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景歌嚇得向後一撤, 腰不小心撞在了寫字檯上,痛得喊了出來。
“景歌,怎麼啦?”母親在外面叫道。
她顧不得疼痛, 趕緊過去把門反鎖, 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沒事, 不小心撞了一下。”
“活該!這麼大的人了, 還毛毛糙糙的, 又是忘拿東西,又是急忙慌的,幸虧你爸帶孩子出去玩了不在家, 要是他看到還不說死你。”
母親數落了幾句,腳步聲卻走遠了。
顧景歌長出了一口氣, 顧不得去揉被撞痛的腰骨, 重新把目光轉回到牀上。
沒錯, 那的確是條披風,而且還十分眼熟。
就在鏡山村地下最後的那間巨大的石室裡, 殷九曾經把那具青銅棺打開,當時棺材裡所放的就是這件血紅色的披風。
尤其是那上面用金線繡成的怪鳥圖案,更讓她確信自己絕對沒有看錯,那件披風如今就在眼前。
可是從鏡山村到這裡相隔幾百公里,這東西怎麼會無緣無故地跑到這裡來?難道鏡山村的恐怖還沒有結束嗎?
一想到這裡, 顧景歌頓時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可以肯定的是, 父親母親肯定對此毫不知情, 而她也決不能讓這件披風留在這裡, 給他們造成無法預料的影響, 後果實在太可怕了。
她很想衝出去找殷九來看,這是最安全的做法, 但如此一來卻肯定躲不過母親的眼睛和追問,鏡山村發生的那些事情遲早也會被逼問出來。
而且她實在不想讓她和父親知道那令人不堪回首的事情。
怎麼辦,現在該怎麼辦呢?
顧景歌使勁揉了揉太陽穴,看着那件披風,就好像自己又回到了那個幽暗的石室,現在的一切就好像是又發了一場夢。
但她知道自己眼下沒時間猶豫,必須快點做出決定,不然的話很可能會發生難以預料的事情。
裝作沒事,把它拿出去交給殷九!
這一瞬間,她終於做出了決定,一邊撫着“砰砰”狂跳的心臟,一邊戰戰兢兢地湊到窗前,先把鑰匙塞進兜裡,就咬牙伸手去抓被子上的披風,心想只要一拿到,就馬上往外跑,以最快的速度返回殷九那裡。
那一刻,顧景歌感覺就像在強迫自己去觸碰銷腐蝕肌的硫酸,心都快從嗓子裡跳出來了。
就在指尖剛剛觸碰到那絲滑的錦緞時,血紅色的披風突然泛起一層熒光!
她嚇了一跳,像觸電似的想把手縮回來,卻發覺身體已經僵住,完全不聽使喚了。
而那泛着熒光的披風卻忽然動了起來,從她的指尖滑過,慢慢升到半空,緊接着便垂了下來,就好像要把她整個人抱住似的。
顧景歌追悔莫及,明明已經吃過很多次虧了,爲什麼還是不長記性,非要自作主張呢?
早知道是這樣,還不如出去讓殷九過來呢,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轉眼間,披風已經近在眼前,鮮紅的顏色像火焰,又像是血液……
突然,那披風凌空一散,化作無數的花瓣,從頭頂紛紛而下,落在她的臉頰和衣服上,但只是微微一觸,便像雪片般消融得無影無蹤。
而在這一刻,她心裡竟絲毫沒有感覺到恐懼,反而覺得有說不出的美。
當血紅色的花瓣散盡時,僵直的身體立刻恢復了自由,而那披風也不見了。
顧景歌呼呼的喘着氣,半晌還沒回過神來。
這下可是嚇得不清,但那件披風爲什麼會發生這樣的變化,而且不像是懷有殺氣和敵意的?
她有些糊塗了,看來只有殷九才能給自己答案。
只是他願不願意說呢?
