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過無數次的夢,夢中我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看着我當時的自己,一直到現在,我都不明白我當時爲什麼會哭,是害怕?不是,是擔心宋和被黃小強打死?也不是,最起碼我當時雖然看着大家都見血了可都還是活蹦亂跳的。
硬要往一個詞兒上靠的話,那就是震撼所帶來的恐懼吧,畢竟板凳條子抽在皮肉上的聲音當時聽起來是那麼的清晰,我不想承認這場羣架是因我而起,但猶記得這場羣架的主謀人黃小強當時看見我的樣子後擦了一把臉上的血跑了過來,直接站到我的對面:“王丹陽!你怎麼來了!”
但還沒等我開口,黃小強後面站着的人不知道誰喊了一聲:“老師來了!!跑!!!”
緊接着,黃小強也顧不上我,轉身就向衚衕口的另一頭跑去,十多個人,這個時候跑的倒是挺一致的,廖小婷反應飛速,她拉着我的胳膊看着追過來的幾個老師,嘴裡連聲的說着:“老師,我們啥也不知道,我們就是要回家,這咋就打起來了啊!太嚇人了!你看都給她嚇哭了!”
……當然,我這麼一個名字普通,長相普通,學習也不炸眼的女生,自己都沒想到,會在升學考試後的最後一天,見到這種盛況。
我當時哭了很久,心裡覺得委屈,那種委屈特別的說不上來,日後想想,就是矯情。
本來,我打算在去瀋陽前見見黃小強,但當時的自己也不知道見到他要說什麼,可惜,他跟着他那幫朋友不知道跑哪玩兒去了,我第二天去他們家的時候他媽媽還憤憤的張口,這小子看初中可算是熬出頭了說要出去玩兒幾天,不道去哪跑瘋了!
大概黃小強當時也沒想到我會走的那麼快吧,因爲廖小婷在那個衚衕裡趁着沒人的時候很義正言辭的跟我說,王丹陽,黃小強這麼對你好你還看不出來啊!
我當時沒答話,但是說不感動,是假的,那個年紀,本來就是很衝動很容易感動得時候,可惜,就在我想對黃小強表達感激的時候,我媽媽在升學考試過後的第三四天就打電話催促姥姥姥爺跟我一起過去了,因爲那個暑假,我需要馬不停蹄的補課,必須要提前適應高中的節奏,並且,媽媽已經開始開啓了慘無人道的洗腦模式,很嚴肅的跟我說,這三年,將是你最痛苦的三年,你或許會恨我,但你總有一天會感激我。
聽聽,這話多耳熟,我後期都要聽吐了,就這樣,在一個清晨,我揹着一個書包,姥姥姥爺拎着一個行李袋,裡面裝着都是我的一些東西,我們三個人就這麼在我跑了無數次的巷子裡,越走越遠了。
我還是會忍不住的回頭,最後看了一眼玲玲家緊閉的大門,聽說她沒發揮好,回家後一直在哭,輕輕的嘆了一口氣,轉回頭的時候我居然看見了紅紅,她正好蹦躂的從李奶奶家的院子裡傳來,看見我拉着姥姥手離開的樣子後迅速猜到了什麼,張着嘴大喊了一聲:“丹丹姐,你要去哪啊!!”
“我要去瀋陽了!!”
我大聲的回了一句,轉過身還衝着她擺了擺手,紅紅就回頭衝着李奶奶喊,:“奶奶,丹丹姐要回瀋陽啦!!”
之後,我就看見了李奶奶跑了出來,扶着大門看着我大聲的叮囑:“經常回來看看啊丹陽!回來看看你李奶奶啊!好好上學!考大學有出息啊!”
