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西廷,尼戈萊瑟。
即便是首席她老人家太矮,喜歡坐在高處,但凡是個人都不得不仰着脖子和她說話,但也很少有人能在這裡昂首挺胸地站着與妮刻絲交談。
重點還是這該死的威壓。
作爲神的代言人,她有一種讓凡人情不自禁低下頭顱的氣勢。
但維羅妮卡除外。
除了因爲她是八級術士,還因爲她是上一任首席祭司,同時也是妮刻絲的導師,是鎮守在德爾米因斯遺蹟的關鍵人物之一。
雖然在卸任之後她迅速蒼老,如今一頭銀髮,臉上也爬滿了皺紋,但背仍挺得筆直,正瞪着一雙藍寶石般的眼睛看向妮刻絲。
“你這完全是在胡鬧!你怎麼能如此信任兩個連來歷都沒有查清楚的亡靈生物?還給他們開闢了全新的詞條,稱之爲‘傳奇’,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我有自己的判斷,老師。”
房間裡只有兩人,妮刻絲也難得放下了首席的架子。
她坐在座椅高高的靠背上,晃盪着兩條腿,渾然不在意麪前的老人憤怒的像一頭白毛母獅子。
“反倒是您,布齊娜尚未迴歸,您又離開了德爾米因斯,萬一那裡的惡靈逃逸了怎麼辦?尼戈萊瑟可經不起第二次可怕的偷襲事件了。”
“別扯開話題,妮刻絲,別以爲我沒有發現你佈置在尼戈萊瑟周圍的帶狀偵測網,惡靈根本無法滲透這裡。”
“是嗎?”妮刻絲露出了計劃得逞的狡猾微笑:“可如果我告訴您,那兩個亡靈生物就神不知鬼不覺地通過了帶狀偵測網呢?”
維羅妮卡立即皺眉道:“這不可能!”
“我沒必要對您撒謊,老師,他們的確通過了,憑藉僅僅六級和五級的實力。而且其中六級的那個擁有連布齊娜都震驚的變形術,這也是她願意扔下德爾米因斯親自去一趟麥卡拉的原因。”
維羅妮卡的神色稍微起了變化。
“可如果他們能夠滲透這裡,又是怎麼被你發現的?”
“因爲我猜到他們那一天要來。”妮刻絲說道:“我一整天都控制着一隻暗血蝠蹲在尼戈萊瑟的正上方,終於在快要睡過去時目睹他們用一套近乎雜耍的方式完美通過了帶狀偵測網。
“其中的一些細節我至今都不能完全理解,就像我不能理解他們的施法技巧來自何處一樣。
“即使是親自設計了偵測網的我,都無法做到如此完美,在我的認知中,唯有演練了無數遍才能做到這種程度……所以您還認爲他們只是普通的亡靈嗎?”
維羅妮卡抿着嘴脣,眼裡雖然還有慍怒,但正在逐漸消減。
“那你也要查清楚這件事,比如把他們的魂火抽離出來,找到藏在其中的秘密,即使找不到,也要防止他們淪爲僞神的奴僕,而不是這樣胡鬧!”
