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勁東還沒有從悲痛中緩解過來,手機響起了。龐勁東接起後,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你好,是傑瑞龐先生嗎?”
“是的!請問你是哪位?”
“我叫埃克,是巴尼的朋友,我想你應該知道我這個人,當初我和巴尼是一起從非洲出來的。”對方說的是帶着濃厚非洲口音的英語,確實與巴尼有些相似。
聽到這句話,龐勁東的心裡隱隱升起一絲不安,立即問:“你給我打來電話,是不是因爲巴尼出了事?”
“是的,龐先生,巴尼被人綁架了!”
“什麼?”龐勁東豁的站了起來,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巴尼被綁架的時候,我並不在現場。我是在事後去他住的地方,通過地上的一張紙條才知道的。”
“那上面說什麼?”
“紙條顯然是綁架者留下的,上面說……”對方頓了頓,然後緩緩地說:“如果希望巴尼平安無事,讓傑瑞龐去做他應該做的事情。”
“還有嗎?”
“除了你的聯繫方式,再沒有其他東西了。我想你應該知道對方說的是什麼事情,所以纔給你打來這個電話。”
龐勁東嘆了一口氣,說:“謝謝你!”
“這是我應該做的,我們都希望巴尼平安無事。”埃克說罷就掛斷了電話。
龐勁東思索片刻之後,給米麗婭打去了電話,詳細的敘述了事情的經過。
米麗婭問:“你怎麼認爲?”
“這個電話給我帶來許多困擾,我無從知道打電話者身份的真實性,任何人都有可能冒充埃克。他可能真的是巴尼的朋友,也可能是綁架者的同夥,通過這個電話向我傳達一個信息。但是無論如何,巴尼已經有好幾天聯繫不上了,完全可能是出了意外。”
“我們可以暫時肯定埃克說的話是真實的,同時也不去考慮這位埃克的背景。目前最重要的問題是,綁架者是什麼人指使的?”
龐勁東搖搖頭:“我真的不願意做這種猜測!”
米麗婭斷然說道:“但是你的猜測,可能會對我們有很大的幫助。”
“如果一定讓我給出答案,我會懷疑是安德森局長。”
“我也是這樣想的。”
龐勁東嘆了一口氣,顯得很猶豫的說:“但是我不能完全肯定,因爲很多事情實在太湊巧了,簡直像人爲安排的一樣。”
“你打算接下來怎麼做?”
“看來我應該去一趟國!但是具體如何着手,我還沒有一點頭緒!”
“你認爲埃克還會給出其他線索嗎?”
“我認爲不會,如果他掌握有其他線索,剛纔就應該告訴我了。”
“你是否應當見見安德森局長本人?”
“或許有這個必要!到目前爲止,我只和他的代理人接觸過!很多問題,大概只有他本人才能給出答案!”頓了頓,龐勁東繼續說:“但是另一方面,我懷疑安德森局長不會親自和我交涉這些事情。”
“他的確可能會繼續裝作紳士,讓他的走狗們去幹那些卑鄙的事情。”
“你準備一下,和我一起走。”
“好的。”
龐勁東剛放下米麗婭的電話,就有人登門拜訪了,這一次不是任何一個女孩,而是檢察院反貪局的於仕華,也就是上次調查CBD土地審批問題的那位。
龐勁東點上一支菸,昂首看着於仕華幾人,冷冷的說:“我猜你們幾位,是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
於仕華面對龐勁東的挖苦,表現出了很好的涵養。他語氣平靜的說:“我知道上次的事情讓龐先生感到很不愉快,但是事情既然過去了,我希望龐先生也不要總是放在心上。”
“我放在心上了嗎?如果放在心上,我就去主動找你們了!我看是你們放在了心上,竟然又找上門來了,躲都躲不掉!你們要是能把這種精神用在工作上,我們的國家就沒有貪官了。”
於仕華說:“我們這就是爲了工作!”
“上墳燒報紙——你糊弄鬼呢?!”
於仕華的一個同伴插嘴問道:“龐先生,在CBD土地審批出現問題之前,你認識我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嗎?”