我嗯了一聲,李奶奶對我的離開是知道的,按照她之前一天來我家幾次的頻率我家有幾隻耗子她都是清楚的,就是怎麼也沒想到,我在家裡的鄰居當中算是做了告別的小夥伴是我小時候一直不咋愛跟她玩兒的紅紅。
路過黃小強家前面的那條巷子時,我還是希望能看見他,可惜,還是沒看着,就這麼一路順利的走了,我終究是個普通人,不可能有什麼波瀾壯闊的青春。
……
那個暑假我姥姥姥爺都在爸媽家陪我,我好像跟所有的同學都斷了聯繫,因爲康祺的那個手機號我也沒了,我不上網,廖小婷給我的扣扣號我也沒辦法去加,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我中考的成績還算是不錯,我考了五百多分,摸底時一直是四百多分,在當時來看,我那個成績上重點不可能,因爲要六百多,但是五百,絕對是考上高中的成績了。
可人生就是會有很多說不清的巧合,我們家樓上有個大姨,她兒子以前就是個大專院校出來的,不是啥重點大學生,但是現在特厲害,在瀋陽的一環內買的房子,正是樓價上漲的時候,當時就很貴了,現在更不用說了,聊到她兒子的時候,那大姨就滿臉的自豪,我媽當然要問,你兒子是幹啥的啊,自己做生意啊,大姨擺手,說不是,她兒子是室內設計師,我媽就不明白,說啥叫設計師,就是幹裝修的啊!
大姨就說,不是裝修,是告訴人怎麼裝修,給人設計的!最後自己在加上一嘴,現在誰不買房子啊,還以爲是像咱們年輕的時候打傢俱你家裝什麼樣我家裝什麼樣啊,不是,現在人分老多種了,年輕人都講究這個!我兒子說了,未來,這是最吃香的職業!
得!就是吃香兩字,我媽就感覺自己要高瞻遠矚非要我將來幹這個了,在我對未來迷茫的時候,我唯一動心的職業就是護士,但我媽顯然不可能讓我去衛校,所以,她開始打聽,打聽上什麼大學能學室內設計,後來發現,建築專業要求太高,我好像能走點藝術高等院校的捷徑,於是,我就在高中的時候成了個美術生,沒錯,美術生,那三年沒學習倒是輕鬆了,就是畫畫沒給我弄吐血,不過還行,最後的結果是考上了瀋陽當地的一個本科藝術院校,學的,就是那大姨口中老吃香的專業。
我爸媽的房子跟以前一樣是在鐵西買的,附近有一個臭水溝,當地人都叫臭水溝,其實它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衛工明渠,裡面有很多的水草什麼的,我那時經常看見有人在那撈啊撈的,我還合計,那水那麼髒,會有魚嗎,後來才知道,他們是在撈魚蟲。
因爲那跟公園比較近,我放鬆的時候就經常去公園,但是姥姥說,要我離那個臭水溝遠點,我爸也說奇怪,說每年都能死兩個人,但是那個溝你得下去,旁邊還有石階,看着也不深,應該是喝酒喝多的人在那石階上晃盪,不小心掉下去,但是溝裡的淤泥比較多,直接就給悶死了,既然死過人的地兒我肯定就離得比較遠了。
高中三年,我真是沒遇到過啥邪事兒,同學一樣喜歡聊這些東西,但是我聽完都是一笑了之,但唯獨算是邪點的,那就是我高考前的一件兒事了。
要高考了,肯定焦慮,我媽不知道聽誰說的,大早上的領我到公園晨跑放鬆,一個勁兒的說不要讓我緊張,等我們回來的時候,就是經過那個臭水溝,看見有很多人圍在哪裡,我站在上面,一眼便看到了警察在打撈,撈上來的是個男的,四五十歲吧,臉跑得很脹,胳膊還是伸出去的,就是呈現一個擁抱的姿勢,我感覺他當時肯定是在掙扎的,變硬後就這樣了,瞄了一眼,我就想走,但是身後不知道是誰往前涌一下子推了我一把,給我嚇得,直接滑的就要禿嚕到那個男的伸出的胳膊裡去了!
“哎!!”
我媽幸虧反應迅速,死死的拉着我,轉過頭瞪着後面的人:“擠什麼擠啊!着急下去看!!!”
我心口一狂跳,眼看着自己踩下的土落到了男人的身上,警察還有些不高興,回頭衝着我們喊道:“別看了!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