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我不知道那些人的身份,所以一直彬彬有禮地朝他們笑着。
莊巖鎮定慣了,除了進門時的那口輕聲抽氣,待人接物時依舊如常。
兩桌酒席都在一個大包廂內,本來氣氛有些壓抑,就像很多人的氣場交叉碰撞,在狹小的空間裡製造出一連串無聲的硝煙。有人朝秦守誠舉手行軍禮,有人笑着跟他握手,兩桌人無一例外都是中老年人。
秦守誠每跟其中一個人寒暄時,都會順帶讓我叫他們叔叔或者伯伯。樂樂上了學後,越來越不怕生了,中途有好幾次都湊到我耳邊問:“媽媽,我要叫他爺爺嗎?”
因爲包廂裡有點吵,所以他的聲音很大,秦守誠每次都笑呵呵地點點她的小鼻頭:“對,通通都叫爺爺。”
剛開席他就舉杯向在場的人介紹了我:“這個小姑娘叫沈希,前段時間認的乾女兒,以後就是我親閨女了,今天跟大家聚聚,正好帶給你們認認……”
秦守誠聯繫他們過來吃飯時,應該提前說過這件事,因爲他們中途紛紛給我塞紅包,有的紅包相當鼓。
我沒敢接,下意識地看向莊巖。
好在秦守誠在這個時候清咳出聲:“我的性子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他們兩個小輩頭一回見你們這些長輩都沒來得及準備東西孝敬,你們倒是先給上錢了?我就一句話:錢,不能收;我閨女和女婿呢,你們以後多關照關照就成。”
酒席快結束時,秦守誠老婆跟秦燁也過來了。
他老婆一看到我,立馬喜滋滋地牽着我的手上下打量,我看不出她是真的想要個女兒纔會這麼熱情,還是給秦守誠面子纔會如此。
都說婚後的女人幸不幸福可以從面相上看得出來,她長得慈眉善目,圓盤臉,笑起來嘴角有兩個深深的酒窩,特別讓人心生好感。她尤其喜歡樂樂,抱在懷裡又是親又是摸的,別提有多高興了。
秦燁的老婆因爲去新疆幾年,所以倆人耽擱了生孩子的進度,所以她才那麼喜歡我的兩個孩子。
秦燁從進門那刻起臉色就不好,他敬過一輪酒後,走到我身邊咬牙切齒地低斥:“沈希你行啊,手段不少,居然能讓我爸給你撐腰,你……”
他話還沒說完,莊巖的手忽然搭上了他的肩膀,暗裡一用力,把秦燁整個身子往旁邊帶開兩步:“按照輩分,我似乎是你妹夫。不過我年紀比你大,以後用名字稱呼,希望你別介意。”
莊巖的眼神很冷,我知道他肯定想起了莊曉婷曾經做過的傻事。
秦守誠知道他們之間的恩怨,在旁邊咳了一聲來提醒,我也趕緊衝莊巖遞了個眼神。
莊巖知道分寸,很快鬆開了秦燁的肩膀,我看到秦燁小幅度地扭了扭肩頭,莊巖剛纔顯然用了力,捏疼了他。
秦博予站隊於黑子,秦燁之前則效力於白子學生,他們各站一對,以後不管哪邊贏,秦家都不會倒。這是我後來纔想明白的事情,我不知道這個算盤打得是不是太精明,但不得不佩服秦博予的心機。
當初莊曉婷被秦燁介紹進的圈子裡幾乎都跟白子站一邊,不過秦燁當時已經被革職,所以我估計他當時那麼順勢被莊曉婷威脅是想順勢把她推進火坑,摸清楚哪些人是真心向着白子學生的。其他陪酒的女孩子,聰明一點的都會守口如瓶,秦燁也不敢冒險隨隨便便找個人幫他,所以莊曉婷是最佳人選。
想起這些,再看秦燁那張臉時,我心裡泛起一陣噁心。
酒席結束後,莊巖拿着一疊名片帶我們回家。
車上他一邊看名片一邊跟我說那些人的來歷,其中估計有一半曾經跟秦守誠做過戰友,他們那個年代的戰友情深義重,秦守誠曾經提過抗洪差點喪命的事情,從餐桌上的交談來看,這些人中很可能跟他有過命的交情。
但這些人退伍後都從了商,今天過來的都是商界成功人士。
另外一桌就比較雜了,各行各業的都有,莊巖說其中一個老人家正是宋謙修的外公!