“您的掌控欲還是這麼強,老師。”
妮刻絲無奈道:“我不希望每一次修改程序都要鬧得頭破血流,我不想看到類似布齊娜的悲劇再次上演了。”
提到了布齊娜,維羅妮卡的臉上也閃過一絲悲慼。
這個布齊娜並非變成了巨龍的布齊娜,而是一位曾經的侍奉者。
在她所處的時代,維羅妮卡是首席祭司,而彼時的侍奉者是絕對保守和壓抑的代名詞。
她們不被允許向亡語者女士以外的任何人敞開心扉,肉體上的守節更是嚴苛要求。
而侍奉者又是一個區域的精神圖騰,所以這種扭曲痛苦的壓抑情緒就如同烙印般影響着一座座北地的城市。
受其影響的人們既痛苦地壓抑着自我,又如同自虐般聲討一切不潔和骯髒的慾望,瞪着通紅的眼睛折磨彼此。
布齊娜作爲維羅妮卡的學生,自然得到了最高規格的凝視。
所以,即使導師已經允許她在卸任後同自己的愛人潘普先生離開,但後者還是被沸騰的民衆在某個深夜送到街頭活活燒死,原因是他使聖潔的侍奉者墮落。
對程序的不滿最終燃成火焰,點燃了慾望,燒卻了布齊娜的理智。
腐化墮落的布齊娜不僅造成了半座城市的傷亡,還影響到了德爾米因斯遺蹟,讓那裡的亡魂彼此吞噬融合,化作一頭龐然大物侵入了尼戈萊瑟。
這件事最終以巨龍的暗中出手畫上句號,龍島還讓一位剛成年的母龍淨化並融合了布齊娜的靈魂,從此擁有了她的外表。
這也是布齊娜待在北地的原因。
因爲融合了布齊娜,所以從情感上講,北地也是她的第二個家。
這件事的影響不僅僅是聖殿與民間默許了侍奉者找情人這麼簡單。
它還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北地保守的風氣。
時至今日,北地的不少女性在婚後都只會和丈夫說話,面對外人時要藉由丈夫傳聲,這便是那時留下來的傳統。
當然,它還間接導致了維羅妮卡的卸任。
每一任首席祭司的離去都伴隨着強烈的自我反省與愧疚,她也不例外。
維羅妮卡似乎被這件事勾起了回憶,情緒稍顯低落。
不過她總算是被說服了。
“我從民間得到一些反饋。”老婦人開口道:“關於亡靈的傳聞鬧得沸沸揚揚,你似乎不打算處理。”
“民衆心裡有一個答案,或者說他們期待某種事情的發生,即使聖殿沒有引導,他們也會這麼想,我們要做的不是阻止,而是在時機成熟的時候對此蓋棺定論。”
妮刻絲解釋道:“這樣一來,一場溫和的改良就結束了。用費奧多的話來說,時代在發生變化,我們也應該順應變化,而不是始終一成不變。”
怔怔望着昔日的學徒,維羅妮卡心裡五味雜陳。
“妮刻絲,你似乎和‘鎖鏈’的綁定更深了。”
妮刻絲微愣:“是嗎?”
“以前的伱,像個隨時都有可能生氣的河豚,‘溫和’、‘變化’這些詞根本不可能從你嘴裡冒出來。”
維羅妮卡帶着感慨,表情複雜道:“但現在,你說起這些詞來頭頭是道,你似乎真的變了。”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爲她也不知道這是好是壞。
首席祭司是侍奉者的集合體,她的情緒某種程度上代表了暗影信徒的羣體畫像。
以前的她固執、保守、偏激、易怒。
現在逐漸朝着靈活、變通的方向發展。
她不能說這是壞事,但這絕對不完全是好事。
一方面,這說明了整個北地都在發生變化——似乎僅僅因爲與麥卡拉的接觸。
後者就像一條鮎魚,盤活了北地的這一池死水。
而另一方面,以前的妮刻絲完全不是這樣。
那是個固執、篤定的少女。
她分不清這是妮刻絲的成長,還是她在被迫成長。
“總歸是有變化了,不是麼?”
妮刻絲回答道,臉上同樣看不出喜悲。
“那你打算怎麼處理來自麥卡拉的吉蒂勒?”維羅妮卡問。
“這您不應該問我,而是問問我們的吉蒂勒。”妮刻絲扯了扯嘴角:“只要我不困住那小子,他就一定會在吉蒂勒們的幫助下展開一場又一場的講座,加速變革,所以我只能把他關起來。”
提到聖殿的吉蒂勒們,維羅妮卡看起來也有些頭疼。
“可如果麥卡拉來人了怎麼辦?我是來找你要布齊娜的,德爾米因斯出了些狀況,可你說她也去了麥卡拉,如果我們需要和麥卡拉人談判,那麼……”
“人還沒來,您着什麼急。”
妮刻絲滿不在乎道。
這時,門外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妮刻絲臉色一變,難道說……
將侍女放了進來,她盯着對方道:“什麼事?”
