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到詹小橋的時候已經十二點多了,我真懷疑這哥們是故意磨磨蹭蹭,但有求於人,我還真得低三下四。
這社會就這樣,你看我出去消費,總是吆五喝六,對服務員一點都不客氣。
倒也不是我素質低,只是自己埋單的錢也是自己低三下四換回來的,花出去的時候還得低三下四,那人活着也沒啥意思了。
其實這就是一個惡性循環,每個人賺錢的時候都低三下四,花錢的時候都鼻孔朝天,如果能跳出來看,讓你低三下四的人可能也是鼻孔朝天的那個人,只不過是一個大圈而已。
偏偏在這個大圈中,誰也看不清楚。
詹小橋對我倒也客氣,畢竟論資格的話,我們這個公司跟他的合作最早,交情最深,當然那一套房子的恩情他也不能忘記。
這一次當然不可能這麼多,上一次那是M集團剛剛成立,本來就是打印行業的,所需甚巨,標額我記得有三千多萬。
你問我爲啥沒有混上一套首付?
第一我們公司的分成低得可憐,我們還是服務行業,第二上一次我其實沒有搞定詹小橋,是麗薩搞定的,我基本上就是跑腿來着。
我瞭解詹小橋的喜好,自從到了上海混成個人樣之後,這傢伙基本上不吃中餐了,覺得太low,太低俗,你要是在他面前提中餐兩個字,他扭頭就走。
美式法式日式,甚至加拿大摩洛哥新馬泰的飯他都吃,據說連家裡的方便麪都是出前一丁的,絕對不是康師傅。
當然,喝花酒的時候也喜歡外國女人,但不好找,中國女孩他也就湊合了,從來沒有像對中餐那麼拒絕。
我跟他去吃的牛排,飯桌上光拍馬屁來着,左一個哥,又一個哥,說出來兄弟情義可昭日月,連我自己都有些臉紅。
但詹小橋吃這套,所以我才用這套。混社會就跟當廚師一模一樣,山珍海味未必就對客人的口味,關鍵時候還是要見人下菜碟。
一頓牛排吃完,估計一分熟的牛排也讓我這頓馬屁給拍成了全熟的了,我買過單,跟着詹小橋向外走,這纔到了說正事兒的時候。
飯桌上不談正事兒,以免讓人吃了飯不消化,吃的不痛快下一次就沒人跟你吃了。我這麼多年維護最多的就是詹小橋,對他喜好那是門清,甚至勝過瞭解我自己。真的,有的時候我都不知道自己該吃點什麼,但你要讓我請詹小橋吃飯,一連一個月我都能讓他先滿意足還不帶重樣的。
我在詹小橋的身側輕聲說,哥,您說那個招標,怎麼回事兒。
詹小橋哦了一聲,然後說,啥招標。
詹小橋這德行我見識過很多次,最開始老覺得這個人有毛病,你跟他說話總是心不在焉的,不過後來在社會上日子混長了,也就品出裡面的道道了。
我說,就是……哥,你不是瞞着弟弟吧,你這讓弟弟很被動啊。
詹小橋又哦了一聲說,你請我吃飯就是這事兒?
我急忙撇清說,怎麼可能,這不是有幾天沒跟您吃飯了麼。不過哥,你不是生我氣了吧。
我們兩個相互試探,把問題總是拋給了對方,詹小橋接下了我這個問題,顯然是沒打算跟我玩多久這種遊戲,他說,後天公司出標書,知道在哪裡看吧。
我急忙說,知道,知道。那個……標底的事兒。
詹小橋又笑了一下,他說,招投標這事兒,標底是你們的,怎麼問我們。我們當然是東西越好,越便宜越好。
看到詹小橋遮遮掩掩的德行我都有點窩火,標底的確是我們,但是什麼東西也都有個心理價位,我們如果能知道M公司的心裡價位,然後在我們的型號中選擇利潤最高的,那也就有了先機。
詹小橋這個位置未必知道整場投標的標底,但恰如我需要維護他一樣,他也在公司維護很多人,對他的頂頭上司也就是M的經理當然是當成乾爹那麼服侍,這也就讓他有了知道標底的可能。
我當然也知道詹小橋手握着這個信息肯定是要狠宰我們一筆,這也算是成本支出,無論你到哪裡都是這個德行,我肯定沒有什麼說的。
我既然打探出了基本消息,今天也算是大功告成,當然知道的越多越好。
我說,哥,這事兒您還得多操心啊。您放心,咱們兄弟什麼話都好說。
詹小橋哦了一聲,從兜裡掏出了一個信封,他說,這是上次去自駕遊的一些過路費……
我急忙接過來,然後說,我還打到您的卡上。
詹小橋點了點頭,伸手打了個出租車,上了車對我說,這事兒吧,我也沒有參與,不過我儘量吧。還有啊,這一次你要是不行,直接讓你們那個麗薩找我吧。
我一聽就知道是上一次我辦事兒不利,給他留下陰影了。
那一次我的確是懂得不多,詹小橋在我的身旁還老打馬虎眼,結果他處處暗示,而我當他是個話都說不明白的二百五,最後要不是麗薩看我搞不定親自出馬,或許我們的生意就黃了。
當然上一次數目那麼大,我自己肯定做不了主。
不過這一次嘛……我估摸着三五萬是不是就打發了?
我想着這個數目,伸手打了一輛車,上了車打開了那個信封,裡面一堆票據。
我抽出幾張最大的看了看,上面的數額都不小,估計這一次麗薩又要發火了。
回答公司,把票據粘好,統計了一下居然有六千多,這筆錢感覺不多,可是對於我們這種審計很嚴格的公司會造成很大的困擾,所以絕大多數的時候都是部門的小金庫裡面出來的。
至於小金庫裡面的錢是怎麼來的,那我就不太清楚了。
我拿着票據進了麗薩的辦公室,小心翼翼地彙報了情況,然後把手中的票據遞了過去,麗薩只是掃了一眼就簽了字,完全沒有我想象中的小家子氣。
我也是愣了一下,本來打算挨頓罵的,但麗薩居然看都沒有多看我一眼,這還真的讓我有點小失落。
我又把詹小橋的意思大概說了一遍,麗薩擺了擺手說,按照規矩,一定能拿下來的百分之十,這種關鍵消息的最多也就是百分之二,你自己算吧,不超過這個預算就沒問題,超過了再彙報。
我知道這個比例,這一次標底估計幾百萬,看來幾萬塊錢的預算沒問題。
我轉身要走,麗薩說,這個報銷,也在那裡面,懂了麼。
我點頭說懂了,還要走,麗薩突然又喊住了我,問道,你找女朋友了?
我愣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說,沒有啊,怎麼突然這麼問。
麗薩說,如果沒有的話,我給你介紹一個。
我看麗薩面生桃花,頓時覺得壓力很大,我咬着牙說,我這個人什麼都沒有,還不想談家事。
麗薩說,你什麼都沒有,人傢什麼都有。怎麼,你還挑剔上了?
我急忙擺手說,不是,不是,我不太喜歡歲數大的。
麗薩說,誰說歲數比你大了?
我一聽,頓時覺得神清氣爽,只要不是麗薩打算委身下嫁那我就沒問題。
我就算不想談戀愛,那麼也不能讓麗薩感覺我不給她面子,要知道女人的報復心是很強的,尤其是一個多年沒有人滋潤的荒田更加如此。
我甚至能夠想起沙塵暴瞬間颳起那地獄般的場景。
我笑着說,那我就謝謝領導了。
麗薩說,不用謝我,人家女孩年齡大了,不想再挑了而已。不過你這個條件,人家未必相得中,就當替我完成任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