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數天的秋雨連綿,泗水之中河水暴漲。
曹操採納謀士賈詡的建議,引泗河之水猛灌下邳城,城內頓時汪洋一片,家家漫水,戶戶溼透。不少民房因爲河水的侵泡坍塌了下去,無數老幼婦孺被土坯掩埋砸死。就連幾處老舊的城牆都有坍塌的趨勢,陳宮慌忙加派人手修葺城牆,一邊鼓動着城中百姓登上城牆共同守衛。
“曹賊與徐州有殺父之仇,前番破彭城屠盡百姓,若是下邳城破,闔城男女老少無一倖免也!”
雖然城內人心惶惶,軍心不穩。但在陳宮的鼓動之下,畏懼於曹操屠城的做法,數萬精壯百姓登上城頭幫助守禦,一時之間,曹軍倒也攻不下城來。
曹操見時機已經差不多了,遂傳令全軍做好攻城準備,將在一兩日之內對下邳發起總攻。夏侯惇、樂進、曹純攻東門,劉備率部攻南門,徐晃、于禁率部攻西門,麴義率部攻北門,全軍隨時待命,只等帥帳一聲令下,四下一起擂響戰鼓,爭取一舉破城。
夜幕闌珊,下邳城的街頭人來人往,腳步匆匆。
冷雨秋風依舊沒有停歇的意思,淅淅瀝瀝的雨點拍打着燈籠,顯得如此風雨飄搖。
騎都尉府邸之內,張遼正面臨着兩難的抉擇。
他坐在書房中,雙臂抱在胸前,陷入了長久的沉思。在他周圍站着二十多個族人兄弟,這是他的心腹死士。可以陪着他同生共死!
由於呂布的優柔寡斷,不肯採納陳宮和衆將的建議,不敢出城與曹軍對峙,屢次延誤良機,已經導致人心渙散。這些當初留下來陪張遼同生共死的兄弟對呂布也已經完全失望。紛紛建議張遼棄呂布而去,會合麴義,北上投奔袁買。
“兄長,我們走吧?不要管呂布這廝了,優柔寡斷的無膽鼠輩,越來越沒出息了。這樣的人不值得我們陪着他死!”當先打破沉默的是張遼一奶同胞的兄弟張闊。
隨着張闊挑開了話頭。兄弟們開始七嘴八舌的吵嚷個不停:“是啊?,文遠,呂布這有勇無謀的匹夫,屢次拒絕良言。不聽陳公臺的犄角之計。導致城池被圍。被曹賊引河水灌入城中,庶民遭殃。只怕離城破之時已經不遠,我們此時不走。恐怕就沒有機會了!”
張匡也趁機再次鼓動:“弟兄們說的太對了,比起呂布來,袁公子簡直是英明神武,能文能武。他寫的詞賦就連河北陳琳這樣的大才子也是欽佩不已,我先前已經對弟兄們說過他寫的《短歌行》,是不是文采斐然呢?”
“是啊,是啊,的確是才華橫溢!”
“想不到四世三公家的老袁家竟然出現了這麼一位才華橫溢的公子,真是讓人欽佩啊!”
這些人的學問大多一般,只有幾個讀過私塾和縣書堂的,但即便是目不識丁的大老粗聽着別人讀起袁買所做的這首《短歌行》,也是覺着氣勢不凡,對作者欽佩不已。
其實張匡對詞賦並沒有多大興趣,更談不上崇拜。只是爲了把弟兄們拉攏過去,在來之前的路上特意想好的招數,一路上不停的背誦,這才爛熟於胸,在城中和弟兄們相處了沒幾天,便把袁買的這首詞挨着說了一遍,爭取先培養他們對袁買的認同感。
張遼也曾聽張匡背誦過這首《短歌行》,對於這首詞賦表達的意境和豪邁之情也是佩服不已,雖然和這位袁買公子素未謀面,心中卻有了一絲心嚮往之的意味。
張匡又繼續說道:“袁公子不僅能文,而且還能上馬殺敵,上黨一戰,匈奴單于於夫羅就是被他射殺的。雖然比不上呂溫候的無敵於天下,但他愛民如子,對待將士們就像兄弟一樣愛慕,你們看我纔去了幾天啊?便被授予了軍候之職,憑弟兄們的本領過去,以後肯定都在我之上。”
聽說張匡已經被授予了軍候的職位,掌管着四百人的隊伍,這些兄弟們頓時羨慕不已,一個個嘖嘖驚歎,心中對袁買的認同感越發的深了,恨不得現在就插翅飛到河內,聽從袁公子差遣!
如果城破,他們只有兩條路,一是戰死,二是投降。但既然都是投降,降曹還不如去投靠袁家有前途。降曹相當於俘虜,是在無路可走的情況下才舉手投降的,但降袁就不一樣了,那是“良禽擇木而棲”,是“良才擇主而侍”,所享受到的待遇肯定不一樣。
對於袁買的垂青,張遼發自心底的感激和慚愧。人家以名門貴胄之後,不惜紆尊降貴,前後兩次到自己的故里拜訪,又讓自己的兄長千里迢迢來到下邳示好。甚至將七千人的隊伍置於險地來到下邳營救自己,這樣的擡愛,古往今來,誰曾有過?
