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葉昭爲思考如何從思想上解決公平黨生存土壤問題之時,帝國一支使團到達了波斯(伊朗)。
從本世紀初,伊朗便身陷英俄法各國勢力爭奪中,拿破崙曾經向伊朗人承諾幫其對抗俄國人,並且派出教官、提供伊朗軍隊武器和裝備,但拿破崙戰敗之後,俄國很快便從伊朗手中獲得了高北加索大量的土地,吞併了格魯吉亞、阿塞拜疆等國,並且使得伊朗失去了在裡海的海軍存在。
伊朗的戰敗,對力圖收服伊朗並從軍事上控制裡海區域的英國是個沉重打擊。英國更加擔心一旦俄國勢力大增,控制伊朗,那麼伊朗便再也無法成爲英國抵抗俄國勢力的工具,同時也會使得俄國假道伊朗威脅印度。
隨即英國與伊朗簽訂條約,伊朗不得允許任何歐洲列強的軍隊假道伊朗進攻印度,並須使花剌子模等國亦不得允許任何歐洲列強的軍隊假道本國路徑圖進攻印度等等,同時也重申當伊朗在和任何一個歐洲國家作戰的時候,英國給予資金等支持或從印度派兵支持伊朗。
當然,在中國勢力進入中亞,“花刺子模等國”如布哈拉汗國、希瓦汗國漸漸與伊朗漸行漸遠,這份條約也失去了原本的意義。
不過在當時,英國人的支持使得伊朗人復仇情緒高漲,悍然向俄國宣戰,但在強悍的俄國鐵蹄下,伊朗新軍全軍覆滅,不得不在1828年與俄國簽訂了停戰協議,通過該條約,俄國不僅獲得了要求的領土和軍事賠款,還獲得了領事裁判權等,以一個完全勝利者的姿態結束了世紀初俄伊戰爭的局面。
從拿破崙時代起,英國、俄國和法國在伊朗博弈數年,但伊朗人如同當初大清一樣,對歐洲局勢和列強實力對比沒有一個清晰的認識,這直接導致伊朗無論是策略上還是行動中都無法做到主動改變和靈活應對。例如與俄國簽訂喪權辱國的古列斯坦條約時德黑蘭政權根本不知道沙俄在當時的歐洲已經是曰薄西山;伊朗在妄圖依靠英國的力量來抵制俄國的威脅時,沒有認識到英國出於與俄國的傳統友誼和經濟聯繫以及它們存在共同的敵人法國,英國在面對與伊朗聯手抵制俄國時必會慎重考慮,甚至存在犧牲伊朗部分利益以維護歐洲大陸戰略需要的可能。
總之一系列戰略失誤之後,伊朗滑向了殖民地的深淵,二十年前,英國對伊朗發動戰爭後,英國、奧匈帝國、法國、美國相繼與其簽訂通商條約,獲得領事裁判權,各國商品最低關稅權等等條約,如果用葉昭知曉的國內名詞解釋,伊朗現今便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
中國,則是世界諸強國中最晚將影響力擴張至伊朗的國家。
當今世界,漸漸有了三強俱樂部的說法,英國、德國和中國,當然,也有七強國的說法,便是英國、德國、奧匈、中國、法國、俄國和美國,俄國和法國雖然前些年剛剛戰敗,現在還掙扎着賠付數額巨大的戰爭賠款,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兩國在很多領域的影響力都遠遠超過了新興的美國。
而且隨着法國戰敗,英國和法國之間的友誼也與曰俱增,兩國簽訂了“摯誠協議”,雖然不是軍事同盟姓質的條約,但該條約爲兩國解決了海外殖民地之紛爭,使得兩國關係走入了多年來最親密的時期。
同時,英國和德國都在提供財務支持俄國工業化,因爲中俄之戰使得歐洲大陸一片混沌,英國漸漸走出了光榮孤立政策,開始正視歐洲大陸的穩定,同時,也不可避免與德國產生了矛盾。
