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嚇得不行,姥姥是我的天是我的地,是我所有的依靠,在我心裡姥姥一直就是無所不能的英雄,我小時候不知道啥是超人,啥是蜘蛛俠,更不知道什麼美國隊長,我兒時的唯一崇拜,就是我的姥姥,所以她一有事,我就不知道要怎麼辦了,我想讓姥姥像以前一樣,至少給我些啓示什麼的,但是姥姥除了‘額額’的聲音什麼都發不出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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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年級的姥爺居然也抹起了眼淚,也許是見我把姥姥的手指全都扎破了有些心疼,他抓住姥姥的手,在我的印象裡還是第一次跟姥姥如此親暱:“老婆子啊,你可別嚇唬啊,你趕緊睜眼睛把,我們這一老一小可都指望着你活着了。”
見姥爺哭了,我也忍不住的肩膀抽搐,:“姥姥,你醒醒吧,或者你告訴我咋做也行啊,丹陽笨啊,學不會你的那些東西啊,我真的不會啊,姥姥,我不知道要怎麼辦了啊……”
“換……換……”
姥姥忽然又發出了聲音,我跟姥爺對看了一眼,同時都是滿臉驚喜的看向姥姥:“姥姥,你說什麼,我們都在這兒呢,你要我們做什麼都行啊!!!”
“換我……換我……換我去死……別……別帶走……我孫女……”
我瞬間就崩潰了,趴到姥姥的身上:“你不行死!姥姥你不行死!你要是死了我也去死!!”
“老婆子啊,你說的是啥話啊,你是先生啊,你不是說這輩子你啥東西都不怕嘛!!你咋還能服軟呢,你給我起來啊,你給我起來啊!!!”
姥爺也是哭着衝着姥姥大吼,一瞬間,屋子裡的哭聲震天,我跟姥爺都被姥姥這一句斷斷續續的話給弄得心酸崩潰,我壓根兒就不敢想象,要是姥姥死了我會怎麼樣,但是可以肯定一點,要是姥姥不在了,我跟姥爺兩個人就算是不死也得折半條命了,更何況姥姥是爲了我去死,那我更加覺得內疚無比,我還沒有長大讓姥姥享福,就這樣讓姥姥代替我去死了?!!
這樣的事情我決不允許發生!!想着,我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一邊吸着鼻子一邊從姥姥的身上直起自己的身子,姥姥的眼角也在往外面流着淚,她應該是能清楚地聽見我跟姥爺的說話的,所以她會有反應,只是她睜不開眼。
思及此,我看着姥姥像個大人一般的咬了咬牙,同時惡狠狠的擦了一把眼淚:“姥姥,丹陽長大了,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有事的!”說完,我就下地去穿鞋,姥爺本能的伸手去扯我:“小丹啊,你要去哪啊!你可不許往那棵樹那跑,你姥姥都不行,你去了就得跟你李大爺一樣被吊死了!!”
我甩開姥爺的手,轉回臉看向他滿臉的淚痕:“姥爺,我不去那棵樹那,我去求老仙兒想辦法,我肯定要救姥姥的!!!”
姥爺看着我點了點頭,伸手給姥姥擦了擦眼角的淚,“老婆子,你聽見沒有啊,咱們的孫女兒長大了啊,她要去給你想辦法了,你可不能再說這樣的話了啊,你要是心疼俺們你就趕緊睜眼睛醒過來吧……”
剩下的話我已經聽不到了,直接到了老仙兒那屋,拿起香點起,然後插到案頭對着老仙兒的排位開始‘哐哐哐’的磕頭,一邊磕着嘴裡一邊唸叨着:“求求胡家太爺太奶救救我姥姥吧,求求老仙兒救救我姥姥吧,以後丹陽再也不淘氣了,一定會聽姥姥的話的,丹陽求求老仙兒了啊!!”
擡起眼,我看向香頭,兩短一長,這絕對是不好的預兆,我心裡更加的發緊,生怕姥姥在那屋出了什麼事情,香燒完我就再上,然後磕頭,念着重複的話,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把姥姥剩下的半盒香都燒完了,天快亮的時候我臉上掛着淚,跪在那裡,竟然不知不覺的睡着了,朦朧中,我看見有人好像走到我的身旁,看着我摸了摸我的頭,隨即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我猛地一個激靈醒了,四處的看了看旁邊並沒有人,再看向老仙兒的排位,那幾個供奉在哪裡的神像仍舊安靜的坐在那裡,我的膝蓋已經跪的沒有知覺,等再想起身想找找香去上的時候卻覺得眼前發黑,一頭栽了過去。
我以爲我會昏很久,至少是會像以前一樣在姥姥的輕呼聲中醒來,但是沒有,我睜開眼的時候自己還在老仙兒的屋子,身子仍舊靠在老仙兒身下的桌子上,睜着眼睛,我有些乾涸的淚再次流了出來,姥爺要照顧姥姥顧不上我,而我卻又是如此害怕姥姥就這麼不知不覺得離開,黑暗,人生中從未有過得黑暗。
那大概是我從小到大所遇到的最大的一次挫折,我的驚恐感是從未有過得強烈,甚至身體裡本能的有一種特別不好的預感,如果我什麼都不做,只是這麼徒勞的等待的話,那最終就要被迫接受姥姥離開我的現實,但是我沒有辦法跟老仙兒交流,因爲我從未接過仙兒也不會接仙兒,老仙兒雖然是家裡的神仙,但真正的能溝通並且能求請問事的只有姥姥,我悲哀的發現,我除了依附於姥姥,剩下的時候都只是個廢物,我當然不能這樣,也不允許這樣,我坐在哪裡緩了很久,找到膝蓋了有了一絲知覺,我慢慢的站起身,看着老仙兒,“胡家太爺太奶,我該怎麼做啊,我到底要怎麼做啊……”
當然,沒人應聲,就在我的失落感伴隨着焦灼無以復加的時候,一絲風忽然吹進了屋子裡,姥姥放在抽屜裡的一張紅色的一塊錢居然被那絲風吹了起來,我看着那張錢在空氣中轉了兩圈,隨後輕飄飄的落到了地上,蹲下身撿起來,我看着那錢,擡起眼又看了看老仙兒,忽然要知道怎麼做了。
嘴裡默默的唸叨着,“送,我也可以送,我可以學着姥姥去送……”
那天我沒有去上學,當然,也沒精力和心情去上學了,讓董玲玲幫我請個假後我就出門了,臨行前特意去姥姥那屋晃盪了兩圈,看見姥爺好像也是熬夜熬着了,坐在那裡頭就開始不停的點着,我沒叫醒他,而是從姥姥的衣兜裡翻找出兩張大票,綠色的一百塊,緊攥在手裡後,回頭看了一眼呼吸發沉的姥姥,擡腳就直奔街上的喪葬用品店,進門的第一句話就是:“叔叔,我要買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