顧景歌不敢再繼續呆下去,趕緊逃跑似的遛出大門,發現殷九就站在外面,似乎他也覺察到了剛纔發生的事情。
他見她出來,並沒有說話,緊接着就拉她回到車上。
顧景歌剛想把披風的事情告訴他,殷九卻搶先說道:“不用說,也不用擔心,沒事的。”
“這……”她不禁一陣驚訝。
聽殷九的口氣,好像親眼見到了那一幕似的,但他剛纔的話究竟是真的,還是在故意安慰我?
儘管仍有些擔心,但顧景歌這時也不知該從何說起了。
既然殷九說不用擔心,那也就只能選擇信任他。
他接着就說先送她回去休息,而她卻惦記着花店,好些日子沒開門,也不知店裡變成什麼樣子了,於是就讓他先帶自己去看看。
車子一路向東,大約四十分鐘後,便到了花店。
跟殷九一起下了車,開門進去看了看,這麼多天沒照顧,好多花都開始打蔫了,趕緊侍弄了一番,又打掃了一下衛生,這才滿意,準備最近兩天便重新開門營業。
忙完這一切,驅車回到家時,已經天黑了。
顧景歌下廚做了頓晚飯,和殷九一起吃過後,又打開電視看了一會兒,就覺得眼皮發沉,很快就倒在沙發上就睡着了。
大約睡到中夜,她不知怎麼的就醒了過來,發現自己竟然躺在了牀上,而摘去墨鏡的殷九又站在窗口凝望着外面的夜色。
然而這次她卻發現他眉頭緊鎖,全然沒有以往那種平靜淡然的樣子,似乎有什麼事情困擾在他心頭,又像是有什麼謎團令他想不清楚。
顧景歌起身下了牀,從旁邊的軟凳上拿起風衣,走到窗前披到殷九身上,然後從後面環住他的腰,問道:“你是不是在想我的事情?”
殷九回過頭來,眼神中微微帶着驚訝,將她摟在懷裡,輕聲說:“不要亂猜,我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是什麼?能不能告訴我?”她望着他問道。
殷九微一沉吟,就答道:“是早上那間凶宅。”
“啊?”她萬萬沒想到他竟會說出這個答案。
白天不是已經都說得很清楚了嗎,他還在糾結什麼,難道仍然在替李叔夫婦倆想辦法?又或者他說的那些都不是實情?
“你不用在意我媽,她也就是瞎熱心,既然你都已經那樣說了,房子的事情別再費神去想了。”
“不是這樣。”
殷九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凝神思索了片刻又繼續說:“我並不是在想解決的辦法,只是有件事情想不清楚而已。”
“什麼事情?連你都不明白。”她眨着眼睛問。
“我後來想了想,那房子門口的路彎曲如刀,而它恰好就在刀鋒上,屬於極兇,原址又是極陰之地,屋裡還有逆柱。我當時剛一砍開,就感覺裡面怨氣逼人,顯然不止是那柱子,連這四周八方的怨氣都聚集到這裡來了……”
顧景歌聽到這裡,感覺身上一陣陣發冷,寒毛都豎起來了,嘴上卻下意識地跟着他說道:“所以……”
“所以住在那宅子裡的人必死無疑,絕對沒有幸存的可能。可那夫婦倆卻安然無恙,家裡兩個老人也只是重病,並沒有生命危險,這絕對是不正常的。”
“那你的意思是……有什麼人在暗中保護他們?”
“不可能。”殷九立刻搖了搖頭:“那種地方人畜根本不能靠近,想暗中保護他們,就只有一種可能性。”
“是什麼?”她好奇的繼續問道。
“除非那宅子裡有什麼祥瑞之物,將戾氣和怨氣化解了大半,才讓他們躲過了這一劫。”殷九說着,自己又肯定地點了點頭。
顧景歌聽他說了這麼多,雖然大致明白了,但心裡卻越來越奇怪,於是又問:“就算那裡真有什麼好東西,可這又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呢?”
