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崑山機場,我們便轉爲搭車去那崑山柳葉村找左布說的那個老太太於桂英。
等到了村子口的時候,也已經到了中午。藉着陽光,我端詳着眼前的村落分佈,突然明白了爲什麼這村子叫柳葉村。
村落人家的分佈,就像是一片柳葉飄落在土地上化成了小村子。
但走進村子裡才發現,這地方也比較破,房屋的牆壁露着參差不齊的磚瓦,土路,初冬乾燥季節,走在上面,鞋面上一層浮灰。
村莊裡的房屋外頭多半散落着柴禾等等雜七雜八的東西。
走到村子裡,我們攔住一個正推着小車回家的中年農夫,問於桂英家在哪兒。
那農夫指了指路,我們便沿着小路找到於桂英的家。
等到了這老太太的家門口一看,但見這老太的小屋也很寒磣。磚牆參差不齊,門框是木頭壘成,但是那木頭也有些破敗腐朽。
明亮的陽光照在那破敗的屋脊上,照亮了破舊的門框。我見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家正靠着門框打盹。臉上滿是滄桑皺紋,手中拄着一隻破木棍纏上布頭做成的柺杖。
我們走上前,我見那老太太戴着髒兮兮的毛線帽子,身上穿着有點褪色的藍布衣裳。
從樣子上對照來看,這應該就是我們要找的於桂英了。
於是我上前問道:“請問,是於桂英於奶奶的家麼?”
老人慢慢睜開眼睛,看了看我們:“你們是誰啊?”
何胖子也走上前來,問道:“左布您認識嗎?”
“小布啊,你們是他朋友?唉,他走了,回親爸媽身邊去了。”老人嘆道,神色中滿是淒涼:“都走了。”
童樑將送給老太太的東西拿到屋裡,順便遞給她一隻香蕉。老太太似乎許久也不曾吃這東西,居然接過香蕉連皮一起吃。
我趕緊給她拿了過來,剝掉果皮,嘆道:“您沒有兒女麼?”
於老太太大概是年紀太大,耳朵有些背,對我的問話充耳不聞。
童樑嘆道:“都沒了,都死了。”
“啥?”我驚訝地問道。
童樑嘆了口氣,跟我們講了講這於老太太的辛酸往事。於桂英老人已經九十多歲了,曾經結過3次婚,生了17個兒女,但沒有一個孩子活過兩三歲,抱養的3個孩子也相繼回到了親生父母身邊。第三任老伴去世後,她一個人過了40多年。
子女是父母親的命根,子女夭折,就等於要了母親的命一樣痛心。一個孩子死了,已經是非常殘忍及痛苦的事情,但是,這個老太,經歷了17個兒女死亡的悲劇,就等於遭遇了17次生不如死的痛苦,可想而知,這是多麼痛的經歷,因此到現在,老太太已經有些神智不很清醒了。
在於老太太40歲出頭的時候,第三任丈夫也死了。此後,她自己又先後抱養了3個孩子。第一個孩子8個月大時抱來,養了4個月,被親生父母又抱回去了;第二個孩子1歲大的時候抱來,才養了兩個月,同樣也被親生父母抱回去了;第三個孩子兩歲時抱來,養到19歲時,自己回到了親生父母身邊。20多年過去了,養女中間回來看過她一次,也只給了她100元錢。還有一次,託人帶了一個豬心給她吃,僅此而已。左布並不算是被抱養的孩子,因爲他在於老太太家裡只住了很短一陣子,便被何胖子找到了。
何胖子看了看這屋裡屋外,有點奇怪地問於桂英:“老大娘,我一朋友左布不是給你寄了不少錢麼,怎麼你還住這兒呢?”
