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先生,香港的一切就拜託你了!金鳳跟你學習,還要你多指點。”想了想,葉昭又用英文道:“咱們的事,不要她知道太多。”要說錦二奶奶,只怕摸到門路後能把格林吃的骨頭都不剩,還是要預先提醒格林一聲。
格林回了個男人間瞭解的眼神:“葉先生放心,我知道什麼可以說,什麼不可以說。”顯然以他的西方思維,以爲葉昭擔心這美豔情人惦記他的身家呢。
葉昭心裡苦笑,也不好挑明說,心說你自求多福吧,這女人雖然危險,卻是我唯一能用的人。
想了想,側身過去,在錦二奶奶耳邊低聲道:“不要插手火藥廠的事,知道麼?”令格林先生誤會是爲了錦二奶奶能更順利的學習管理經驗,可若錦二奶奶日後知道格林的誤會,說不定就藉機插手火藥廠,特別是以後同西洋人接觸越來越多,越來越瞭解西方的情形,真捲了自己的錢跑去歐洲,又哪裡找去?自己也沒時間爲了她山長水遠的去歐洲。
眼見惡少嘴脣貼過來,錦二奶奶也不敢躲,葉昭的氣息噴在她精緻雪白的小耳朵上,令她直冒雞皮疙瘩,卻只能忍着。
聽說葉昭還有座火藥廠,錦二奶奶就琢磨可不知道惡少又從哪搶來的,難道是搶的洋人的?若說別人敢得罪洋人錦二奶奶不信,可這惡少,那真是膽大包天什麼事都敢做的。
聽到葉昭的話,錦二奶奶心說我躲你都來不及了,誰會去惹你?只希望滿天神佛保佑你鐵廠開工大吉,多進銀錢,我也早些與你分道揚鑣。
“小姐,你很漂亮!”旁邊突然有一名金髮碧眼的英俊男子搖搖晃晃走過來,說着生硬的中文。
錦二奶奶俏臉猛的沉了下來,對於洋夷的孟浪習俗,她一向極爲反感,雖然她一直希望自己能以女兒身堂堂正正的出面掌事,可男女大防,又豈容兒戲?一個陌生男人,就敢跑過來同陌生女子搭訕,嘴裡不乾不淨,這可不是流氓麼?
“小姐,我可不可以知道你的名字!”英俊的洋人青年露出迷人的微笑,卻是離得錦二奶奶越發近了。
“滾!”錦二奶奶看也不看他,俏臉冰冷。
洋人青年聽不懂錦二奶奶的話,但錦二奶奶的表情他自然明白,在英倫討好貴族小姐那也是一泡一個準兒,來到東方卻碰了一鼻子灰,臉上可就掛不住了,“bitch!”洋人青年恨恨罵了句。
葉昭不由得蹙起了眉頭,突然就拿起水杯一揚,一杯水就結結實實潑在了洋人青年臉上。
就算錦二奶奶聽得懂,自小的教育,自不會作出大庭廣衆之下潑他咖啡等等行徑,葉昭卻是替她潑了。
衆人都怔住,錦二奶奶也不可思議的看向葉昭。
唰,葉昭搖開了摺扇,笑着對呆若木雞的洋人青年道:“我東方女子溫柔識禮,不似你等西方夷婦潑辣,這杯水,是我代這位小姐給你的教訓。”
呆了一會兒,洋人青年呀一聲怪叫,就朝葉昭撲過來,黑影一閃,他又一聲怪叫,捂着小腹癱倒在地,卻是蘇納擋在了葉昭身前。
蘇納又上前一步,一腳正中洋人青年胸口,洋人青年悶哼一聲,就屁股貼地滑出去丈餘遠,“嘭”,被後面一張餐桌的桌腿擋住,一口氣幾乎喘不上來,捂着胸口乾嘔。
“幹什麼,爲什麼打架!”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白人跑了出來,是餐廳的老闆,叫保羅。
看到打人的是東方人,被打的是白人,保羅馬上火冒三丈,大聲對蘇納道:“先生,我們這裡不歡迎你,請你現在就出去!”
“葉先生,要不要我……”格林還沒說完,葉昭就搖着摺扇笑道:“這欺負人的差事還是我來吧。格林先生,咱事兒說的也差不多了,你就先走吧。”格林名聲不顯,亮出身份自然就牽涉到威爾斯,牽涉到火藥廠,那自己和威爾斯的關係可就曝光了。
格林點頭,起身告辭。
葉昭扇子一收,笑着對保羅道:“你是餐廳的經理?”
見到有個會說英文的東方人,保羅微微詫異,點頭道:“是,你們爲什麼動手打人?”卻不似剛纔蠻橫了。
葉昭笑道:“如果我每天送你一束百合,你會不會想揍我?”又指了指還靠在那兒哼哼的白人青年,“他剛剛就犯了我們東方人的忌諱。”
保羅一滯,隨即就強硬的道:“不管怎麼說,動手打人就是不對。”猶豫了一下,說道:“對不起,先生,請你們現在就離開。”
葉昭笑着指指桌上的牛扒,“你這是趕客人走麼?”