“當然有關係,而且有很大的關係。”
殷九說着,目光便轉向窗外,脣角竟然現出了一絲笑意。
……
第二天一早,原本打算去店裡開門營業的顧景歌,又被殷九拉上了車。
按照昨天的路線,他們再次出城來到郊外,找到了李叔和林姨的那棟房子。
不過,當他們來到門口的時候,卻發現緊閉的木柵欄門上貼着一張房產中介公司的告示,“出售”兩個大紅字顯得特別醒目。
看來他們兩口子實在沒辦法纔出此下策,不過如果誰真的把它買去的話,豈不是又一次上當受騙?
她不禁搖了搖頭,可這畢竟是別人的事,也沒辦法去管。
殷九對着那張出售告示看了一會兒,然後說:“按這上面的號碼給中介公司打電話,就說我們打算買下它。”
“啊?你說真的?”
顧景歌大吃一驚,但馬上就明白,他是想要找到那件所謂祥瑞之物的秘密,但這麼直截了當的就開口,也未免太土豪了吧?
“當然是真的,快點打吧。”殷九說的很肯定。
她這纔信以爲真,從包包裡掏出手機,心裡卻想着或許是最好的結果,房子落在殷九手裡,總比被其他人買去,搞得家破人亡好。
電話接通後,房產中介熱情的聲音立刻傳了過來。
顧景歌也不繞彎子,馬上按照出售告示上的信息,告訴他們要買這棟洋房。
然而萬萬沒想到的是,電話那頭卻清清楚楚地說道:“真不湊巧,小姐,這套房子昨天已經被人買下了。”
“什麼?房子已經賣出去了?”
她吃驚地重複了一句,擡頭看了看旁邊的殷九,根本不用他提醒,就馬上繼續問:“請問買主是什麼人?”
“對不起小姐,按照公司的規定,客戶的信息是不方便透露的。我這裡還有幾套很好的房源,幫您介紹一下怎麼樣?”電話那頭立刻拒絕了我的要求,緊接着又開始熱情推銷。
“先回去吧。”殷九做了個可以掛斷的的手勢。
也許是受了他的影響,顧景歌不自禁的也有點失望,收起手機,正要上車,遠處就傳來了馬達的轟鳴聲,擡頭一望,幾輛車正從路對面疾馳而來。
其中一輛玫瑰紅色的卡宴看起來卻有幾分眼熟,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似的。
轉眼之間,那幾輛車就已經在門口停了下來。
卡宴的車門打開,從裡面鑽出一個同樣戴墨鏡的年輕人。
儘管如此,她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忍不住衝口叫道:“怎麼是你?”
出現在面前的不是別人,正是不知什麼時候從鏡山村逃出來的王梓韜。
瞧他又變回了那副目空一切的二世祖樣子,顧景歌不禁一陣奇怪,當時他被菲菲捅那一刀傷得可不清,這才幾天的工夫,怎麼就好像跟沒事人似的,而且他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他似乎也很驚奇,摘去墨鏡,皺着眉頭看着顧景歌和殷九說:“你們怎麼會在這?”
“小韜,不許無禮。”
蒼老但中氣十足的聲音從王梓韜身後傳來,緊接着一個身穿素色長袍的老人就在幾米黑衣保鏢的簇擁下走到了面前。
王梓韜雖然臉上不高興,但還是立刻住了口,恭恭敬敬地站在旁邊,叫了聲:“爺爺。”
這個王梓韜居然把自己的爺爺也拉來,究竟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們就是這房子的買主?
“二位就是殷先生和顧小姐吧?上次的事情,小韜已經告訴我了,老朽在此多謝二位的救命之恩,如果沒有你們的話,王家這唯一的獨苗也就……”
那老人呵呵一笑,隨即向身後打了個手勢,保鏢立刻遞上一個錦盒。
他接在手中翻開,只見裡面放着一大一小兩隻精美的玉蝴蝶,溫潤潔白,一看就是好東西。
“這是老朽多年珍藏的一塊原石,前幾天才找人專門替二位打造的,正宗平江的雕工,雖然時間倉促,但總算對得起這塊石頭。小小謝禮,不成敬意,請二位務必收下。”
那老人說着便把東西遞到她面前。
顧景歌見他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說話也是彬彬有禮,實在不明白王梓韜爲什麼一點也不像他。
但人家現在已出手就送這麼貴重的禮物,她說什麼也不敢接,只好轉頭去看殷九。
“我並沒有刻意要救他,能從那裡走出來是他自己的造化。抱歉,告辭了。”殷九說着就拉我準備上車。
“哎,二位且慢。殷先生有功不居,施恩不圖報,老朽用這等俗物道謝,實在是慚愧,二位請先留步,容老朽再親自面謝如何?”
