想幫他,但是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幫他!
我們就這樣躺着,一直這樣躺着,喘氣的聲音慢慢的變得小了起來,慢慢的平和。
“兄弟,我知道一個辦法我可以一直留在部隊,還可以幫家裡解決生活問題!”黑娃很平靜而很有力的這樣說道,我看不到他的臉,因爲他一直背對着我!
“真的?說來聽聽!”當時我真的好興奮,沒有想到這個死不開竅的黑娃居然還有這樣的辦法!
“只有我犧牲了,這樣的話我自己可以一直留下來,家裡也會拿到一大筆賠償金,家裡的生活就可以得到改善……”他說的很平淡,很無力。
“你他媽的想的什麼東西?犧牲?你他媽的就知道這個辦法?這也叫辦法?你……”我很強硬的打斷了他的話,我不想讓他再說下去,也不敢讓他再說下去,我知道犧牲意味着什麼,也知道我們這樣的部隊要想犧牲真的太容易,出任務的時候誰都不敢保證自己能夠完完整整的回來,但是要想不回來那是易如反掌的,因爲很多時候我們面對的不是普通的歹徒,很多時候可能是和我們一樣受過嚴格軍事訓練的職業軍人,或者是轉業後的僱傭兵。
“你理解不了,你永遠理解不了,你家有錢、有關係,你不用擔心你以後的生活,就算你回地方,你一樣可以有很好的生活,甚至比部隊的生活還好,你從來不用擔心吃飯的問題,因爲你從來沒有餓過肚子,你不知道飢餓是什麼感受,但是我知道,我知道生活多艱苦,我知道餓肚子很難受,我知道沒有錢的日子是什麼樣的。你不知道什麼是窮人的生活,你不知道我的家有多窮,你不知道我在家過的是什麼日子,在到部隊之前我甚至沒有吃過一頓飽飯,你知道我走的那天家裡用什麼給我踐行的嗎?野菜湯!我吃夠了這樣的苦,我知道你要說我不夠爺們兒,是的,我就是不夠,在生活面前我一直都不夠爺們。兄弟,真的,你不知道啊,我苦啊……”他說的似乎是那麼的平淡,甚至完全沒有帶哭腔,甚至是用一種很平緩而很不容別人打斷的語氣說出來的,他說的很連貫,我很少看到他說話能這樣連貫,我想這些話他在心裡已經想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吧。
我沒有打斷他,我找不到理由打斷他,我也沒有力氣去打斷他,我一直是含着眼淚聽他說完,說的我心都碎了,這是我的兄弟,這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我沒有想到他的生活是這樣的,沒有想到還有這樣苦命的人,沒有想到自己最過命的兄弟居然告訴自己,他不想活下去了,想在戰場上倒下,太多的沒有想到讓我一時說不出話,剩下的只有留個不停的眼淚和輕輕的抽泣的聲音。
我們就這樣抱在一起,緊緊的抱在一起,什麼話都不說,就這樣抱着!
過了不知道多久,因爲那會天已經黑透了,路燈只能照亮我們周圍小面積的地方,哭夠了,抱夠了,他慢慢的說:“兄弟,今天我喝多了,別介意,我給你說的只有你一個人知道,我不想讓第三個人知道,我相信你這個兄弟,所以我給你說,不要讓我失望。”
“黑娃,我求你好嗎?以後不要這樣想了,好好的活下去,生活困難咱不是還有那麼多戰友嗎?到時候把咱爸咱媽都接出來,咱到城市一起住,咱一起做生意,咱一起養咱爸咱媽,好嗎?別在這樣想了!”我帶着乞求的語氣這樣和他說。
他沒有說話,望着我,用他木噔噔的眼睛望着我,什麼都話都沒有說,然後笑了一下,站起來,拿起我們剩下的一瓶五糧液,擰開瓶蓋,一仰頭,喝下去一半,然後站在那裡,把酒遞給還坐在地上的我,“幹了!”我站起來,接過酒,也是一仰頭,就這樣兩個仰頭,我們把一瓶酒乾了。然後什麼話都沒有說,兩個人就這樣晃着走回了宿舍。
到了宿舍,本來還想和他說會,但是酒勁上來了,頭暈乎乎的,躺在牀上沒有力氣說話,就這樣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睡着了!
