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變了，只是不同的地方，我必須要有不同的表現罷了。”林四推門走進了房間。
“是嗎？”若若並沒有隨他一同進入，而是對着他的背影輕笑道：“景西城那死去的一萬人，慶武城死去的五千人，算是棄子嗎？曾經標榜過自己只殺敵人的人？”
林四陡然頓住了腳步。
他本想反問‘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但卻發現根本說不出口。
爲了吸引樓海那四十萬大軍繼續向東，爲了拖延時間，拖到慕哲平率軍到來，當時他在景西城和慶武城都草草和敵軍交戰了片刻。
當時他其實已經帶着精銳人馬回到景西城了，雖然戰不過樓海，但憑城而守，樓海的人同樣也會損傷慘重。
只是，他不能那麼做。
一旦他和範仲遠等人出現在城頭，樓海必定猜測城內有五十萬大軍，他立刻就會撤兵。一旦他撤回明寧城，自己就很難再殲滅那四十萬神炎大軍了。
從他一開始固守明寧城不出，林四就能看得出，這名敵將太謹慎，謹慎得有些過分。
要吸引這樣一個謹慎的敵人冒進，難度可想而知。
如果直接不戰鬥就棄城而逃，林四有把握保全手底下的人馬。
但同樣，也不能那麼做……
一點抵抗都不做，樓海會起疑心。
他只能做出且戰且退的姿態，但饒是如此，在追到第三座城池後，樓海還是反應了過來。
若若說得沒錯，那兩城一共一萬五千人，確實就是棄子，是誘餌……
沒有他們，樓海根本就不會被引出來。
這和兩軍對殺時戰死的士卒不同，他將那本可以不用死的一萬五千人送上了死路。
而現在想來，他猛然才發現，自己當時竟然是那般的冷酷。
想當初，他指揮的第一戰，草原上的阜倫坡大捷，那時候跟隨自己的兩千多千宋人，一個都沒死！
固然，那是因爲當時草原追兵缺乏指揮太過冒進，自己經過計算後發現有可能無損殲滅對方上萬人。
但如果當時自己提前計算後，得出己方可能付出數百人以上的損傷才能得到這一戰果，自己還會打那一仗嗎？
或許……不會吧？
如果那樣的話，當時的自己，或許寧願直接帶着那兩千多人早早逃回千宋。
那時候的自己，相比於得到殺死一百個敵人的戰果，更寧願自己麾下少死一個人。
而現在……
自己，真的變了？
“不是他們的話，那我們和那四十萬神炎大軍交戰，會死更多人。”他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乾澀。
“雖然我不太懂打仗，但我看得出，如果不是你一開始就想殺光那四十萬神炎大軍的話，完全可以保全那一萬五千人吧？”若若嬌笑起來。
她的笑聲，如同毒針一般深深刺入了林四的心底。
是啊，如果自己一開始不想要全殲四十萬大軍，直接率着手底下的大軍一路向東逃遁，樓海根本就不可能追得上。
而後自己和慕哲平匯合，對方會直接想西逃遁。
只是那樣，想要殲滅那四十萬人，不知要等到何時了。或許再也找不出機會，或許會死更多人。
自己沒有錯！戰場上，時機稍縱即逝，下次要等到什麼時候？
也許下次，那四十萬大軍會反過來成爲覆滅己方的一柄利劍！也許下次再見時，那四十萬人手中已經沾上更多龍燕軍民的鮮血了！
正所謂慈不掌兵！打仗，怎麼能心慈手軟？有時候不想讓麾下死一個人，最終只會讓士卒死傷更多！
是的，自己沒有錯！完全沒錯！他心內瘋狂嘶喊起來！
這場戰鬥和草原那一戰完全不同！龍燕已經淪陷了一半國土，這樣的戰機都還不去把握，那以後就真的可能會亡國了！而當初草原那一戰，即便失去那次機會，千宋也不會怎樣。
不是自己變了，只是時局不同，自己需要做出恰合時局的選擇而已！
不是嗎……
“他們是龍燕人，保衛龍燕本就是他們的使命！捨不得命，還拿什麼趕走比他們更強的神炎人？”
砰！房門無風自動驟然緊閉，隔斷了若若的視線。
她緩緩轉過了身，眼中非但沒有惱怒，反而帶着歡愉。
是啊，這纔是刺王本該有的樣子嘛！與之相比，單人只劍殺人不問善惡的刺客完全就是……小打小鬧啊！
想到這裡，她的腳步都變得輕快起來。
……
第二天清晨，數之不清的庫寧城民衆來到了城門口，夾道送別了這支僅僅在城內駐紮了一天的大軍。
每一名走在邊緣的士兵都受到了人們的熱情對待，沿途不知多少男子輕拍着他們的肩頭與手臂，不知有多少女子向他們手中塞着花束與食物。
在民衆心目中，行進在直道正中，綿延不知多少裡的大軍內每一個人都是英雄。
這支大軍給已經他們帶來了無盡的驚喜，現在，這支大軍又將承受着他們無盡的希望開向遠方。
大軍一路向西，庫寧城內的民衆對於最近戰場上的一些消息同樣有所瞭解。他們知道，關瑞將軍正在和西面商平城內的神炎大軍廝殺，局面很是緊張。
而這支大軍應該是將要開赴那裡支援關瑞將軍。