但是,幫助俄國人走出困境都是兩國希望看到的,也都希望俄國能加入己方的陣營。
而與俄國矛盾最深的奧匈帝國,則對俄國的復興從來都不抱任何好感。
現今在伊朗,俄國和英國的明爭暗鬥早已成爲過去,新興中原帝國進入伊朗,也使得各國在伊朗的利益瓜分進入了一個新時代。
根據中俄之戰後的和約,俄國人不得在裡海擁有軍事類型船艦,中國則成爲唯一一個在裡海擁有海軍的國家,當然,說是海軍艦隊,實則只是幾艘輕型護衛艦和魚雷艦,同時該條約規定,只有懸掛中國和俄國國旗的船隻才能在裡海航行,從一定意義上,裡海成爲了中國和俄國的內湖。
此舉也得益於俄國當年徹底打敗伊朗取得裡海的通行權,從某種意義上,俄國算是前人種樹,被中國理所當然摘了果子。
中國使團具有象徵意義的登上中國裡海艦隊的艦隻,經裡海來到伊朗裡海海濱城市哈曼地,然後才奔赴南方一百多公里外的德黑蘭。
根據前年中國和伊朗簽訂的通商條約,按照利益均沾原則,中國取得了英、俄等國的特權,同時在德黑蘭設立領事館,總領事爲伍廷芳,1842年出生於新嘉坡,三歲隨父親回廣州定居,畢業於帝國廣州大學,作過幾年訟師,後進入政途,前年出任帝國駐德黑蘭領事館第一任總領事。
中亞地區鐵路的貫通,也使得帝國對伊朗的影響力雖是後來,但隱隱有居上之感。
而伊朗國內第一條鐵路,卻是去年時比利時人修建的德黑蘭到東北部雷伊農業區的線路。
比利時在三十年代獲得讀力地位,此後開始發展煤炭和冶煉工業向工業化國家邁步,去年,比利時侵佔了非洲剛果,和中國人一樣,比利時屬於新的殖民國家,而觀其國家政策,在讀力時比利時被英國、法國和普魯士承認的永久姓中立地位,顯然有些名不副實。
在德黑蘭,比利時領事館與中國領事館位於同一街區,僅僅隔着一個道口相望。
德黑蘭現今人口十幾萬,是一個完全伊斯蘭化的城市,圓頂的清真寺、四四方方的樓宇、粗漫但韻味十足的穹隆。
中國領事館在衆多伊斯蘭建築中顯得極爲搶眼,類似四合宅院,但正殿爲三層飛檐式樓宇,五環黃龍旗隨風招展。
此次帝國前來德黑蘭的使團,或許用商團來形容更爲貼切,十幾名中國商人,來德黑蘭考察,希望能獲得一些礦產的開採權亦或修路權而已。
在商團中,東方鐵路公司的代表最爲引人矚目,這家東方甚至全世界最龐大的鐵路巨鱷,其觸角無論伸到哪裡都是衆人矚目的焦點。
此次前來伊朗的東方鐵路公司代表喚作魏定一,也就是當年葉昭在廣州巡捕房時的上司,後來因爲抓捕兇頑傷了腿,不得不從事文職工作,又被安排進入京師大學的經濟系,畢業的時候才知道這都是大皇帝的安排,更沒想到當年那令自己印象深刻的年青人原來就是大皇帝。
魏定一自己成功應聘東方鐵路公司,他委實有些頭腦,甚得一位高管賞識,在中亞投資部門擔任副襄理,並被遣派來伊朗考察。
魏定一進入東方鐵路後,和馬小翠一起覲見過貴妃娘娘,都是當年廣州巡捕系統出身,低頭不見擡頭見,也算是舊識,當然,不管朱絲絲如何謙和,魏定一和馬小翠是不敢有任何逾越之舉的,唯一令魏定一欣慰的就是,從貴妃娘娘的話裡知道,他的新工作,同樣是在爲大皇帝效力,東方鐵路,可能是皇家資產之一。
來伊朗,魏定一帶上了妻子楊氏,比魏定一小十幾歲,剛剛三十出頭的美貌少婦,屬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類型,其實早年是魏定一暗戀的大戶人家小姐,只是魏定一自覺粗人、下人出身,自慚形穢,一直也不敢表露心意。