衝動是魔鬼第二天我們按照原計劃的回到了連隊,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多歡迎儀式,因爲這些在大家看來已經是最平常的東西了,唯一給我們的就是有兩天的休整時間,這兩天我們可以自由安排,並且有12小時的時間可以不在連隊,實際上就是說我們可以進城的意思,只是連領導沒有直接告訴我們而已。當時都把我們興奮的,說真的,對我們來說,進城就是最好的獎勵了!但是我們都沒有想到的是這次進城卻出了點點事情!
那天我們根本就不用想了,12個小時的時間對我們來說已經足夠了,在排長的帶領下,我們一行人回宿舍把揹包裝備一放馬上就到樓下集合了,準備進城,目的:第一,好久沒有進城了,呼吸一下城市的空氣,感受一下城市的生活;第二,找個地方炒幾個菜,喝“點點”酒,大家也好放鬆放鬆;第三嘛,說實在的,在不對天天都是男人的面孔,基本上是見不到女人,你想啊,大家都是正值壯年的時期,雖然我們不能見女人,但是哪裡可能不想呢?
這裡我想插一下,記得電視劇《亮劍》裡李雲龍說自己手下的兵都應當像嗷嗷叫狼一樣。沒錯,戰士就是應該像狼一樣,有狼一樣的兇猛和野性。可這種兇猛和野性是體現在戰場和訓練場上的,而不是體現在對待女色上的,可現實中大多熟悉當兵的都給當兵的譽以“狼”的光榮稱號,只是前面要加一個“色”字。實事求是地講,我們無愧於這個稱號,沒有徒有虛名。部隊裡有句俗話,叫“當兵三年,母豬變貂禪”。大多都是二十多歲的未婚年輕人長期生活在一個清一色的男性世界裡,不要說與異**往,平時看都很難看到,於是偶爾看到一個美妹,尤其是漂亮點的,我們就會忍不住長時間行注目禮,銳利的目光恨不得穿過別人的衣服,只看得別人心裡發毛,不好意思才依依不捨地將目光離開,於是“色狼”這頂桂冠就“光榮”地落到了我們的頭上。“英雄本色”,我們都是新時代的英雄,所以“色”也就理所當然了。作爲一個各方面都正常的男人,我當然能夠理解在生理心理都已成熟卻只能無情壓抑的哥們內心那份痛苦與煎熬。記得在《解放軍生活》雜誌上一篇報道,一個常年在高山上值勤的哨所,班長對戰士的獎勵就是親一下雜誌封面上他們喜歡的某軍內女歌星的照片,後來,這個女歌星到這個哨所演出,“肇事”班長心中害怕,躲去站哨去了,這個女歌星聽說這件事後,給每個戰士親了一下自己。沒有當過兵的人看了這個故事或許會感到好笑,而我看了有種想哭的感覺,爲我們可憐的戰士,爲理解我們戰士的女歌星。然而,或許只有我們自己理解自己,自己同情自己,除了我們自己,我不知道還有誰能理解我們,同情我們?正常的生理需求得不到滿足,於是只能畫餅充飢飽飽眼福,遇到美女時自然會不失時機的多看上兩眼,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我們的戰士僅僅是停留在看上,沒有做出更多的,所以我真的是希望大家能夠理解一下我們的戰士,不要再在“狼”前面加上“色”字!
