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無他法,我跟白冥安說了實話。
他眉頭一皺,漆黑眼眸深幽一片,很長時間的沉默。
我很緊張地問:“怎麼?你擔心宋理?沒關係的,阮志答應我不會傷害他,而且還有黃佳陪在身邊。我想……”
語氣低弱的,連我自己都說服不了。
白冥安擡眼,看了一眼後頭,目光清冷。我順着他的視線看去,阮家的女人跟了出來,尤其是那個阮玉紫,就差把腦袋拉成長頸鹿了。
我火氣頓時就上來了,壓低聲音道:“監視我們?搞什麼!”我悄悄問他,“你準備什麼時候離開?”
白冥安淡淡的:“我不打算離開。”
什麼?
阮家這鬼地方多待一秒鐘都難受,他留在這裡準備幹什麼?
腦海中閃過一絲亮光,我錯愕地看着他:“你不會是……你要幫阮家!”他瘋了嗎,這羣人之前可是企圖殺了我,他們連戴地都下了手。
“你幫他們?”我剋制不住自己的激動,聲音裡有一絲顫抖。
白冥安冷淡的瞥我一眼:“我是幫阮藍。雖然她現在借用了阮嵐的身體還陽,但只要陰門契約不解除,那具身體撐不了多久。我不幫她,她就會再一次在我眼前消失。”
“別跟我扯這些廢話!”我緊緊盯着他,企圖從眼底捕捉到什麼情緒,“你也知道那不是她的身體,是阮嵐的!阮嵐你還記得嗎?啊?就在不久前你們還是情侶,你對她上心的緊!”
難道轉眼就忘了?
白冥安很平靜:“我不否認因爲同樣的長相而對阮嵐有好感,但寧歡,你必須知道,我愛的是藍藍。從六年前開始就確定了這一點。”
“呵。”我扯了嘴角,男人真是可笑,冷血無情地可以。
阮嵐果然只是阮藍的代替品,不管是對阮家,還是對白冥安。
“既然這樣。我走了。”我冷冷看着他,“不好意思,對我來說一個活生生的人在我面前被佔據了身體,被迫成爲別人魂魄的容器。這種事情我無法忍受哦。你想幫就幫吧,隨意。
不用擔心宋理,我這就去把他接回來。”
話完,我轉身。
走了一會兒也不見身後有動靜,我微微閉了閉眼睛。在心裡對我自己說。死心吧。他不會放手的。畢竟他愛了那個女人這麼久。
而如今有一個可能讓她重新、徹底的活在這世界上,白冥安一定會使出全力實現這個可能。
我瞭解他,有時候我甚至恨自己這麼瞭解他。
不去理會阮家的種種,我連夜離開趕去阮志所在的旅館。之前離開前我要了地址作爲憑證,過去時發現宋理果然在那裡,不由鬆了一口氣。
還好,阮志遵守了諾言。
在牀邊坐下來,還沒多久,一個身影從天花板上飄下來,嚇了我一跳。
黃佳欣喜地朝我撲來:“寧歡!你終於來了!”她熱情似火地抓住我。接着表情一變,癟着嘴巴淚眼汪汪:“那個阮志是個大壞蛋!”
我眉頭一挑:“什麼意思?他對宋理,對你們做了什麼?”
黃佳飄到牀頭,滿目擔憂地看着沉睡的男人,聲音裡帶着哭音:“都是他害得啊,宋歐巴睡了好久……”
我聽出不對來:“你是說,從我離開到現在,宋理他都沒醒來?”
“嗯!”黃佳重重點頭,接着把求助目光投向我,“那大壞蛋走了。你在阮家有沒有看見他啊?宋歐巴不能快點醒過來嗎?我很擔心。”
阮志走了?去阮家了嗎?
是什麼原因,能讓他放棄宋理這個人質?
是不是他知道,憑藉我一個人完全不能阻止阮家的計劃實行?
太多的問題得不到解答,而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
“沒有。至少我離開前沒看見他。”我回答道,走上前查看宋理的臉,膚色如常,表情也稱得平靜,除了沉睡不醒他看起來一切正常。
不過,黃佳的擔憂很對。如果宋理一直這樣睡下去,身體機能得不到補充,那可是個麻煩。
“怎麼樣?你看出什麼了嗎?”
我沉思片刻,轉而對她道:“房間裡有小刀、刀片嗎?”