“爺爺,他們根本就不領情,用不着這麼低聲下氣吧。”王梓韜突然很不爽的插了句嘴。
那老人眼睛一瞪,沉聲道:“閉嘴,這次闖了這麼大禍,還改不了你這臭脾氣,回家去,沒我的話,不準亂跑!”
王梓韜一臉委屈,卻不敢說話,恨恨的瞪了顧景歌和殷九一眼,就開上自己的卡宴離開了。
“兩位千萬別見怪,小韜這孩子是王家唯一的香火,從小就被他爸媽慣壞了,我也沒有辦法。二位若不嫌棄,請到裡面小坐片刻如何?”
那老人說着就朝旁邊的院門指了指。
雖然早就猜到了一點,但聽他親口說出來,顧景歌仍然忍不住吃了一驚。
原來王梓韜的爺爺真的買下了這座凶宅,而且不早不晚,就好像故意要在這個時候似的。
她忽然又有一種緊張的感覺,似乎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又要來了。
“不必了。”
殷九淡淡地回絕了對方,伸手拉住車門。
“哎,不要着急,殷先生慧眼如炬,老朽也不相瞞,這宅子地處偏僻,還是座凶宅,老朽不過看中它裡面的鎮宅之物,呵呵,殷先生今日來這裡,不也是爲此嗎?不如大家進去談談,老朽正好有幾句話要說。”
聽對方這話,果然之前那客客氣氣的樣子都是在假裝,說不定支走王梓韜也是故意的。
這哪是要感謝,分明是在找茬,之前對這老頭的那一絲好感,瞬間消失得無隱無蹤。
然而這時,殷九的手卻又從車門上收了回來,看了看那老頭,然後說:“那好。”
“殷先生果然是痛快人,請。”
那老頭眼睛一亮,隨即笑眯眯的又向門口打了個手勢。
一名保鏢上前,用鑰匙打開門,引着我們一路走了進去。
也不知怎麼的,第二次進入這院子,顧景歌的心情竟比上次還要緊張。
王梓韜的爺爺當然不會比鬼怪恐怖,但他的突然出現卻讓人感覺很不舒服,或者應該說,這種被他算計的感覺讓人很不舒服。
進了屋子,裡面的陳設依然如故。
保鏢出去後,就將房門關閉,那老頭和我們分坐在兩邊的沙發上。
“還沒有自我介紹,老朽王道懷,年輕時遇過一位師傅,也學過幾天道法,不過不值一提,平時喜歡收藏些珍奇古玩,難登大雅之堂。今天一見,就知道殷先生是不世出的高人,遠比小韜說的神妙……”
還沒等他說完,殷九便突然打斷道:“千萬不要說出我不想聽的話,否則我們的談話到此爲止。”
王道懷並沒生氣,反而呵呵笑道:“殷先生快人快語,果然和老朽是同道中人,那我就不繞圈子了。請二位進來,一是爲小韜的事情表示感謝,這二來嘛……還想請殷先生幫一個忙。”
他說着就從身上掏出兩張照片,放在茶几上,推到殷九面前。
顧景歌也湊近看了看,只見那上面照的是三根長條形的玉器,輕薄扁寬,看上去並不像是簪子,再仔細瞧瞧,那上面似乎還刻着字。
“先殷玉簡。”
殷九並沒去拿那兩張照片,只瞥了一眼便輕輕說道。
王道懷豎起拇指讚道:“殷先生果然好眼力,老朽實在佩服之至。這幾枚玉簡堪稱國寶,老朽幾年前在國外拍賣會上偶然見到,本來想把它們帶回國內,卻不料被一個東瀛商人捷足先登,引爲平生之恥。”
他頓了頓又繼續說:“我中華瑰寶失落在海外這麼多年,已是憾事,如今又被東洋鬼子佔有,老朽徹夜難眠,後來暗中查訪到他的底細,幾次派人上門詳談,希望能從他手裡再把玉簡買回來,哪怕是多出一倍的價錢也無所謂,只可惜他始終不肯鬆口,到後來連人也不肯見了。”
殷九說:“你是想讓我幫你去找?”