或許有人會講,很多軍人曾經傷害過很多的地方女子,但是我想說的是:請大家注意,軍人並不是軍裝加人!穿上軍裝,他不一定是軍人。特別是在現代,入伍的動機不一樣,而且,現在很多是地方生入伍,即使是軍校生,也就是在部隊管理的大學裡呆了3、4年。說白了,他也就是工作服和我們不一樣而已,所以,他們也是俗人一個,社會上醜惡的現象在部隊一樣都有。有時候,軍裝反而是一個很好的幌子,在地方,大家反腐敗,有人會成爲槍下鬼,或者是獄中人,而在部隊,似乎不是那麼明顯,頂多是轉業而已,大部分還是很悠哉的。但是,軍校和部隊,紀律嚴明,所以,穿過軍裝的人多少有些不一樣,比如98在抗洪前線,在衡陽大火中,奮戰的犧牲的都是我們共和國的戰士,服從是軍人的天職,這些是普通老百姓所達不到的。好了,言歸正傳,我們坐着兩輛很經典型的軍用吉普車出了山進了城,在充分感受到了城市污濁的空氣和擁擠無章的交通後我們到了我們最終想去的地方,靠近江邊的一家飯店,說大不大,大的我們不敢去,這錢是要自己掏腰包的,就我們一個月那點補貼,去一次估計就得搞掉半年的了吧,所以我們還是很識相的到了一家很普通的飯店。
進去第一個事情不用說自然是要先把酒點上再說了,這個應該纔是我們最想要的,畢竟在部隊的時候還是有禁酒令的,加上我們屬於一線作戰部隊,隨時隨地有可能接到上級任務,所以就不敢喝了,但是兄弟們平時訓練的辛苦是沒有人想的到的,真的可以說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訓練,雖然我們樂在其中。很多時候兄弟們只能偷偷的到連隊小賣部和搞間諜工作一樣的買點“高價酒”解除一下長期的疲勞,也解除一下長期的酒癮困擾。但是出來了就不一樣啊,雖然說是在外面不準喝酒,但是有這樣一句經典的名言嘛: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從!所以呢,每次出來多多少少還是要喝點纔會回去的。
那天大家有高興的,也有傷感的,反正一切的高興與傷感都在酒中,一杯接一杯的這樣喝,反正是喝到天昏地暗都不會有人管。
喝到興頭上黑娃估計也是喝高了,突然站起來,對着大家一個軍禮,搞的全場都安靜了,有的酒杯就這樣停在半空中,等着他的“訓話”。結果他半天不說話,而你不說話你就坐下啊,人家又偏不坐下,嘴脣還在那裡一動一動的,但是就是沒有聲音,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麼,想說什麼。那會我實際上應該大概的猜到他想說什麼了,但是我是真的找不到我覺得合適的理由去開導他,找不到合適的接口去說服他,甚至在那會我不知道我應該不應該幫他把他說不出來的話說出來,但是我還是選擇了沉默,因爲他是我們的兄弟,這些事情需要他自己去說,而那會的我也已經再一次沉浸在了前一晚上的悲傷之中,眼淚又在眼睛裡打轉。
都知道我和黑娃是最鐵的,見到我的神情,大家估計也能夠猜到黑娃現在的狀態不是很好了,儘管他依舊保持着那張樸實而略顯弱智的表情。
還是排長比較懂得士兵的心理啊,我想他對黑娃的家庭也有那麼些瞭解,就算沒有我透徹。
“黑娃,坐下坐下,有什麼話你就說,都不是外人,還敬禮呢。”排長總是給我們一種很慈祥的感覺,所以我們一直都覺得他實際上帶兵不是那麼合適,相反,或許做指導員還更加適合。
“我……我……”黑娃“我”了半天,但是我們還是隻聽到“我”這個字。
“黑娃,坐下,你總不能讓我們大家都站起來和你說話吧?”排長還是帶着笑容說到。
沒有反應,沒有語言,甚至連最有特色的“我”黑娃現在都不說了,就是在原地站着,低着頭,眼睛盯着自己面前的碗筷。
“黑娃,坐下,有話說話,這是命令!”排長好像有點火了。
黑娃就這樣坐下來,頭還是低着,還是沒有說話。
大家已經沒有心思喝酒了,就這樣盯着他。剛剛還處在無限喧譁的包間突然間被黑娃這一個敬禮搞的“莊嚴”了,安靜的只剩下呼吸的聲音。
“黑娃,你他媽的就不能像個男人?你他媽的現在穿的是軍裝你知道嗎?軍人是什麼?軍人是男人中的男人!男人中的男人有你這樣的啊?說個話還吞吞吐吐的。快點,有屁快放,有話快講,沒屁放沒話講就給老子喝酒。”排長說着,舉起面前的酒杯,對着黑娃。
他很機械的舉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和排長碰了一下,然後拿回來,送到嘴邊一口悶了下去,還難得看他喝酒那麼幹脆一次。喝了那杯酒現場的氣氛又開始活躍了,雖然這個活躍中帶有那麼點虛假的成分,但是戰友在一起這個氣氛總是很容易調節的。
然後黑娃就是一直在那裡一杯接一杯的喝,每杯都是一口酒悶下去,有時候找我們中的一個人,有時候就是自己一個人悶了!