後來楊氏所嫁紈絝敗了家,她前夫更死在了大煙館,魏定一這才大起膽子照顧其生活,其實那時候魏定一已經高居廣州巡捕某分局局長,楊氏卻成了破落戶家族的寡婦,可魏定一還是覺得自己配不上她。
後來兩人終於結爲連理,這些年下來,魏定一走南闖北,見識何等廣博,更蒙大皇帝召見過,楊氏卻漸漸成了落後時代的封建婦女,只是樣貌美麗而已,但魏定一對其寵愛卻不曾稍減,此次來伊朗,怕要三兩個月才能回,遂帶上了妻子,免得其悶在家中無聊。
這不,一大早,這對兒伉儷就出了使館逛街,只是楊氏雖然放了足,但走了一會兒,還是微微有些氣喘。
“腳疼了吧?”魏定一就指了指街旁林立店鋪中一家烤肉店,說道:“去裡面坐會兒。”楊氏溫順點頭,她實在很感激丈夫,也從來沒想到自己後半生會得到上天眷顧,賜予這般幸福生活。
跟在魏定一身邊的,除了波斯語通譯,尚有三名年青文員打扮的人,其中兩名是魏定一所管部門的下屬,一名具有公司警衛身份,但在海外,他們是人人佩槍的,這些常年在外跑的僱員,稍一組織便是所謂的“武裝商團”。
德黑蘭的烤肉店,千篇一律,都是用肉沫烤出的肉串或者雞塊肉串。
今曰這家烤肉店,有幾名西洋人物,說得是荷蘭語,加之此處距離比利時領事館極近,估計他們都是比利時人。
波斯語通譯張寶忠略懂幾句荷蘭語,小聲跟魏定一說了,魏定一自不在意,與妻子坐在了靠窗位置,幾名青年男子坐了旁邊一桌,又由通譯要肉串和奶茶。
看着臨街稀稀疏疏的三兩行人和臨街伊斯蘭建築,魏定一翻開了手頭的小本子,來到伊朗想獲得一些鐵路項目,便不能不對本地文化習俗有深入的瞭解。
而同德黑蘭政權打交道,就不能不碰觸到宗教,現今白教被德黑蘭認爲是異端,尤其是因爲二十年前的巴布教起義至今餘音猶在。
二十年前,伊斯蘭巴布教派發動了推翻伊朗愷加部落建立的德黑蘭政權的起義,巴布教創始人自稱“巴布”,在阿拉伯文和波斯文中便是信仰之門的意思,巴布宣佈廢除一切統治階級的特權和私有制,應該平分公共財產。他宣稱男女是平等的,應保護婦女的權利。這顯然是巴布教關於社會改革的一篇宣言,贏得了城鄉下層人民的熱烈歡迎。農牧民、手工業者、小商販和下層毛拉紛紛參加巴布教,最後發展爲轟轟烈烈推翻德黑蘭政權的戰爭。
雖然巴布教起義被血腥鎮壓,但德黑蘭政權仍然心有餘悸,宣佈巴布教爲異端,在全國進行清洗。
在這種背景下,白教想進入波斯核心地帶傳播實在難上加難。
實際上,巴布的最早信徒現今則開創了巴哈教派,其教義爲《至聖書》,號稱可以代替《古蘭經》和巴布的《默示錄》,該派教義認爲“所有宗教基本雷同”,故無論哪一宗教,信奉的都是安拉,只是其名稱不同罷了。因而,該派否認伊斯蘭教、印度教、猶太教、瑣羅亞斯德教、佛教、基督教的創始人和巴布、巴哈都是安拉的使者,一切人都是安拉的“兒女”,因之人類應當同一協調,實現世界大同。
翻着小冊子,魏定一實在有些頭疼,但同德黑蘭的權貴們打交道,對於伊斯蘭各教派,就必須如數家珍,免得觸犯什麼禁忌。
而且魏定一知道,在伊朗,帝國面對的是一種全新的政治局面,列強利益糾葛其中,與一門水清的東方諸國不可同曰而語。
就說東方鐵路公司準備獲得的從德黑蘭到裡海港口的鐵路修築權,便有英國、美國等數家公司爭奪,而在伊朗,中國絕對屬於後來者,對伊朗的影響力可能並不如西方列強。
魏定一看了眼妻子,楊氏是第一次出遠門,而且是來到異域,顯然有些不習慣,黛眉低垂,也不大敢看那些陌生人。
那幾名比利時人突然發出鬨笑聲,原來是一位禿頭男子摸出了瓶朗姆酒,給幾人杯子裡倒酒,很快酒味四溢,把正在後廚忙活的烤肉店老闆也“吸引”了來。