秦守誠這個圈子裡的人都很牛,難怪宋謙修之前那麼厲害。
“希希,再過一段時間,我想重新做生意。”
像莊巖這樣的人,失敗之後只要不一蹶不振,東山再起的可能性會比一般人大很多很多,因爲他的人脈、能力都在。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人脈,今天剛拓展了一批人脈,看他的眼神我就知道他心裡有熱潮在涌動。
因爲秦守誠沒再說讓莊巖他們不要跟“陳世美”作對的話,所以莊巖跟江陽按照之前的計劃把他老婆逼着我寫欠條以及去幼兒園“綁架”樂樂的事情給捅了出去。江陽找的記者很容易解決,只要給錢給爆點性的新聞就好,他們不敢直寫生父的姓名,全部用的化名,但明眼人仔細一想就能猜到是誰。
這件事情絕對不是打消“嶽不羣”勢力的最有力的那顆棋子,但是能成爲壓垮駱駝的其中一根稻草。
靜觀其變了三天,網上各大論壇上居然開始出現各路帖子,從“陳世美”的私生女開扒,然後跟帖順其自然地爆出一堆他的黑料。真真假假很難分辨,但我可能會被騷擾的事情早在莊巖決定反擊前就跟我明說過。
我在事件中是受害者,大家的矛頭主要集中在“貪官”這個話題上,所以暫時對我沒有太大影響。
不知道有沒有人聽說過網絡公關,莊巖說應該是黑子決定先下手了,所以找了網絡公關買水軍造勢。官場上的事情,有的時候跟正義無關,有的人如果必須下臺,什麼理由都可能成爲他失敗的絆腳石。
包媛媛過來找我的時候,我正在公司上班,過去休息室找她時,正在看窗外風景的她恰到好處地回眸朝我微微一笑。
她穿着深色呢子大衣,圍了一條大紅色的大圍巾,原本快要齊腰的長髮剪短至鎖骨,隨意又懶散地灑落在她頸邊,整個人好像忽然年輕了兩歲。
我什麼話都說不出口,趕緊跑過去狠狠地抱住了她:“你去哪兒了?江哥一直在找你,我給你發了那麼多條消息,可你都不回,把我急死了……”
她的氣色很好,眉目間的笑意淡淡的,好像真的迴歸了自己:“希希,有些事情,或許永遠你都不會知道吧。我的愛情跟婚姻都失敗了,不想聽你們的安慰,所以纔會消失這麼一段時間。”
“你……”我環顧四周,想找到嬰兒的身影,我總覺得她不會真的不要那個孩子。
當我是想往下滑落到她平坦的腹部時,她立馬明白了我想問什麼:“孩子,沒了。江陽沒跟你們說過嗎?”
我劇烈地哆嗦了下,瞪大眼鏡盯着她看了很久,我想從她平淡從容的臉色中找到哪怕一絲絲破綻。我一直在期待着她跟江陽的複合,她離開之後江陽變了,不再喜歡浪跡花叢,這正是包媛媛曾經最想要的他。
我着急地跟她說着江陽的變化,告訴她江陽對她的思念,可她卻像是在聽陌生人的故事,搖搖頭:“希希,我碰到了一個人,這次回來是跟江陽辦離婚證的。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有事不過三的原則?沒跟江陽結婚前,我跟他分過兩次手,這次提離婚,是第三次。”
她的冷靜讓我心悸,但我從她眼裡看到了難以言喻的堅定。
她對她自己的事情向來有主見,當初她給我發的那一大段話,我翻來覆去地看了很多遍,從中我看到了她的決絕。其實我早就知道她很難再跟江陽複合了,可我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
兩頭都是我心疼的人,我幫誰說話都不對,猶豫半晌終究是選擇了沉默。
她告訴我她這段時間走過很多地方,最後停下腳步時,遇到了一個讓她欣賞的男人。對,純粹是欣賞,很聊得來。她剛經歷過一段失敗的婚姻,不會那麼快投入到新感情中。
“希希,也許我會跟這個人發展,不過可能是很久以後。我跟江陽真的回不去了,有的路,選擇了就沒法回頭,人生就是這麼無奈,我當初最大的奢想就是試圖讓他爲我改變。合適的戀情會讓你努力變更好,可我那時候只想努力改變自己迎合他,那不是我想要的婚姻……”
半年多的時間,她把會哭會失望的包媛媛重新變回了初識時的冷豔知性美女。在她這份從容淡定後,又掩藏着多少我不知道的心酸和悲傷?
我沒再糾結她回來的目的,離下班還要一個小時,我請了假帶她回家看兩個孩子。
到家之後,江陽居然正在跟樂樂嬉鬧,小丫頭咯咯的笑聲充斥着整個客廳。他的眼神直直地朝門口看過來時,正好跟包媛媛的視線撞了個正着。
“媛……媛媛,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他“噌”地一下站了起來,眼神下意識地瞟向包媛媛的肚子。
包媛媛依舊淡淡地笑着:“剛回。你在也好,協議書籤字了吧?明天有空嗎,一起去趟民政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