“很幸運,對你們這些人,我一個都不認識!”龐勁東看了看問話的這個人,上次也曾隨同於仕華一起來。龐勁東記得他是經偵支隊的人。
“我可以告訴你,我們也不認識你。這就說明,我們之間並不存在任何個人恩怨。因此我們來這裡,完全是基於工作需要。”
“這一點倒是說的很對,你們還沒有資格認識我!”
龐勁東的這句話說得更加難聽,於仕華的臉色變得很不自然,看了看自己的同伴。
於仕華的同伴表現的非常鎮靜,絲毫不被影響到自己的情緒。他緩緩的說:“龐先生如果認爲我們存在徇私枉法的行爲,可以向高級檢察院或者紀檢投訴。”
“不需要你告訴我,如果得到證據,我一定會去的!”
這個人冷笑一聲,說:“龐先生,從很多跡象上基本可以斷定,你在CBD土地審批過程中,存在嚴重的違法行爲。但正是因爲沒有證據,所以我們才無法逮捕你。”
龐勁東反問:“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你是根據什麼斷定我存在違法行爲的?猜的?呵呵!你們是執法人員,身份和我不同,說出的每一句都要負責,做出每一種推測都要有足夠的證據支持!否則就是瀆職!而我則是老百姓,即便猜測你們不是人生父母養的,你頂多只能起訴我對你進行人格侮辱!不是嘛?”
這句話已經等於是罵人了,於仕華一夥坐在那裡,從心情到臉色都變得很不美麗。
龐勁東掐滅了菸頭,用挑釁的目光看着他們。
場面僵持了片刻,刑偵支隊的人近乎咬牙切齒的說:“希望你不要被我們找到證據!”
龐勁東不理會這句話,站起身來到酒櫃前,拿出了一瓶酒,給自己斟了一小杯,然後回到於仕華等人面前。
“這是波蘭出品的朱波羅卡伏特加。”龐勁東淺嘗一口,然後介紹道:“俄羅斯出產的伏特加,特點是晶瑩透明,除酒香外,幾乎沒有其它香味,口味兇烈,勁大沖鼻,火一般地刺激。而波蘭人在釀造伏特加的時候,加入了一些草卉、植物果實等調香原料,所以比俄羅斯伏特加味道豐富,更有韻味。”
於仕華說:“看來龐先生對酒很有研究啊!”
“有一種普遍性的觀點,認爲伏特加地道的喝法,應該是冰凍成半凝固狀態,然後一飲而盡。這樣酒一入口,舌喉馬上被冰封,再流入胃部,就如熊熊火焰在燃燒,不勝酒力的人馬上會應聲醉倒,連微醺的過程都省了。”
於仕華等人面面相覷,都不明白龐勁東爲何突然把話題轉移到酒上。
龐勁東看了看他們,繼續說:“但是我不這樣認爲,不同的伏特加應該用不同的方法來喝。對於俄羅斯伏特加,這種方法可以享受到它的純淨和猛烈,但是對於波蘭伏特加也這樣喝,豈不是浪費了釀酒者的一番功夫嗎?所以,波蘭伏特加是應該用來仔細品嚐的,這當然會讓酒量淺薄的人難以忍受,但是如果沒有足夠的酒量,又幹嗎喝烈性酒呢?”頓了頓,龐勁東問:“幾位都是聰明人,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話說到這個地步,於仕華自然已經明白了,但是他不能表現出來。洪迎峰沒有說過可以對龐勁東妥協,他斷然不敢擅作主張。
於仕華故作糊塗的搖搖頭,然後問:“很感謝龐先生給我們講了這些知識,接下來應該可以談正題了吧?”
龐勁東反問:“你們既然都來了,我還能說不可以嗎?”
“我們這次來的目的,是調查關於土地局陳局長的違法違紀問題!”
“那你們可找對人了…..”頓了頓,龐勁東繼續說:“我什麼都不知道!”