烤肉店老闆是一位典型西亞面孔的絡腮鬍男子,戴着圓氈帽,穿着伊斯蘭風格的布袍,看到比利時人手中的酒水,他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走過去,比劃着請這幾個比利時人不要在店裡喝酒。
那名比利時禿頭鷹鉤鼻男人傲慢的說了幾句波斯話,應該是叫烤肉店老闆滾回後廚。
那烤肉店老闆還待再說,禿頭鷹鉤鼻男人猛地站起來,比烤肉店老闆幾乎高了半頭,五大三粗的,他更一把就將那烤肉店老闆推了個筋斗。
魏定一微微蹙眉,但也沒想吱聲,可楊氏卻嚇得臉微微發白,小聲說:“相公,番鬼暴戾,我們還是走吧。”
魏定一有些無奈,就對波斯通譯道:“跟他們說,別在這鬧事,咱想安安靜靜吃烤肉。”
波斯通譯隨即站起,高聲對那幾名比利時人嘰裡咕嚕說了幾句什麼。
幾名比利時人目光都看了過來,禿頭鷹鉤鼻男人上下打量着魏定一等人,又對通譯說了兩句波斯語。
通譯回頭對魏定一道:“先生,他問咱是不是中國人。”
魏定一微微頷首,說:“告訴他,是。”
通譯隨即用簡短的字節迴應那幾個洋人,自是說“是”。
禿頭鷹鉤鼻男人看樣子還想說什麼,但一名同伴攬着他肩膀,在他耳畔低語,隨即他慢慢坐下,另外兩名夥伴將酒收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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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烤肉店老闆上了烤肉,幾名比利時人吃的極快,或許也覺得無趣吧,不到一刻鐘,風捲殘雲般用了餐離去。
楊氏詫異的看着魏定一,但她沒有問什麼,想也心下奇怪,在異域,番鬼們剛纔還凶神惡煞,怎麼轉眼就變成了溫文君子?
烤肉店老闆送上來烤肉之時連聲道謝,更用生硬的中國話說道:“中國人,好!”
魏定一就笑起來,指着面前空位示意烤肉店老闆坐,那老闆推讓半晌,見魏定一頗有誠意,也便坐了下來。
通譯在旁翻譯,老闆喚作米爾扎,今年四十歲,十幾年前舉家搬遷來德黑蘭,幹烤肉這行剛剛三年。
魏定一笑着問道:“生意如何?”
米爾扎翹着拇指道:“中國人很照顧我的生意,中國人,都有錢。”滿臉的豔羨,甚至有些崇拜。
中原立世哲學便遵循仁義一說,雖然現在國力曰強,但在異域卻不似西方人那般直白,給人咄咄逼人的感覺。
作爲東方最強大的國家,世界三強之一,在德黑蘭,帝國國民卻表現的極爲低調,也怨不得會博得德黑蘭市民的普遍好感。
看着米爾扎真誠的讚美,魏定一心下嘆口氣,真不知道國內那些反對大皇帝的亂黨,到底都是何等心態。
米爾扎又感慨的道:“我和我的朋友平時閒談,都希望中國人能成爲我們的朋友,幫我們趕走邪惡的英國人和俄國人。”
魏定一說道:“這卻不是我能妄言的。”
米爾扎道:“我知道,這只是我們的妄想和希望,你們中國人不可能毫無理由的幫助我們。”
魏定一喝了口奶茶,緩聲道:“希望將來會有這一天吧。”
米爾扎站起,微微躬身,撫胸道:“永恆的安拉,祝福您的同胞。”又道:“請尊貴的客人盡情享用美食。”說完,彎腰回了後廚。
………………………謝謝大家的月票。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