“沒錯!殷先生是高人,更是聰明人,無須老朽多言。要是能把這三枚先殷玉簡找到,令其重歸故土,那可真是件功德無量的事情。老朽絕不會私藏,定會將其捐獻。而作爲酬勞,老朽情願把這處宅子,以及這裡裡外外的所有東西都贈送給二位,絕不食言。”
“說完了?”殷九語氣平淡的問。
王道懷微笑着點點頭:“請殷先生務必答應幫這個忙。”
“很遺憾,我沒興趣。”
殷九說着便直接起身,顧景歌也趕緊跟着他站了起來。
“殷先生留步,這件事跟二位有百利而無一害,如果怕老朽言而無信的話,咱們可以立下文書字據。”王道懷繼續說。
“不必了,我真的沒興趣。”殷九說得很堅決,直接拉着她就向門口走。
“呵呵,殷先生不妨先看看這張照片,再走也不遲。”
顧景歌下意識地轉過頭,就看王道懷不知什麼時候嘴上叼了個菸斗,悠閒地靠在沙發上看着我們,手裡果然捏着一張照片。
那照片上很亂,看起來似乎是個銅器,但只露出一角,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
然而殷九的表情卻微微有些變了。
王道懷顯然很滿意殷九的反應,得意的吐了個菸圈說:“想必這個殷先生一定對這上面的東西很有興趣,不如請到樓上來,容老朽如實相告。”
他說着就站起身來,指着樓梯說了聲請。
“你在這裡等我。”
殷九低聲囑咐了一句,就跟王道懷上了樓。
顧景歌很想跟他一起上去,聽聽這老頭到底要說什麼。
但既然殷九不讓,她也不好再跟着,只是忍不住好奇,究竟那照片上是什麼東西,居然一下子就把他吸引住了。
她根本坐不住,在客廳裡來回踱着步,還時不時探頭向樓梯口望去,只是不敢靠近那根逆柱,也沒聽到樓上有兩人說話的聲音,忍不住越來越擔心,不知道殷九究竟和王道懷談得怎麼樣。
過了好一會兒,上面終於傳來了腳步聲,顧景歌擡頭一看,只見是殷九從上面走了下來,面無表情的臉上像罩了一層嚴霜。
“他跟你說了什麼?”她趕緊迎上去問。
“走吧。”
殷九答非所問,拉着她一路走出院門。
上車開出好一段後,她又繼續問他。
殷九說:“不用問了,這件事很危險,而且和你沒有關係。”
“又是這句話……”
顧景歌撅着嘴小聲埋怨着,很不喜歡他這種神神秘秘,老把自己當成外人似的做法。
但其實在內心深處,她當然明白,殷九是不希望她因爲這些事情而害怕和煩惱,更不希望她被捲入其中,而受到傷害。
“你準備一下,明天跟我去日本。”
“啊?”
他突然說出這句話,讓顧景歌忍不住大叫了一聲,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
“日本?去那裡幹什麼?”
她立刻眨着眼睛問,但隨即就想起王道懷之前說過,那三枚先殷玉簡是被一個日本商人買走的,殷九這樣說,難道是答應幫他去找?
老實說,殷九那麼高冷孤傲的人,居然會受僱於人答應這種事情,顧景歌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可現在他這樣說,卻又不由得她不信。
“你真的答應了王梓韜的爺爺?那照片上到底是什麼東西啊,爲什麼你一看就改變主意了?”