他們盼着未來又能聽到商平城傳來捷報。
是的，幾乎每個人都是這麼想的。
姜戎很意外林慕二人會答應燕高揚的命令，他本以爲他們會不爽燕高揚之前的‘見死不救’。
爲此，他昨日下午還和柳景等人特意帶着一衆將領去到了三人所居住的府邸，特意想要安撫他們，他甚至已經做出了讓步的打算。
他本已經做出了艱難的選擇，他決定像顏越卞忠他們一樣，什麼都不想了，只跟着林慕二人走就行。
畢竟他們打的是神炎人，只要能殺掉更多的神炎人，這場大戰遲早就能勝利。
但林四和慕哲平，最終卻根本沒有對燕高揚的命令提出過異議。
五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向西行進，聲勢何等浩大？更何況，林四根本就沒有想過要隱藏過隊伍的行跡。
庫寧城五十萬大軍即將開赴西線，即將加入商平城的戰鬥，這一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個中路戰線，乃至更遠……
聽到這一消息，定浪城內的燕高揚仰天大笑，在他看來這是林慕二人向他表示服從。
而秋昱等人在意外的同時，也爲林慕二人如此顧全大局而感到欣慰。
幾乎整個龍燕境內所有人都在關注着這支隊伍！
現在沒有哪個龍燕人會懷疑他們打不贏這場仗，因爲之前更糟糕的局面他們都獲得了大勝，更何況現在？
鄂泰和孔笙迅速做出了反應，火速調集前線周邊的大軍向着商平城開去。
一旦商平城也如明寧城那般潰敗的話，那整個中路西側就垮了。
對於這支庫寧城大軍，他們已經不敢小看了。
……
龍燕西線戰場，和中路不同，這裡的神炎大軍依舊保持着絕對優勢。
就在剛剛，臨近中路的西線重城澄羅城剛剛被一支神炎大軍打了下來，城內沒能逃走的龍燕人只能默默接受着即將到來的慘淡命運。
中路戰線的動盪局勢，他們也得知了。
他們無時無刻不盼着那支神奇的庫寧城大軍能殺過來。
只可惜，庫寧城距離澄羅城足有兩萬餘里，他們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陸師兄，中路那支庫寧城大軍如今怎樣了？”
澄羅城的一間酒店內，尹漓的衣衫上依舊留有先前大戰時染上的血跡和塵灰，但這卻不能令她耀目的顏色減少半分。
“尹師妹似乎對中路的局勢非常關心啊！”石劍陸南忍不住開起了玩笑。
面對尹漓這樣的絕代佳人，就連他這個向來沉凝木訥的人也無法保持木然的面容。
“哈哈！尹師妹恐怕是覺得這邊的局勢太過輕鬆，想要去那裡尋求更大的挑戰吧？”來自星羅殿的杜星緯大笑道。
“那支人馬只是鑽了空子而已，遲早會被剿滅，尹師妹又何須操心。”說話的是曾經被林四傷過的許少嶽。
他的話，讓衆人有些不以爲然。
庫寧城那支大軍在和樓海紀圖對峙前，消息就已經傳到這邊了。但那時候，他們還沒有真正引起神炎方面的忌憚，在許多人看來，這支軍隊只是碰巧抓住了後方各城空虛的機會而已。
但隨着明寧寶新兩城大敗的戰報傳回來後，就再也沒人敢小看這支大軍了。
至今已經有一百多萬神炎大軍，七名天境高手死在了他們手中。
就連三路戰線的總指揮，神炎丞相魏仲也對這支大軍感到頭痛，更何況他們這些破境弟子？
現在誰也不敢說自己一定能擊敗這支大軍，因爲誰都知道庫寧城大軍背後一定有一個厲害無比的指揮。
無論古子翰還是樓海、紀圖，都是神炎的知名將領，過去北擊烏夏，東抗碧瀾時他們都曾立下過赫赫戰功。
但現在，他們無一例外成爲了庫寧城大軍勝績之下的墊腳石。
這大半年來的無數戰鬥，已經讓他們之中許多人得到了足夠多的覺悟，他們明白這樣一支大軍有多麼可怕。
在這場宏大的戰爭中，以往高高在上的門內長老們，也變得渺小起來，他們也有可能會戰死。
面對這樣一支連戰連勝的大軍，他們有的只是慎重，敬畏，如臨大敵！
許少嶽，又有何德何能渺視他們？
不過，他們知道許少嶽爲什麼要這麼說，因爲消失了大半年的上陵三鬼此時正在那支大軍之中。
許少嶽痛恨上陵三鬼，因爲林四傷過他。
神炎帝國也痛恨上陵三鬼，因爲上陵山上發生的事情。
許多人都想得到上陵三鬼，因爲他們的天賦，因爲他們背後的陣法宗師。
原本衆人以爲上陵三鬼在拒絕了各大勢力的拉攏之後，會從此躲在無人知的角落，一直躲到他們修煉到天境方敢現身。
誰也沒想到，他們竟然敢這麼快就出來了。而且，現在恐怕還真沒有人能動得了他們。
他們身邊環繞着五十萬大軍，哪怕天境後期進去也是有去無回。
更何況他們的個人實力已經不再弱小。
據說他們三人聯手已經能夠斬殺天境初期，據說林四曾經和莫白生大戰數百回合不分勝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