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哲今天見到了另一個孟瑤。
孟瑤穿着白色短袖襯衣,黑色一步裙,長髮盤起來,在腦後紮了個髻兒,依然淡妝輕抹,沒有任何金銀首飾,挺直腰板坐在那裡,一副很認真的樣子坐在那裡滔滔不絕,在配合豐富自然的肢體動作,如同交響樂的指揮家,華美典雅,宛若天成。
從座次上看,孟瑤在時代集團僅次於秦遠江,排名第三。如果當初不把股份轉讓給孟廣澤,坐在中央的應該是她。
孟瑤講話的時候,其他人個個眉頭緊蹙,有的摸着下巴深思,有的撐着腦袋發呆,有的雙手抱胸顧盼,似乎在認真傾聽,又好像不在狀態。
馬哲一直觀察着秦遠江的舉動。只見他雙手放在會議桌上,大拇指來回旋轉着。眼睛盯着孟瑤,面無表情,城府極深。
孟瑤繼續道:“夢方大酒店經營數載,時至今日淪落到集團內部消費場所,孰非孰過,我們不去追究,如何走出困境,迫在眉睫。時代不是公益機構,更不是慈善機構,而夢方如同沉重的包袱,必須採取果斷措施及時應對。”
“時代目前的情勢大家都知道了,猶如行走在高空的鋼絲上,稍不留神萬丈深淵。所以,我提議對夢方進行改制。方案有兩種,一種是出售,一種是轉租。”
此話一出,會場出奇地安靜,安靜地能聽到心跳聲。不知誰挪動了下椅子,金屬與大理石地板摩擦發出刺耳的響聲。
孟瑤環顧一週,與孟廣澤對視,孟廣澤坐起來咳嗽一聲道:“大家都說說吧,老秦,你先說吧。”
秦遠江似乎煙癮很大,習慣性地做了個掏煙的動作又收了回來,拿起桌子上的筆夾在手指間,思索片刻道:“正如孟瑤所說,時代走到今天非常不容易,不管是任何一個企業,都如同自己的孩子,看着他一點點茁壯成長,現在突然說送給別人,多少有些不捨。”
“在時代最困難的時期,我們
都沒想過走這一步。夢方固然不盈利,但我們從其他公司反哺嘛。別的不說,旗下十幾個子公司每年的接待費要多少,下來是一筆巨大數目,如果夢方不存在了,勢必增加不必要的開支。”
“另外,夢方是方總一手創立的,她走了還不到五年,你們就如此,似乎不太妥當吧。”
孟瑤立馬接過話茬道:“秦董,孩子固然不假,手心手背都是肉,但總不能長到十八都不斷奶吧,這是一個巨大的無底洞,永遠都填不滿的。子公司每年都專項接待費,而且數額不少,但開展公務接待都到夢方,全部掛賬不見一分錢,我想問接待費去哪了?如果夢方保留,從下一季度開始,各個公司全部壓縮接待費,可以嗎?”
秦遠江臉色不悅,強忍着性子道:“子公司的接待費開支去向由集團財務嚴格審計,這你應該問財務部。”
秦遠江一腳把責任踢到魏國棟身上,魏國棟看看孟廣澤,保持沉默。
會議纔開始,就嗅到濃濃的火藥味。孟廣澤環顧一週,指着王焰道:“王焰,你來說說吧。”
王焰站起來向各位微微點頭,道:“一個企業優勝劣汰是很正常的市場規律,即便我們不斷造血輸血,也無法扭轉局勢。我在美國底特律時,親身經歷了一個城市的垮塌,政府救市了嗎?沒有,他們也無能爲力。”
“回到時代身上,我們看到了很多不足,所投資的領域都是礦業、餐飲、百貨、地產等傳統行業,儘管賺錢,而這部分空間早已被壓榨的所剩無幾,後勁乏力。”
“再看看達美集團,他們投資的領域又是什麼,生物製藥、現代物流、科技等一些高端產業,而我們呢,從來沒嘗試過,依然守着固有產業艱難前行,如果再不轉變思路謀發展,前景堪憂。”
“夢方大酒店既然連年虧損,我認爲沒有存在的必要,直接砍掉……”
還不等王焰說完,秦遠江
強行打斷道:“王焰,你瞭解時代的背景嗎?”
王焰頓時語塞,調整情緒道:“當然瞭解了。”
“哦,那你說說時代是靠什麼起步的?”
王焰半天回答不上來,秦遠江一臉嚴肅道:“別拿美國的一套強加在時代身上,不管用。我再說幾句吧,我們時代作爲全省最大的民營企業,是歷經千辛萬苦,殫精竭慮慘淡經營一步步走過來的,不是口若懸河吹牛吹出來的。夢方大酒店作爲時代的一部分,關乎時代的尊嚴和臉面,如果出售或轉租,外人怎麼看,社會各界怎麼看,本來最近就流言蜚語,你這一搞更讓人覺得時代要垮了,勢必攪亂人心,影響大局,所以,我不同意!”
秦遠江的強勢在董事會上體現的淋漓盡致。他知道王焰是孟廣澤的人,且能讓你胡咧咧,強行打斷告誡你,在時代你狗屁都不是。
王焰臉紅一陣白一陣,看着孟廣澤徵求意見。孟廣澤看似鎮定自若,點頭示意先坐下。
這時,秦羽跳了出來道:“我也不同意。別的不說,領導下來視察,總不能帶到公司食堂吧,這是臉面問題。虧損怕什麼,地產公司一個月的盈利就可以養活酒店全年,完全沒必要。”
秦羽說話時,旁邊的魏國棟冷笑了一聲。他立馬道:“魏叔,你笑什麼?”
魏國棟擡起頭道:“你看到我笑了嗎?”
秦羽還要說,秦遠江狠狠瞪了一眼,纔算乖乖坐下。
這一切,孟廣澤都看在眼裡,道:“其他同志都說說吧。”
秦遠江不同意,其他股東一邊倒地持反對意見,孟瑤欲哭無淚。不遠處的馬哲一直看着她,看着她的一舉一動,很想站出來幫她說句話,可人家在召開董事會,自己不過是列席的,急得直抓手心。
而孟廣澤完全沒有董事長的風度和果敢,被秦遠江牽着鼻子走,掌控不了全局,着實有些窩囊軟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