“我張文遠乃一介武夫,何德何能,敢受袁公子如此器重?此生便粉身碎骨也難以爲報也!”望着窗外的霏霏細雨,張遼在心底感慨了一聲。只是,就這樣舍了溫候而去麼?
“溫候已處險地,就此舍了,我心實在不忍!如之奈何?上蒼請給我指點一條明路啊!”張遼的一顆內心在激烈的做着爭鬥,滿臉的猶豫彷徨。
看着兄長不語,張闊接過了張匡的話題,憤憤的說道:“兄長,這呂布不僅越來越膽小,而且越來越刻薄寡恩,聽信婦人之言。前天,侯成將軍的馬匹被盜了五十匹,賊人慾獻於劉備。幸好在出門前被察覺,追了回來。同僚們紛紛到候將軍營中祝賀,他拿出些酒水來待客也是人之常情。唯恐溫候責罰,派人先送入府中。誰知溫候勃然大怒,要殺侯成將軍。幸虧魏續、宋憲等幾位求情,才免了死罪,但卻重重的打了五十軍棍,直打的候將軍皮開肉綻,如此對待將士們,怎能服衆?”
前天侯成的馬匹失而復得,張闊就是前往祝賀的將校中的一人,也差點捱了軍棍。這讓他惱怒不已,自己當初沒有選擇離開,留下來陪着兄長和你呂奉先同舟共濟,你卻這般對待我等,實在讓人心寒哪!
自此之後,張闊便下定決心,勸張遼棄呂布而去,出城會合麴義,北上投靠袁買。
“既然軍令在先,不準將士們酗酒。侯成違背,自然就該處以軍法,何錯之有?”張遼瞥了兄弟一眼,替呂布說了一句好話。
對於呂布杖責侯成這件事,張遼認爲並沒有錯。只是呂布不允許麾下的將校喝酒,自己卻每日與夫人嚴氏以及妾氏任昭在府邸中飲酒解悶,這又該如何定論?難道真的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麼?
“兄長,我今日在城牆上看到曹軍已經合圍下邳,此城估計守不住三兩日了,爲了弟兄們,咱們走吧,去河內投靠袁公子。我們兄弟死不足惜,人家可是拿了七千士卒的性命來換你啊!”張闊見兄長還在替呂布說好話,再也忍不住,單膝跪倒在地,哀求道。
“文遠,我們去河內投靠袁公子吧?”二十多個族人兄弟一起陪着張闊跪倒在地,向張遼發出了哀求。
張遼忍不住嘆息一聲,是該做個抉擇的時候了,自己對呂布已經仁至義盡,是該報答袁公子知遇之恩的時候了!
霍然起身,手按腰間的長劍道:“兄弟們全都起來,我再去一次溫候府邸,勸他今夜偷襲曹營。我軍已經在城內困守數月,未曾一戰,料來曹軍已經麻痹,出城偷襲,必然有所斬獲。如此,可稍挫曹軍士氣,振奮城內軍民之心,或許下邳還能再堅守一段時間……”
頓了一頓,喟然長嘆道:“若是溫候不聽,我們今夜便從北門出去,會合麴義將軍,北上河內投奔袁公子去!”說完,也不等弟兄們說什麼,大踏步的出了書房,跨上戰馬,直奔呂布的府邸而去。
屋內的弟兄們一陣嘆息,紛紛道:“文遠實在太忠厚了,忠厚的有點固執,我們對呂布已經仁至義盡,何必再多此一舉?”
張闊揮手示意衆人不要再多說廢話,下令道:“呂布無謀之輩,絕對不敢出城迎敵,他生怕丟了城池,被人搶走了他的婆娘,恨不得摟着女人死在牀上。兄長此去,必然是乘興而去,敗興而歸。大夥兒收拾好行李,今夜就準備出城。等兄長回來,咱們即刻動身!”
所有人答應一聲,紛紛去收拾行囊,準備馬匹去了。今晚過後,就要和這下邳城說再見了!
“駕!”
張遼孤身一騎,冒雨直奔呂布的府邸。在溫候府門前遇見了從東面而來的十幾騎,仔細凝視,爲首之人正是高順。
“咦,來得是文遠麼?”高順也認出了對面來的人是張遼,翻身下馬問道。
張遼也翻身下馬,道了一聲:“正是張遼,高元遜來溫侯府邸做什麼?”
“據我觀察,曹軍已有麻痹之意,戒備疏忽。若是今夜出城偷襲,或許可以一戰奏功,就算不能退敵,也能挫敗曹軍銳氣,故此來勸溫候,不知文遠所爲何來?”高順也翻身下馬,把自己的來意說了一下。
張遼大喜:“我與元遜之意相同,也是爲了此事而來,我們便一起去見溫候,勸他出兵夜襲吧!”
“如此甚好!”高順也欣喜不已,有個並肩作戰的知己,就有看到勝利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