“黑娃,你有話就說出來吧,這裡都是戰友,都是兄弟,沒有人會笑話你,沒有人會看不起你。”我終於忍不住了,說了這樣一句話。就着一句話又使剛剛進入**的場面再一次跌入低谷。
黑娃還是沒有說話,從旁邊拿起一瓶酒,用牙開了,然後就是一仰頭,慢慢的,瓶裡的酒少了,因爲都到他肚子裡了。喝完,他酒瓶一扔,“譁”的一聲碎了,但是大家都沒有在意這個。
“我說,你們都是我的兄弟,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也有一年了,我知道,在你們心裡我就是一個傻子,就是覺得我很蠢,是的,我是比較笨,我沒有你們聰明,但是我今天就像問你們一句,你們是不是我的兄弟?如果是,那我今天晚上就把我心裡的話都說出來,如果不是,我立馬回連隊!”他兩個眼睛紅着,很連貫的說到。
“你他媽的快說,能夠一起出生入死的你說我們不是兄弟是什麼?快說!”排長拿出了自己領導的作風,一句乾脆的回答讓大家都不用再回答了。
“兄弟們,你們知道我到部隊是什麼原因嗎?我到部隊就是爲了混口飯吃,但是現在我是老兵了,再等幾個月我就得退伍了……”他把前一天晚上說給我的話在這裡又基本上是重複了一遍,但是我還是流淚了,大家都流淚了,排長也流了,我想大家以前都不知道喝我們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裡還有一個這樣的人!我們沒有看不起他,我們有的只是對他的同情和對社會的不滿,憑什麼有些人可以揮金如土,而我們的黑娃兄弟卻要爲生活發愁?
“我最後想說一句,如果哪天我倒在了戰場上,兄弟們,我會想你們,我也想求你們一件事情,我這輩子沒有求過別人,但是今天我想求你們一件事情,如果哪天我真的倒下了,求你們幫我照顧我的爹孃,他們年紀都大了!我要說的就那麼多!”黑娃說完這句話就坐下了,很奇蹟的是他說的是那麼的平淡,甚至連他最愛流的眼淚我們都沒有看到,或許是都讓我們幫他流乾了吧。
“黑娃,你他媽的要敢倒下你就不是我帶的兵。還有,我們都是兄弟,你的爹孃就是我們的爹孃,但是,你的爹孃只能夠你自己去養,沒有誰他媽的會幫你養,所以你他媽的給老子好好的活着!來,大家都來,爲了這個兄弟,爲了咱共同的爹孃,這杯酒咱幹了!”排長舉起手中的酒杯,紅着眼睛,但是沒有眼淚,還沒有等我們舉起酒杯他已經將自己杯裡的酒喝完了,然後使勁的把杯子往地上一砸,又是“譁”的一聲,只是比剛剛的聲音小些,顯得要清脆些,我們也是,自己將酒喝了,然後都是“譁”的一聲。黑娃是最後一個喝下去的,我看到他這個時候才終於流出了我們“期待已經”的淚水。我們這“嘩嘩譁”的聲音把老闆都給招來了,懷疑我們裡面是不是幹起來了,看了一下,一羣人都紅着眼睛像是要殺人的樣子也就趕緊帶上門出去了。
接下來就是用酒瓶直接這樣灌了,反正是能喝不能喝都在灌了,我像那天大家想的都是不醉不歸了。因爲大家心裡多有很大的火,很想發出來,這個時候或許用酒精來麻醉自己是最好的選擇!