黃佳不明白,眨巴眼睛:“啊?什麼?”
我轉身在桌子櫃子上尋找起來:“任何鋒利的東西都可以。我看到了。”就在不遠處的櫃子上有一把小剪刀,我過去拿起來,在手腕上比劃了兩下。
回來後,站在宋理跟前,吩咐黃佳:“你把他扶起來。”
黃佳“哦”一聲,把宋理的上身擡起靠在自己身上。自從她成爲他的鬼屬後,兩人之間有了特殊的聯繫,加上宋理道士的功力不低,黃佳有時候便能接觸到他的身體,而不至於穿過去。
我看着她扶着宋理,拉開剪刀一邊在手腕用力一劃,一陣短暫的刺痛過後,鮮血冒出,立刻被我移到宋理的嘴脣邊。
黃佳錯愕極了:“你你你……你幹什麼!”
我正努力讓宋理吸到鮮血,蹙眉解釋道:“戴地在我血液裡下了毒,這也是宋理昏迷的原因。”
黃佳叫得更大聲:“既然這樣,那你還讓他碰你的血?你是要害死宋歐巴嗎!啊?”
“你有其他的辦法?”
黃佳語塞,依舊很不滿道:“那你也不能——”
“聽過以毒攻毒嗎?總得試一試,再說宋理和白冥安說過,我的血液很特殊,身體的新陳代謝比一般人快,說不定現在裡面已經沒有毒素了。”
聽我這樣一說,黃佳頓時也沒法反駁。
她沒有其他辦法,只能任由我做主。
大約幾分鐘,我感覺到手腕上的嘴脣微微動了動,緊接着用力一抿,下意識吸食着血液。
我心中一喜,對黃佳道:“他有反應了!他在主動吸!”
“真的嗎?”黃佳喜悅地低頭看宋理,不住叫喚:“歐巴,你聽得見嗎?我是黃佳啊,如果聽見了就快點醒來吧。”
那雙迷人桃花眼的眼皮顫了顫。漸漸的,睜開了眼睛。
宋理意識有些迷糊,眯起眼睛,聚焦了一會兒才輕聲道:“寧寧?”
太好了。病急亂投醫,居然讓我蒙對了。我心中一顆大石頭落地,“是我。你醒了就好。”
宋理還想說什麼,被黃佳一把摟住脖子:“哇,歐巴!我還以爲你醒不過來了呢……嗚嗚嗚……我都擔心死了……爲什麼睡那麼久……你答應我。以後絕對不要這麼弱,被人暗算啊……嗚嗚嗚……”
無奈的宋理朝我翻了一個白眼。
我嘴巴一扯,正要發笑,想到白冥安和阮家的破事,頓時又失去了發笑的心情。
宋理好不容易把掛在自己脖子上的黃佳攆下去,自己坐起來,背靠着牀頭問我發生的事情。他昏迷這麼久,身體還沒復原,我原本想讓他接着休息,不想拿這些事情煩他。
然而宋理說:“休息?我躺得都快發黴了。寧寧你快說。”
我略一思索。隨即把阮家祭壇,阮嵐的身體被佔據,阮藍回來的事情全部告訴了他。
宋理靜靜聽着,聽到最後正色地擡頭看着我:“我師兄他人呢,還在阮家?”
我抿着嘴,不說話。
這副姿態讓宋理越發肯定,他沉聲道:“師兄待在阮家要幫忙破解陰門死契。我猜得沒錯吧。”
我點頭,氣氛沉默了好一會兒,黃佳抽搭完了在一邊左看看右看看。
下一刻,宋理就要從牀上起來。看他略顯遲緩地的動身,黃佳尖叫起來:“歐巴,你幹什麼?你身體還沒好哇!”
宋理聲音有些惱:“你別管!”
蹭蹭下牀,去找鞋子穿。
黃佳飄過去。一把把他的左腳的鞋子拿到手裡,飄到半空中,氣呼呼道:“我就管你!不準去!”
宋理的桃花眼暗一下,語氣也冷了幾分:“你在支配我?你確定嗎,黃佳?”
黃佳這個軟包子,一下子就蔫了。眼睛慌張的胡亂眨動,最定在我身上亮了一下,似乎找了一個盟友:“啊,寧歡也這樣認爲的,是不是?”
