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我和狐狸之間再也沒有說起過這個話題,我們依然照常吃飯,打掃旅館,接待客人,看似一切很正常,正常得像是空氣中漂浮着一層薄薄的凝固劑。
下午狐狸煲了雞湯,放了些他自己不知從什麼山上採回來的草藥,讓我給渣老闆送去,說是至少可以給他補補氣。
我出門的時候,太陽已經快要落山了,一抹豔紅的色彩綻放在天際。
渣老闆大概也怕被人看出端倪來,所以暫時把超市給停業了,我拉開卷簾門進去的時候,他正靠在躺椅上閉目養神,低暗的光線下看起來像個七老八十的老頭子似的,虛弱而令人心裡難受。
就連臉上那個一度油亮亮的酒糟鼻子也失去了光澤似的,整個人都蔫了。
我把湯給他盛在碗裡:“快乘熱喝,狐狸給煲的,他說能補補氣。”
相比起我的沮喪,渣老闆到是樂觀,喝了一口便誇張的笑着說:“好喝。”
我垂了垂眼斂控制着情緒,問他:“這麼說,你早就知道狐狸是妖?”
渣老闆笑笑:“他是妖,也是一直隱藏得很好的妖,我幾乎是在那次你受了重傷之後纔看出他的真身來,那一次如果沒有他你就死定了。”
“我知道。”苦笑一下,有個問題一直很想問,可最後還是忍下,只是強笑着催促渣老闆快點喝。
然而等他喝下第一碗湯,我正想要再盛給他第二碗的時候,心裡猛然莫名的抽了一下,就好像做了個惡夢,某種不好的預感突然就在身體裡猛然一擊,手裡的湯勺無意識的一下子掉進了保溫瓶裡。
“怎麼了?”渣老闆驚訝問。
“不知道。”我下意識的站起來就往門口跑,像是要失去某些東西,只覺得心裡莫名其妙的很害怕。
撞撞跌跌地從泥濘雪地裡跑回旅館,來不及多想多看,直接往廚房裡衝:“狐狸。”
廚房裡空空的沒有他那抹傲嬌的身影,又跑到樓上,依然沒有,拿着電話的手開始顫抖,撥出去卻無人
接聽,而就在我轉身想要往樓下跑的時候,冷不丁身後不知何時站着個人,迎面就是一張胖胖的笑臉:“綠可姑娘,剛纔我下樓的時候遇到小胡,他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阮麗麗七嬸子笑得有些恭維,到已看不出早晨才和七叔打過架的樣子,此時她的手裡拿着一張小小的白紙。
“謝謝。”我拿過來,勉強朝她擠出一抹笑轉身退回了臥室裡。
是狐狸的筆跡沒錯,平時看賬本看得多了,一眼就能認出來,但只有寥寥四字‘不用找我’。
只覺得大腦裡瞬間一片空白,他走了……是去找收割者嗎?
可他的護身玉奤卻好好掛在我的脖子上。
天黑了……
而我坐在臥室牀邊上沒有開燈,無助的低着頭手裡緊緊攥着那張薄薄的紙渾身顫抖,多希望自己能想個辦法出來,那怕是一點點也好,可我什麼也想不出來,而且再等下去,估計我得急死。
立刻起身找了個揹包,將封妖策裝在裡面,匆匆下樓。
不知道能去哪裡,也許可以從那天晚上我看到那個收割者的小巷子開始,因爲只能這樣了,我懷着一腔無論如何也要找到狐狸,那怕就算去送死也不讓他一個人面對的心情,包裡除了封妖策之外,還有幾個狐狸平時閒來沒事我逼他畫的符咒,然後……除了一肚子的怒火,我只有一身血肉了。
有種悲壯的想哭的心情。
回頭看了一眼隱在月夜中的安眠旅館,我還能回來嗎?
……
狗街的巷子錯綜複雜,那天晚上我看到一個戴着斗篷的黑衣人從這裡進去,後來在他稍側頭的時候,看到他脖子上有一個彎彎的像鐮刀一樣的印記。
我順着巷子往前走,腳下響着咯吱咯吱的踩在雪面上的聲音,已經連害怕都不會了。
因爲心裡只想着一個人……狐狸。
然而令我沒想到的是自己懷着一腔熱血和無所謂懼,最終一直走到這條巷子的盡頭卻依然沒有發現任何
端倪,巷子裡死一般的沉靜讓我絕望。
這種絕望讓我想要放聲大叫卻又不得不壓抑着心裡的無助,我來來回回地在巷子裡走了無數遍,走到最後一個回合時終於忍不住叫了幾聲‘狐狸,狐狸’沒有人應我,這一次,他比任何一次都走得讓我心悸。
突然就在我轉身的時候,似乎是踩到了個裹着雪的石頭上,石頭在腳下打着滑致使我一下子倒到了地上,摔得不痛,但心裡那種堅強的信念瞬間有種快要崩塌的感覺。
淚水在眼裡轉了一圈,我努力撐着站了起來,就在站起來的時候有東西在臉頰上涼涼地一下子劃了過去,是我脖子上戴着的玉奤,它因爲我這一摔而從衣領子裡滑了出來蹭到了臉上。
就在這一瞬間,我突然從混亂得找不到一點的頭緒裡想到了一個人。
櫆。
上一次三鳳把我帶給姻獸的時候,正是櫆找到了我,後來我問狐狸的時候,他說是因爲我身上有這塊玉奤,所以櫆纔會追蹤到我。
像是冥冥之中註定的那樣,我瞬間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心裡激動得反而淚水撲哧一下掉落下來,我緊緊地握着玉奤閉上眼睛,輕聲默唸着:“櫆,你的狐仙大人有危險,請你幫幫他。”
……
櫆,上古門神,因爲對一女子心動而受天譴,被火燒雷劈,再墜入人間自生自滅不得輪迴,多年後我依然能想起狐狸說這句話時候的表情‘經過那些磨難之後還能活着已經不錯了,所以偶然失憶也能理解’!
甚至我也永遠無法理解爲何在經歷了那些可怕的酷刑後,櫆依然可以純真到不嗔不恨不怨不念,也許,這正是人和神的分別吧!
祈禱了好一會兒之後,我很明顯地感覺到了空氣中有一股冷凌的空氣環繞在周圍,急忙張開眼睛,就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一頭雪白的長髮在夜風中微微凌動,那如絨雪一樣的眼睫輕輕顫動,暗紫色水霧清靈般的眼眸匪夷所思地盯着我,問出了一句我最熟悉不過的話:“你是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