洪迎峰仍然圍繞着CBD土地的問題做文章,只是這次將突破點放在了陳局長身上。只要陳局長被突破,龐勁東也就被突破了。但是陳局長的死讓這個計劃跟着泡湯了,所以洪迎峰轉變策略,試圖通過對陳局長罪行的展示,對龐勁東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龐勁東猜測,幾次交手之後,洪迎峰已經知道自己的心理素質非常好,所以他應該不會指望真的能從自己這裡得到什麼,他很有可能留有殺手鐗。
這其中存在着的一個前提是,他誤以爲龐勁東不知道陳局長的死訊。事實上,如果謀殺不是龐勁東本人所指使的,作爲一個政治意義上普通百姓,的確無從知道在巴黎罹難的正是這位陳局長。也正因爲如此,龐勁東不能把這層窗戶紙捅破。
於仕華說:“陳局長日前已經被雙規……”
龐勁東打斷了於仕華的話:“我回到國內後,發現一個讓人感到悲哀的現象,許多人通過對信息的壟斷所獲取的不對稱優勢,爲自己謀取各種利益。”
於仕華沒明白這句話的含義,愣怔了一下,繼續說:“根據我們的調查,他在任期間與龐先生的東瑤公司、東瑤公司的合作伙伴安時公司等許多企業,都有過頻繁的接觸。因此我們希望龐先生可以配合我們的調查,主動提供陳局長可能存在的問題。”
“你認爲可能嗎?”
於仕華不理會龐勁東的冷嘲熱諷,繼續着自己的話題,講出了陳局長可能存在的許多違法違紀問題,而且列舉了相應的證據。
洪迎峰和於仕華把表面功夫做得很好,如果龐勁東不是一直在暗中關注陳局長,根本看不出來這些問題都是由當時審批CDB土地所引發的。
龐勁東懶洋洋的回答說:“告訴過你了,我什麼都不知道。”
“龐先生,這樣做對您自己是有好處的!”
“哦?”龐勁東一挑眉頭,不屑的問:“例如呢……”
“例如說,您自己的一些違法行爲將不會被追究。”於仕華說着,將幾張法律文書放在了龐勁東面前。
“我的違法行爲?”龐勁東用眼角的餘光在上面掃了兩眼,立即明白了於仕華所依仗的是什麼。
於仕華用充滿嘲弄的目光看了看龐勁東,說:“我們上次前來調查的時候,龐先生不但不予配合,而且對我們大打出手,使我們幾人受到不同程度的傷害。不僅花去了大筆醫藥費,而且用了很長時間才康復。龐先生是個很懂法律的人,應該知道自己的行爲已經構成暴力抗法。”
公安醫院開具的驗傷報告、要求民事賠償的律師信等等,一應俱全。從這些文書上可以看出,洪迎峰不僅要追究龐勁東刑事責任,還指示於仕華等人附帶上了民事賠償的要求。
於仕華唯恐龐勁東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補充道:“龐先生對自己的暴力抗法,不僅要承擔相應的賠償責任,還可能會面臨刑事拘留。”
洪迎峰的這一招其實並不高明,兩害相權取其輕,暴力抗法的責任並不大,而龐勁東如果把於仕華需要知道的事說出去,將會面臨更加嚴重的後果。
龐勁東心中暗忖:“任何一個有點腦子的人,在面對這種情況的時候,都會做出同樣的選擇。洪迎峰不應該不明白這一點,他到底想幹什麼?”帶着疑問,龐勁東告訴於仕華:“我和陳局長之間只有過一次接觸,就是在審批CBD土地的時候。除此之外,關於他的事情,我一概不知。”
於仕華說:“龐先生不必急於回答,你有二十四個小時的時間予以考慮。”
“不必了!”頓了頓,龐勁東繼續說:“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如果你們認爲我存在暴力抗法的行爲,就追究我的責任好了。至於其他事情,希望你們不要再廢話了。”
“既然這樣,我們就告辭了。”
龐勁東點點頭:“你們早就應該走了!”
於仕華帶着人走到門口,突然回過頭來說:“還有一件事情,龐先生接受調查的這段時間,將會被限制處境。”於仕華說罷,拿出一張文件貼到了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