宋理聞言,轉身看我。
從他下牀開始,我就一直保持坐在一邊的姿勢,連挪都沒挪一下。
宋理道:“你勸過他了,現在你不想參與進去。”
一語中的。
放在牀邊的手握成拳頭,我微微齒冷地回望過去:“你知道嗎?在阮家好幾次我差點就死了。白冥安現在要幫阮藍,不代表我也要做同樣的事。我沒那麼大方。”
空氣裡有一絲凝結,因爲我的話,氣氛有些冷然。
良久,宋理用溫和的眼神看着我,說:“寧寧,我接下去的話你可能不愛聽,不過我還是要說。你喜歡我師兄。”
我張嘴就要反駁,被他制住:“別,聽我說完。”
我按奈下去,他走過來低頭看着我:“你喜歡我師兄,這份感情也許比我知道的要深,也許比你自己以爲的還要深。現在師兄要幫助阮藍,那個六年前他爲之走上收鬼師這條路的女人,他要拯救她。你我都知道,要是成功了,他們這對苦命鴛鴦便能終於在一起。
你知道這一點,所以你很傷心。沒關係的,寧寧。我不怪你,沒人會怪你。”
他在我頭頂輕輕地揉了揉後,沒有猶豫地走向門口:“我走了,他是我師兄。雖然他有時候討厭得要死,到底他還是我唯一的師兄。”
我愣住。
黃佳哇哇大叫:“歐巴!不要丟下我!我也要去——”
咯噔,輕一聲響,門被帶上。
我獨自一個人坐在房間裡,外面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直到徹底恢復平靜。
回想着宋理的話——他要拯救她。
我略微苦澀地扯了一下嘴脣,伸手蓋主整張臉龐。白冥安能不顧一切拯救阮藍,多麼美好的故事。
可,誰又來拯救我呢。
我安靜了一會兒,自嘲地甩一下頭,站起來。
宋理說的對,我喜歡白冥安,也許是太喜歡了。所以在知道白冥安的決定後纔會失望地無法忍受待在阮家。
不過,我想清楚了。不管如何,白冥安在那兒,宋理在那兒。我不能不在。
-外頭攔下出租車,又趕回了阮家。
在門外看見我的被宋理開走的車子停在那裡,看來他和黃佳已經到了。應該進去了吧,我付了車費快步走進大門。
一路上並不昏暗,整個阮家都泛着一層淡淡的光芒。起初我沒注意,還以爲哪裡開了大燈,照亮了一整條路。
越走越覺得奇怪,光芒的顏色還會變化,時而淺時而深,似乎被什麼掌控着。
我沿路走到阮家禁地,一走進去便看到白冥安和阮藍兩人坐在那個大祭壇中間,身上穿着同色的麻布衣裳,模樣出衆,異常匹配。祭壇的四個石柱上燃起了火把,而上面的頭蓋骨不見了。
我心神微微盪漾,停住了腳步。
阮藍身上的藍光,和白冥安身上的白光,兩者光芒相互輝映,把夜幕映射出一派迷離景色。明黃的火光中隱約有一絲紅光跳動。
那是什麼?
我走進幾步,仔細辨別了幾眼,愕然發現那紅光是白冥安手串上的佛珠!
連忙看向祭壇,發現除了石柱子的火把裡嵌着佛珠,連祭壇的羅盤各處角落也都嵌上了佛珠。乍一看去,竟像是他把一整串的安生珠都用了上去。
佛珠手串是白冥安的專屬武器,宋理曾跟我講解過,每一顆佛珠都是經過他們的師傅親自雕刻佛文,在寺廟裡每日誦經供奉,天長地久地吸取山間的靈氣,據說佛珠存在的時間比他們圓寂的師傅年齡還要久。
正是這樣,這項武器纔會讓無數鬼物聞風喪膽。
他竟然捨得……
對了,那可是阮藍,他苦苦尋找了六年的阮藍,對於他來說,沒有什麼捨不得的。
祭壇上好一段時間都是光芒交匯,似乎是某種耗時很長的儀式。我安靜地站在邊上看了很久,纔想起來怎麼沒看見其他人。
破解契約這種事情,阮家人不是應該守護在周圍嗎?
然而我闖進來至少有一小時了,也沒有看見半個人影。
奇怪的是,宋理先一步離開,我在旅館裡給他描述了禁地的位置,按理說他應該早到了。怎麼也不見人呢?
正疑惑着,寂靜的院子上空忽然響起一聲尖叫。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