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做法事只是個藉口,做做樣子而已,宋理也不管佛教道教的,直接按個人喜愛買了一堆東西。
甲殼蟲不大,後備箱放滿後,有些直接塞車裡了。我懷裡抱着一堆靈符和紙錢,有一種清明上墳祭祖的感覺,問題是我是個孤兒,哪來的祖先給我祭啊。
到了洪家,洪父開了門,說洪母身體有些不舒服,待在房間裡。
我和宋理對視一眼,這麼巧,不會是心虛吧。
洪父看着身後穿着黃色袈裟的白冥安,面露幾分尊敬:“這就是宋先生說的大師吧。”白冥安淡淡看了他一眼,豎起手掌朝他拜了下,洪父忙回禮。
“房間都清理出來了,你們去吧。”洪父說,“我去把樂樂帶來。”
到了樂樂房間,果然白天看見的一堆玩具都被收拾得乾乾淨淨,地上擦得通亮,光腳踩上去冰涼。我左右腳換了換,對宋理埋怨道:“爲什麼我不能穿襪子啊?”
白冥安背身在擺着各種器具,宋理也找了小塊地方佈陣,對我說:“你這個天然媒介能連接陰陽,有你在不怕厲鬼強忍着不出來。”
我瞪圓了眼睛:“什麼意思?她不會從我腳底下爬出來吧!”
宋理笑了笑,眉眼彎彎:“不會。”
那就好。我放了心,有人敲門,我開了後看見木頭般的洪樂在門口,洪父有些爲難地開口:“我老婆不放心孩子,她想留在房間裡陪着他。我保證她不會打擾大師做法的。你們看……”
洪母一身黃色連衣裙站在邊上,眼眶通紅,的確很不忍的樣子。
宋理走上來,微笑:“沒問題。洪女士請進,洪先生就在客廳等着吧,我們要開始了。”
洪父看了兩人一眼,轉身走了。
宋理牽着洪樂走到白冥安的陣法中,四個角放了四個蒲團,把東南西北都圍着了。
屋裡就我一個女的,我只好硬着頭皮對洪母笑了下:“樂樂媽媽,請進,你在邊上站着就好,千萬別動啊。”我說話的時候,不時打量着她,她很溫順地點頭,我卻覺得她嘴脣上的那抹豔紅更刺眼了。
法事開始了,宋理熄滅了燈,點起長案上的十八支白蠟燭。白冥安一身袈裟坐在樂樂對面,手拿佛珠,面容清冷,嘴裡唸唸有詞。
我剛開始還時刻保持清醒,觀察這洪母的動靜,後來看着白冥安的袈裟在昏黃搖曳的燭火着隨風揚起,他周身的氣場似乎也陰冷下去。我腦海中一下子浮現出一個血淋淋的景象,公車、死亡、白骨,我正渾身發寒,邊上的洪母卻忽然推了我一把。
我倒在地上,腳離了地,宋理叫了一聲:“寧寧,快踩地!”我一聽,連忙照做。
只見洪母及肩的頭髮瘋漲,身上過膝的黃色連衣裙也變成了鮮紅色的長裙,裙子很長,漫過腳踝,露出慘白的塗着豔紅指甲油的雙腳,她的眼睛似乎浸了血,瞳孔都是紅色的。
白冥安的佛珠投出,她嘶吼一聲,居然把我拎起來擋在佛珠前,更倒黴的是我好巧不巧變半透明瞭,佛珠穿過我的身體過半,直接卡在裡面了。
宋理見狀,連忙在他佈置的陣法裡掏出桃木劍,打了幾個手勢,就朝紅衣女鬼衝去,女鬼身體十分靈活,躲過去後,直接提起洪樂,白冥安想要阻止卻和趕來的宋理撞在一塊,一時間兩人不能相讓,我急了,隨手拿起一支蠟燭丟過去。
白蠟油低到洪樂臉上,就像木偶忽然有了靈魂,他驟然尖叫起來,聲音十分滲人,紅衣女鬼似乎受不了這聲音,一把丟下他飛走了。
洪樂倒在地上,我連忙去查看他,宋理說:“快把黃白老玉拿出來,趁機把樂樂的魂魄放回去。”我立刻拿出玉佩,活潑的樂樂跳出來對着我甜甜的笑,我趕緊說:“樂樂,快,進你的身體裡去。”我的身體快支撐不住了。
樂樂點點頭,往後一倒,身影埋進了肉身中。與此同時,我也徹底變透明瞭。樂樂醒了,看着倒在房間裡的洪母,立刻跑過去搖她:“媽媽!你醒醒,媽媽!”
客廳裡的洪父聽到兒子的聲音,迫不及待地跑進來,進屋後果然看見一個能走能動能說話的寶貝兒子,不由大喜,又看見自己老婆倒在地上,不由一愣:“這是怎麼了?大師,宋先生?”
白冥安和宋理相距老遠,互不搭理。我又透明瞭,只能在看得我的宋理面前翻白眼:“喂,鬧脾氣也要換個時候啊。”
宋理眼神灼灼,哼了一聲,還是解釋了:“那個鬼物上了洪女生的身,利用她對樂樂的嫉妒心,打走了樂樂的魂魄,現在鬼物跑了,樂樂醒了,洪母等會也會沒事的。”
洪父不能相信:“什麼?怎麼會!”
這時候,洪母緩緩睜開眼,一下子對上樂樂活潑的臉,還有丈夫失望痛心的眼神,立刻就明白過來了。他們最終——還是知道了。
洪父道:“他們說,是你不希望樂樂好,這是真的嗎?”樂樂被摟在他身邊,懵懵懂懂,聽不明白。
洪母紅了眼睛,眼淚一滴滴往下落:“是,我是自私。可是我也是女人,我想生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這有什麼錯!你一直不肯鬆口,說有樂樂一個就夠了,那我呢?我的意願就不重要嗎!”
洪父喉頭動了動,眼底的一片落寞:“爲什麼你不跟我說清楚,如果以前……”
洪母猛地擡頭,恨恨道:“你敢!你敢說要是以前我說不同意只要樂樂,你就不會和我結婚!這些年我怎麼對樂樂的,你難道不清楚嗎?我不過是想要個自己的孩子,也不是兒子,女兒就好了啊……”
洪父無言以對,她的確不止一次暗示,可是他總怕有了第二個孩子後,她會忽視樂樂,沒想到自己的敷衍會帶來這樣的後果。可是現在,他們這個家還能回到過去嗎?洪父沉默着,洪母兀自哭得傷心。
我悄悄地對宋理說:“趁他們沒注意到我不見了,趕緊走啊!”
宋理看了白冥安一眼,眯了眯眼睛,冷哼一聲,收拾了東西就走。我跟在他身邊,隱約聽到樂樂稚嫩的安慰:“媽媽別哭,我喜歡小妹妹的,爸爸,就讓媽媽生一個吧。不,生兩個好了,一個妹妹一個弟弟,我做大哥哥保護他們!”
房間裡先是一陣寂靜,緊接着爆發出洪母負罪內疚的哭喊:“樂樂,樂樂!媽媽對不起你!”
我在外頭微笑,樂樂是個好孩子,有他在,這個家庭總能恢復如初的。不過,這兩個嘛……我瞅瞅身後的一臉淡漠的白冥安,不由搖了搖頭。
我可有得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