“請你們現在就離開。”保羅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葉昭微微一笑,再不跟他說話,回頭自去切牛扒,嘴上道:“蘇納,我現在想安安靜靜的吃完這餐飯。”
保羅還要再說,卻見那肌肉鼓鼓的東方小夥子擋在了自己面前,冷冷看着自己。
“你們,你們太野蠻了!”保羅還未說完,胸前就被頂了硬邦邦一個東西,定眼看去,臉一下白了,卻是一柄轉輪火槍。
而正蠢蠢欲動的幾名侍應也都停下了腳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蘇納的手槍微微作勢,示意保羅後退,隨着他的手勢,保羅一連退了幾步,只氣得雙眼冒火,可看着東方小夥子的眼神,他知道人家可不是嚇唬他,隨時都可能開槍。
葉昭慢條斯理的吃過牛排,更招手要侍應上沙拉甜品,錦二奶奶又好氣又好笑,這樣的場面,也就這惡少能吃得下去吧。
葉昭品咖啡的時候一隊七八名大清國綠營兵才一個個晃着膀子走了進來,直把保羅給氣的七竅生煙,早就叫人去報信了,可大清國官兵各個不可思議,有些見到你卑躬屈膝,有些卻是正眼都不瞧你一眼,而顯見今天巡街的官兵屬於後者了。看來以後真的要像別的商行一般,自己置備火器了。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綠營兵勇進了餐廳就大呼小叫的吆喝,爲首的把總眼睛朝天,一副我是大爺的神情,拉着長音道:“這兒誰管事兒啊?”
“大膽!貴人在此用膳,竟敢大呼小叫!”蘇納低喝一聲,走過去亮出腰牌在把總眼前晃了晃。
瞥到蘇納的腰牌,把總差點沒嚇趴下,趕緊打千:“卑職三河營把總李文超參見護衛大人!”護衛大人嘴裡的貴人,那是何等身份,把總卻是看都不敢看過去了。
保羅還正跟幾個綠營兵比劃着申訴蘇納在這裡打人呢,卻不妨那邊把總手一揮,大聲道:“把這幾個洋夷給我綁了!”綠營兵馬上如狼似虎,突然就涌上把保羅撂了個大馬趴,拿出繩索就捆。
保羅差點沒氣暈過去,大聲道:“你們幹什麼?我是英國公民,你們沒權利這樣對待我!”可他激動之下,僅會的幾句蹩腳中文早就忘了,嘰裡呱啦的,綠營兵又哪裡聽得懂?就算聽得懂,誰又管他了?
“哎,你們這就不對了!”葉昭終於喝完了咖啡,搖着摺扇走了過來。
把總一慌,跪下磕頭,“卑職參見王爺千歲!”聽說來着,京城來了位小親王管八旗的事兒,多半就是這位貴人了。
葉昭愕然,第一自己不是王爺,第二就算是王爺,也沒這麼稱呼千歲的,戲文看多了麼?不過這把總纔多大的官兒,自己來廣州的事兒以訛傳訛,到他們嘴裡是肯定走樣了,至於稱自己“千歲”,估計還真就是戲文上來的,這輩子都沒見過京城權貴,又怎麼知道如何稱呼?如何禮儀?
葉昭搖着摺扇,就笑道:“放人吧。”
“喳!”把總站起,那個精氣神可叫十足,渾不似剛剛過完煙癮,手一揮:“鬆綁!”
保羅這麼一會兒頭上就多了個大包,捂着腦袋欲哭無淚,現在他可沒心思告人了,只希望這些野蠻人別砸了自己的店鋪。
而那在牆角哼哼的英俊青年,此刻其實緩過勁兒,只是見這等情形,卻是雙眼一閉,就躺在了地上,彷彿暈過去了一般。
葉昭看向了保羅:“保羅先生,我首先向你道歉,官兵維繫一方治安,卻不能盡職盡責,半個時辰才趕到事端現場,軍紀鬆弛,我定會督促地方,申飭兵勇,肅清規制!
保羅捂着腦袋,也不知道葉昭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這個年輕人定是東方貴族無疑了。
葉昭又道:“保羅先生爲英國公民,我若告保羅先生,依五口通商章程,自是按照貴國法律懲辦,保羅先生收了我的銀錢,卻中途欲趕走我等,我想,按照貴國法律保羅先生也是要受罰的。”
微微一笑,又道:“而保羅先生,還有,”用扇子點了點那邊躺在地上的洋人青年,“還有那位假裝暈倒的先生,若想告我,按章程所說,華民如何科罪,應治以中國之法。打一個登徒子幾拳,在我國是不違法的。”
保羅目瞪口呆,但人家說的有理有據,還真是這麼回事。
葉昭摺扇輕擺,笑着道:“今兒我還有事,就不去貴國管事官那兒告保羅先生詐騙之罪了,但我保留追究保羅先生責任的權利。”
到最後,卻好像保羅欠他一個天大的人情。
保羅心裡的鬱悶不消說了,但也愕然發現,這個國度,和自己原來想象的完全不同,這傢伙,顛倒是非,完全可以去法**做律師了,但他可沒依仗權勢壓人,雖然話語可惡,能把人氣得半死,卻令人不得不有些敬佩,就算西方紳士,仗勢欺人的還少麼?
回到馬車上,錦二奶奶終於按捺不住,小心翼翼的問:“何必跟洋夷口舌爭短長?”確實不解,幾個蠻子,以你的權勢,拿了就是。
葉昭笑了笑,道:“我只嫌說的少了呢。”知道現在跟錦二奶奶說也無用,真正成爲法理社會,可不知道要多少年後了。
錦二奶奶就不再問,不過想起剛剛惡少爲了自己潑人水的行徑,可真就覺得解恨,跟着他欺負人而不是被他欺負,就是另一番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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