“費奧多大人求見。”
妮刻絲鬆了口氣:“讓他進來。”
沒多久,七級術士費奧多走了進來。
他先是向首席和前首席欠身致意,隨即開口道:“大人,據可靠消息,來自麥卡拉的幕僚海涅先生已於昨日抵達了哥德羅城,兩位傳奇之一的‘大黃先生’已經去接他了。考慮到建立‘奇獸研究院’一事需要傳奇V先生的合作,我想請問我們是否應做好接見與展開談判的準備?”
妮刻絲的嘴角抽搐了幾下。
“準備吧。”
……
這天中午,大黃就載着衛殿鳶一路風馳電掣抵達了哥德羅城。
大黃:“話說你就這麼跑了,不怕掉聲望嗎?”
衛殿鳶:“怕個嘚兒,兄弟現在是技術大拿,他們舔我還來不及呢,掉什麼聲望?再說了,這可是去接海涅,這不得上點心?我好歹得給他講清楚迪倫這事兒跟咱沒關係啊!另外順便讓他幫忙升個六,按理來說我應該囤了不少戰鬥經驗,這可是我的專屬經驗,別給他憋炸了。”
大黃:“什麼,還有戰鬥經驗?我怎麼不知道?”
衛殿鳶:“這你能知道纔有鬼了,是教育npc讓他們技能升級給的經驗,你去龍島教變形嗎?”
大黃:“我艹,我好酸啊,你在劇院辦講座,聽課的可都是五到七級的術士,他們技能升級的戰鬥經驗應該不少吧?”
衛殿鳶:“那可不,這玩意兒和技能等級變化掛鉤,哥們就等着這一出呢!”
消息是希婭拉發出去的,她聯繫了安德烈,後者再轉告給了大黃。
藉着雙方特殊的聯結,大黃輕鬆定位並接到了海涅。
目送後者和希婭拉吻別,大黃不禁發出京城雅音:
“臥槽,這年輕人,這膽兒也太大了!”
比起他,衛殿鳶更在意周圍npc的視線。
讓他感到奇怪的是,不同於遊戲裡哥德羅城的npc會對玩家的當街摟抱、拉手和擁吻等行爲發出“恥辱”、“不檢點”、“放蕩”等銳評。
如今的原住民竟然在鼓掌叫好,甚至吹口哨起鬨……
哥德羅城的土著怎麼都這麼開放了?
是因爲海涅身份特殊,還是這座城市在發生變化?
等海涅坐進浮空城,正要開口,大黃忽然說:
「請您坐穩扶好,我要變身了!」
“什麼?臥槽——”
在海涅的驚呼聲中,大黃的內部裝潢瞬間鳥槍換炮。
以前都是坐硌屁股的木凳,現在換成了軟皮沙發,旁邊是紅木桌椅櫃,桌上竟然還有紅酒。
中間區域被一層防風結界包了起來,防止來自露臺的強風將這美好的一幕攪得狼藉。
而隨着他的加速啓動,外殼都逐漸變得透明。
這顯然是加載了新模塊纔有的情況,再結合內部裝飾,不難判斷是大黃學了新技能。
或許還和自帶“虛空囊”有關,否則無法解釋他多出來的東西。
海涅忍不住問:“大黃,你都幹了什麼?”
大黃:「如您所見,我進行了一系列必要的設備更新,這有助於提升乘客的體驗,當然,您或許要做好爲我付款的準備。」
海涅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大黃:“哈哈,你就說哥們這波驚喜牛不牛逼!他是不是被嚇到了!你看他嘴脣都白了哈哈哈!”
衛殿鳶:“牛的魚總,玩兒心跳還得是你!”
…
你媽的狗團……
海涅在心中腹誹,最終嘆了口氣。
“抱歉,以前不知道你喜歡這些,麥卡拉也沒法滿足你的需求……跟着我真是讓你受苦了。”
…
大黃的笑聲戛然而止。
換成了東北人的哈哈大笑。
“讓你嘚瑟!哎喲現在趕緊大嘴巴子抽自己!”