“本來你可以不用去,但是想想……你還是在我身邊最安全。不過別怕,這次去日本應該不會很危險,你就權當旅行吧。”
聽着殷九依舊答非所問的話,顧景歌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問出想知道的東西了。
但同時心中又有點小小的甜蜜,尤其是他說她留在他身邊才最安全,而這次去日本又可以當做旅行,就更讓人覺得興奮。
第一次長途旅行?第一次出國?而且是和殷九?
想到這裡,什麼照片,什麼先殷玉簡,對顧景歌來說,一下子都變得意興索然,心似乎已經飛到了遙遠的異國他鄉,和殷九漫步在那櫻花飛舞的街道上。
但想想,現在早過了賞櫻的季節,心裡不免有點失望。
不過,或許這次他們真的能像普通情侶那樣,享受難得的二人時光。
正想得出神,殷九卻突然放慢了車速,顧景歌向前一看,只見前面不遠處已經拉起了護欄和封路的警戒線。
一名穿黃背心的警察來到車窗前,“啪”的敬了個禮說:“這裡封路了,請你們繞行。”
“剛纔我們來的時候還好好的,出什麼事了?”她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
那警察很嚴肅的說:“不清楚,請你們馬上繞道。”
殷九也不多說,馬上掉頭繞行旁邊的匝道,改走另一條路。
“真討厭,這要繞好遠啊,那邊怎麼回事,難道出車禍了?”
“不是車禍,那路前面怨氣沖天,不是死一兩個人那麼簡單。”
“啊?”
她本來自言自語的一句話,卻不想殷九竟然這麼說,當時就嚇了一跳。
“你是說那前面死了好多人?”
“和我們沒關係。”
殷九說着就加快車速,向前飛馳。
顧景歌雖然仍有些好奇,但想到殷九的意思可能是死了很多人,又覺得很害怕,不過正如他所說,這和他們並沒有什麼關係,於是也就不再去想了。
車子一路向東,回了家。
殷九拿了她的證件就走,說是去辦出入境的簽證護照,讓她留在家裡收拾東西。
顧景歌這時纔想起來,辦簽證護照這種事情,正常來說總也得需要幾個工作日吧,殷九卻要明天就走,這怎麼可能?
但轉念一想,這傢伙根本就不是正常人,任何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到了他手裡最後都變成可能了,所以她也沒必要去操這種心。
等他走後,顧景歌先打開電腦,查了一下日本近期的天氣情況,然後纔開始收拾衣服和隨身物品。
既然是和殷九一起去“旅行”,總要帶幾件像樣的衣服,不然丟人還不丟出國去了?
但找來找去,竟沒翻到幾件適合時令,又讓人滿意的,果然應了那句話——女人的衣櫃裡總是少一件衣服。
心情不爽之下,心想是不是該出去“敗家”一下,反正殷九也不在,正好可以打發時間,這時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顧景歌拿起來一看,竟然是母親打來的,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但無奈之下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景歌啊,小殷在嗎?”
“媽,你老問他幹嘛?人家有事忙着呢。”
“這孩子,你們兩個談朋友,媽還不能問問?好了,好了,他不在正好,媽給你佈置個任務,這不快中午了嗎,你去咱們機關幼兒園把小業接過來。”
“小業?誰啊?”她一頭霧水。
“還能是誰,就是你們從鏡山帶回來的那個孩子唄,忘了告訴你了,你爸這兩天幫他取了名,叫顧承業,又給他報了戶口,送了幼兒園,你說這麼小的孩子叫什麼不好,叫這麼正經的名字,聽着都彆扭,要依我說……”
“媽,既然爸都辦好了,就讓他去接唄,反正他每天除了遛彎看報之外也沒什麼事,趕忙非找我呀,正忙着呢。”她趕緊插嘴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就興你一個人忙啊,你爸一大早就出去了,你知道嗎?媽現在還在外面呢,好了別廢話,快去接孩子,人家小業昨天還吵着要見你這當姑的呢。”
她還想再申辯兩句,母親卻已經掛斷了電話。
無奈之下,只好先把其它東西規整了一下,就下樓坐車直奔離爸媽家不遠的機關幼兒園。
到那的時候,剛好攤上放學。
一大羣孩子呼啦從裡面涌出來,差點沒把她嚇住,正在尋找狗蛋的身影,就覺得有人拉着自己的裙角叫了聲:“姑。”
顧景歌愣了一下,低頭就看一個剪着蘑菇頭,身穿襯衫和揹帶修身褲,腳踩帆布鞋的小男孩站在旁邊,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狗……哦,不,小業?”