在大家都已經確實喝不下去了的情況下我們才離開了飯店,打算找個旅店休息一下,第二天早上回連隊,就這樣,我們一行十幾個軍人就這樣衣冠不整,大搖大擺的穿梭在城市中!而且還在大喊大叫,罵孃的,認兄弟的聲音此起彼伏,也不知道我們那天就是有那麼背呢還是確實做的太過了,反正還真就讓我們在這凌晨一兩點的時候碰到糾察了。穿着大馬靴,帶着頭盔,提着警棍,搞的就像知道我們要到那裡,站在那裡等着我們似的。一見我們就警棍一揮,很威風的一句:“全部都給我立正!”畢竟還是軍人,雖然都喝的有點高了,但是起碼的軍事素養還是有的,聽到這一聲“立正”大家的第一反應還是馬上站好,雖然那會可能要真的叫我們立正已經比較困難了,因爲我看着樓房都已經在轉了。
“你們是哪個部隊的?現在什麼時候了,還在這裡?還喝的蠻多的嘛,聲音還挺大的嘛,看看你們的着裝,看看你們怎麼走的?像什麼樣子?哪個部隊的,我馬上找你們部隊領導來接你們……”然後就是一大堆的冠冕堂皇的套話就來了,反正就是說我們有損軍容啊,無組織無紀律啊,完全的地痞流氓啊什麼的,但是那時已經聽的不是很清楚了,反正就是站在那裡聽着吧。
說到糾察,可能所有當過兵的人都會有抵住情緒吧,因爲他們的職責好像就是“搞”我們這些當兵的,雖然他們自己也是當兵的,我記得最清楚的一次就是有那麼一次,衛生大檢查的時候,我們班去掏糞坑,你想啊,這樣的工作肯定是比較辛苦比較累的了,結果等我們全班在怨聲載道的情況下到目的地的時候卻被糾察抓住了,過來指指點點的,反正當時給我們的感覺就是沒事找事的,說我們沒有帶帽子,有損軍容軍紀,我就沒有搞懂了,這掏糞坑帶帽子幹嘛?結果沒有辦法,全班帶回,跑了幾分鐘回去都帶上帽子了才又跑回去掏。這個只是其中的一個例子,其他的就多了是了,什麼平時晚上睡覺前說說話啊,那天帽子帶歪了啊,大熱天的風紀扣忘扣上了啊,在連隊隨便逛一下、上個廁所沒有走整齊了啊,只要被抓着那就起碼是一個檢查什麼的,要是敢再頂撞幾下那說不定就是一個處分就下來了,反正給我的感覺就是隻要穿着軍裝,碰到糾察總沒有好事!。你說這樣的情況下對糾察兄弟們的映像能好嗎?大家也是沒有辦法,畢竟這個就是人家的權利,但是到了要退伍的時候什麼的也就不怕他了,我想這個就是爲什麼每次到了快退伍的時候糾察一般不出來巡邏,出來也是開着車出來,而且他們退伍一般要比其他的兵早幾天的原因吧,但是每次來了新兵的時候應該就是糾察就牛B的時候了,反正那會他們就是老大了,因爲新兵蛋子們都不懂事嘛,一聽是糾察,可以管自己的,經過新兵連這一訓,那還能敢惹?所以啊,糾察在同志們的心中是處於一個反叛角色的地位!
結果他們在那裡說話沒有想到我們完全就沒有理,反正就是站在那裡也沒有動,也沒有人回答,不知道他們是覺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打擊呢還是覺得什麼,反正就這樣走過來,扯着我們的衣服就說些什麼。那天本來就喝多了,腦袋不是很清醒,加上黑娃又說了那麼多讓大家鬱悶的事情,再加上平時的“怨恨”,藉着酒精的作用就乾脆一起發泄了,想啊,畢竟是一線部隊的,而且我們人又多,就那兩個糾察哪裡應付的過來呢?三下五除二的就被收拾到了地上,雖然我們在動手的時候已經很注意了,但是好像他們還是傷的不是很輕,整個過程中就只有黑娃和排長沒有動手,打完了我們都打算跑了,結果三娃不知道是“怨仇”太深還是覺得沒有發泄夠,跑到路邊撿起一塊板磚,抓着帶頭那糾察“兄弟”的頭就是一板磚,還好是有頭盔啊,要不三娃現在估計早吃子彈了,而且還算不了烈士!
打完了我們的酒也醒的差不多了,也知道自己是犯錯誤了,結果大家突然很團結的走到了排長面前,站好了,就這樣很無辜的望着排長,搞的自己什麼也沒有做一樣的,直到望到排長髮麻了,說了一句:“走,回連隊!”然後大家就拿出了五公里越野的激情,直接衝向了我們停車的地方。
經過“那一仗”,大家的酒都醒的差不多了,還是有點後怕了,怕真的搞出什麼大問題,就找了個地方,打了個120,把地點說清楚了,告訴他們那裡有兩個人受傷,派人去搶救一下。我們也連夜回了連隊,然後悄無聲息的回了自己的宿舍睡覺。
在這裡我得像那兩位糾察兄弟道歉啊,確實是對不起,那會確實是太年輕了,太沖動了,搞得你們二位受苦了,得罪的地方還請多多原諒,也不知道二位現在還在不在部隊,如果哪天咱有緣再見的話我一定當面像二位道歉,一定請二位大吃大喝一頓!您二位也還似乎多體諒一下我們,自己的兄弟說了那樣的話肯定心裡是有很大的火了,本來是打算第二天回連隊好好對着沙包發泄的,結果……反正是真的對不住了!