於老太太似懂非懂地搖了搖頭,說她沒收到,現在唯一的錢也就是最後一任老伴去世的時候,那40年前留下來的兩捆“紙錢”。
說着,老人指了指身後。我走過去一看,門後放着一隻大圓木桶,裡面放着兩捆“紙錢”。紙錢早就泛黃了,估計拿到現在,頂多值個幾十幾百塊的,能夠幾頓飯錢呢?想到這裡,我有些心酸。不過老人的話倒是更讓我們心酸沉默。因爲她說這紙錢不是爲了賣錢的,而是
因爲她沒有兒女,老伴兒覺得老太太以後連個燒紙的人都沒,所以乾脆買了兩捆“紙錢”存在屋裡,等老太太走後,就讓村裡人燒給她。
“可這東西放了四十年了,居然沒事兒?”我驚訝地瞧見紙錢雖然舊了,卻無任何蟲蛀等的破損現象。
“我啊,每隔一段時間,都會選一個太陽好的日子,把這桶紙錢拿到外面,一張一張地鋪開來曬。曬好後,再一張一張地疊好,捆起來,放進木桶裡保存。所以40多年過去了,兩捆紙錢都好好的,沒什麼壞了的。”老太太解釋道。
老太太說着,我則瞥見屋子角落裡放着的一具薄棺材跟一塊小墓碑,看來是老人平日裡省吃儉用,早早地給自己備了一塊小墓碑和一口薄棺材。我看着這一間千瘡百孔、陰暗潮溼的泥巴房子,想象着老人眼淚掛滿枯樹皮般的臉,自己洗衣做飯,還得自己親自到門口水井提水,總覺得無比淒涼。
但就在這潮溼陰冷的房間裡,我卻突然聞到一股奇異的花香。我提着鼻子聞了聞,發現那花香是從裡屋穿來的。挑開布簾子一看,卻見裡屋放着一張舊年畫,畫上是一個漂亮的古裝女人。
這很舊的年畫下是一張舊桌子,桌子上居然有兩隻透明玻璃瓶,瓶子裡放着野花,桌子中間放一飯碗,裡面不知放了什麼,像是放着一杯清茶。
我見何胖子也從門簾裡往裡看,便問他這年畫上畫的是什麼,爲什麼要供奉起來,難道是什麼神仙?
“應該是句芒。”何胖子說道:“《楚辭》裡說,句芒是春神,用鮮花清茶來供奉,是很多地方的風俗。不過這些供奉遠遠不夠,只是老太太家裡可能太窮,買不起那些。”
“那就說這原本可能是左布留下的。”我說道。
就在這時,我見后土戳了戳我,指了指那張年畫。
何胖子見狀,便走上前去,將那茶碗端起來,對着年畫呼啦一下潑了出去。
“臥槽你幹什麼?!”我吃驚道。這要是給老太太把好不容易供奉的神像給潑壞了咋整。不過話說這個句芒畫像爲什麼是個女人,難道句芒其實是個異裝癖的僞娘?
正想到這裡,我卻見那畫像果然是起了變化,慢慢地褪去了鮮亮的女裝顏色,慢慢呈現出另一幅青白的色澤來。
這回便是真正的句芒了。面容清俊,樣貌是個年輕男人,戴着黃金冠,身後長着偌大的羽翼,腳下踩着兩條飛龍。
在那句芒神像出現之後,我見何胖子唸咒拈訣,對着那神像畫了個符咒的圖案。
就在這符咒畫過之後,我瞧見一道銀光從神像上冒出,句芒的神像出現在我們跟前。
我仰望着這神像,見后土倒是對他很感興趣,上前拽了拽句芒身上的羽毛。
“別給人拽壞了——”我趕緊將后土拽回來,心想這要是倆打起來再給屋上瓦片都揭了。
沒想到句芒是暖男的類型,不僅沒生氣,還很有魅力地跟后土笑了笑。
此時,我見童樑走到我們身後,悄聲道:“名單我拿到了,剛纔趁機摸了摸那墓碑,果然是中空的,裡頭放着一份兒名單。”
說着,他將一張白紙黑字的東西遞給我倆看。我一看上頭的名字,臥槽一個也不認識。但是數了數,一共十二個,正好一沓。
“這都是誰啊?”我疑惑地問道。
“回去查查就知道了。”童樑說道,扭頭瞧見句芒神像,不由吃了一驚:“哪兒弄的?”
“畫像裡鎖着的。”我苦笑道,瞧見句芒腳下那兩隻張牙舞爪的飛龍坐騎:“瞧,這還穿着倆龍頭拖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