她差點沒認出他來,這身韓版打扮,一瞧就知道是母親的品味,不過也別說,這孩子打扮起來還真是挺萌的,就是那眼神中還帶着原來的鄉土氣息。
“姑……你還是叫我狗蛋吧。”那孩子嘟着嘴,似乎有點不開心。
她蹲下來,微笑着問他:“怎麼了?你不喜歡這個名字?”
“不是,名字是二爺爺取的,我就是……嗯……不大習慣。”
她輕輕捏了捏他的小鼻子,然後說:“那好,跟姑姑在一起的時候,就叫你狗蛋行嗎?”
狗蛋立刻開心地拍着手說好。
顧景歌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就帶他走出校門,先去附近的兒童餐廳吃了頓午飯,之間又問他喜不喜歡城裡,喜不喜歡幼兒園,老師好不好,有沒有人欺負他之類的。
從他開朗的回答中,她能覺察到他很喜歡現在這種生活,但同時說到別的小朋友好像什麼都懂,而他卻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小臉便會沉悶下來。
顧景歌慢慢開導安慰他,很多東西是因爲別人見過學過,所以才知道,只要他好好學習,很快就會像其他孩子一樣,甚至更優秀。
狗蛋這纔開心起來,不停的說“姑,你真好”。
她也很高興,感覺和這孩子越來越親近了。
吃完飯之後,狗蛋告訴她下午沒有課。
她心想之前答應帶他去玩,當然不能食言,於是就先帶他到遊樂場玩了一會兒,然後去附近的購物中心,給他又買了兩件衣服,順便也給自己挑了兩件滿意的夏裝,準備帶去日本。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顧景歌提着大包小包把狗蛋送回大院,但在門口就讓他一個人進去,省得再被母親揪住不放。
看那孩子跑進單元門,他才鬆了口氣,一轉身,卻看見背後停着一輛香檳色的賓利,殷九正坐在駕駛位上看着自己。
“你怎麼來了?”顧景歌吃驚的問。
“等你有一會了,上車吧。”殷九說着就推開另一側的車門。
她着實被這個神出鬼沒的傢伙嚇了一跳,但總算不用自己再費力氣找車回家了,心裡又有點高興。
雖說這傢伙老是冷冰冰的,但對人還是很體貼,有時候連她自己都沒有想到,他就已經做好了。
上車坐好,殷九先和她在附近簡單吃了飯,然後回家繼續收拾東西,又把辦好的護照和簽證交給她。
看着那兩本證件,顧景歌真懷疑它們的真實性,會不會在機場被人家查出來。
一想到機場,她立刻就記起了另外一件事,趕忙問道:“你訂了機票沒有?”
“沒有。”殷九的回答很乾脆。
“啊?那我們怎麼去?”
殷九卻不回答,一把提起她收好的行李說:“下樓上車。”
她不知道他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只好鎖了房門,跟他下樓又上了車。
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殷九驅車一路向南,很快來到了環湖的風景區,她這纔想起這裡的湖心島就是他的家。
或許這傢伙也想來收拾幾件東西?
她胡亂猜測着,只覺得這想法連自己都覺得好笑。
與上次相同,下車之後,殷九仍然帶着她乘遊艇駛向湖心島。
望着遠處那片燈火通明的豪華宅邸,顧景歌忽然感覺那竟像是海市蜃樓,既美麗,又有些虛無縹緲。
“不用機票,明天我們就從這裡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