我們本來以爲自己做的天衣無縫了,但是後來還是東窗事發了!
我們回連隊的第三天,在我們訓練的時候連長黑着臉走過來,什麼話都沒有說就叫走了排長,當時我們都沒有在意,還以爲是他們商量什麼事情,但是後來聽到連隊辦公室裡聲音越來越大,聽到連長在罵娘了,大概的東西就是說什麼無組織無紀律,丟了連隊的臉丟了軍人的臉之類的話,我們就八九不離十的猜到是那件事情了。
排長回來後還是保持着笑臉,我們知道他那會心裡肯定特難受,就在休息的時候去安慰他。
他一個人坐在那裡發呆,我們都過去了,另外一個兄弟點了一根菸,放到排長嘴裡,排長沒有說話,叼着煙抽,也沒有用手拿下來,就這樣叼着抽。他一直沒有說話,我們也不知道該從哪裡問起。
“排長,那個事情鬧大了?”羅漢是這敢於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恩。呵呵,你們這些新兵蛋子,用腳指頭想問題呢?一板磚把人家磕成腦震盪,還有誰用了背摔的?人家右手骨折。你們這些人啊,這部隊教的東西還都用上了呢,哈哈,這樣的事情還想不鬧大啊?哈哈”他面帶笑容的說到,搞得好像是件好事一樣的。
“那這個事情隊裡打算怎麼處理?”這個問題應該是我們大家都最關心的問題了。
“沒什麼,因爲那兩個糾察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幹的,所以就在全團下了個文件,說是有兩個糾察在XX年X月XX日凌晨兩點被多名現役軍人打成重傷,要各個連隊調查這件事。放心,隊裡不會上報的,最多就是在連隊裡處理下就低調處理掉了,要不對連裡的聲譽也不好。”他還是很漫不經心的說,帶着那熟悉的微笑,搞得這個事情和他沒有關係一樣的。
“那我去找連長,這個事情是我搞出來的,我承擔責任。”三娃總是那麼講義氣,第一個就主動的要出來抗,然後就是一個又一個要承擔責任的聲音。
“算了,你們這些小祖宗,以後給我爭氣點就行了,這個事情我應該處理好了,頂多就是給個處分而已,放心好了,你們就別瞎參合了。”他還是那樣的語氣。
“不行,一人做事一人當,那天你根本沒有動手,我們不可能讓你去一個人抗。”大家七嘴八舌的,搞的和菜市買菜一樣的在討價還價。
“你們是不是嫌事情還不夠大?還想怎麼的?我是當時的最高指揮官,我不承擔誰承擔?你們去承擔?你們擔得起嗎?是不是這身軍裝不想穿了?啊?”他發火了,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吼我們。
我們都沒有說話了,就這樣站在那裡,沒有動,都在思考。
“愣在這裡幹什麼?還不他媽的去給我訓練,嫌自己時間多是不是?全體都有,立正,向後轉,400米障礙練習,每人給我跑10個來回,跑步走。”我們立正了,向後轉了,但是我們沒有跑步走,我們都知道他這個時候很難受,他是連隊裡一直很看好的幹部,這樣的一個事情說不定會影響到他以後軍旅生涯的發展。
“讓我一個人靜靜好嗎?祖宗們,爺爺們,我想一個人靜一會。風娃,把煙和火機留下。”他說這話的時候明顯的帶有一種懇求的感覺,我們也不忍心再打擾他,或許他真的需要一個人單獨呆一會,我們都把自己身上的煙丟在地上,就去跑400米障礙,要是以前他讓我們跑10個來回估計我們要把他活埋了,但是今天,我們都拼命的跑,抱着跑死當睡着的心理,一個又一個來回的跑,自己都不知道跑了多少個來回,反正是一直跑到真的是跑不動了才停下來,躺在訓練場,緊接着的就是抽筋。
後來排長受了一個警告處分,算是很輕很輕的了,原因也不是因爲打了糾察,因爲那是要開除軍籍的,說的是什麼指揮不利,畢竟連隊還是要考慮自己的聲譽,更重要的是連裡實際上是知道排長不可能做出那麼出格的事情,知道他是在幫我們抗着,所以在處罰上也就還是比較輕的了。不過後來他還是我們的排長,只是和我們的感情又多加深了一層。實際上我們都很感謝他,因爲那次要不是他的話或許那次我們就得大揹包走人了,也就沒有了後來那麼多驚心動魄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