…
大黃:「這是一個不成熟的玩笑,這些東西均來自慷慨的贊助方,不需要麥卡拉額外付費,您也不需要愧疚,我的追求始終是更強的硬件參數與更快的速度,這些只是無謂的裝飾罷了。」
“真的嗎?”海涅故作疑惑:“你該不會是在安慰我吧?”
…
大黃:“媽的我哄妹妹都沒這麼用心過!”
「這當然是我真實的個人感想,我認爲您是一位英明的領導者。」
“所以你纔會把布齊娜這個麻煩放心地扔給我。”海涅無奈道。
「否定,她不是麻煩,根據我的數據歸納,我以爲您更青睞這種成熟女性。」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我的心裡已經容不下第二個女人了。”海涅打趣道:“更何況她還是一頭巨龍。”
「但願她沒有給您造成困擾。」
“困擾談不上,她反而幫了不少忙,不說她了,聊聊你們吧,我從尼布拉城的報紙上看到了變形術的新聞,布齊娜說迪倫被關了起來,你們都在這邊做了什麼好事?”
雖然希婭拉告訴了他一部分,但按照慣例,他還是要和玩家們溝通一下,並且從更全面的視角看待問題。
說着他把冷的熱的經驗一股腦扔給了衛殿鳶,讓他也升到了六級。
其中大部分是這傢伙近期源源不斷提供的戰鬥經驗。
之前給夏老師升過級,現在除了遠在維利塔斯的多多,玩家們都已經升到了六級。
「事情是這樣的。」
衛殿鳶接過話茬,開始講述兩人這段時間的經歷。
饒是海涅早有心理預期,聽完之後還是一陣沉默。
好傢伙,這要是做成副本,都能拍連續劇了……
《亡靈法師的演講》,《軍械庫大劫案》,《海格蘭城黑道風雲》,《大名鼎鼎的V和他的智能載具》。
以及重頭戲《完蛋,我潛入尼戈萊瑟後被壞女人抓了》。
「那天只是運氣不好遇上了首席祭司,否則我們也不至於被抓住。」
衛殿鳶如此總結道。
“或許她就是去蹲你們的。”海涅開口道:“你們不覺得後來成爲‘傳奇’的過程太順利了嗎?與其說那是你們力挽狂瀾,不如說是在代言人的注視與默許下演了一場戲,沒有彩排與商討,一切臨場發揮,但結果早已註定。”
兩人皆是一愣。
大黃:“臥槽,還可以這樣?我越琢磨越覺得是這麼回事兒,咱都讓壞女人給算計了!”
衛殿鳶:“我尋思壞女人還沒進化呢,怎麼這就開始變壞了啊?”
大黃不禁問:“話說她是什麼時候變壞的?”
衛殿鳶:“我以爲你知道……”
大黃:“我以前一直以爲叫她壞女人是因爲漆黑的配色,多刺激啊。”
衛殿鳶:“你特麼挺會想啊……我想想,好像是虛空災難結束後,永恆黎明擱那分家的時候,靈魂風暴席捲了尼戈萊瑟,完了呢死了一堆npc,包括安德烈這樣的,之後這羣npc的思想就不對勁了,當時越靠近聖西廷,‘清除變節者’的任務就越多,殺的都是反叛的信徒。
“等到黑渦事件爆發,暗影聖殿就爛完了,壞女人就開始變態了,什麼奇獸、亡靈法術、詛咒之類的全都開放使用,然後重頭戲來了!裂隙術史詩級nerf(削弱)!召喚的奇獸30%機率噬主,但是牛過來的沒有這個debuff!哈哈哈,那陣子一堆菜刀在JJC抓裂隙術上分,哥們既能抓裂隙術,又能猛猛燒這幫近戰,贏麻了我艹!”
話題迅速跑偏,衛哥直接大吹特吹自己的競技場連勝,壓根不管劇情了。
有時候海涅真想參與進去,然後告訴他“別吹了哥,聊點我想聽的,求你了”。
還好他忍住了。
不過這些情報也足夠了,基本證實了他的,或說希婭拉的某個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