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

辛語菲大驚失色,下意識地回頭望向她身後那個開口提醒她的人。

站在她身後的是個身材高大的成年男人,穿着一身休閒運動服,合身的外衫因爲運動過後的汗意而微微曖昧地緊貼在了他結實的胸膛上,隱隱綽綽地勾勒出一副性感而慵懶的曲線,他脖子上還掛着一條白色毛巾,看得出來他剛從外面運動回來。

男子肩寬腿長,一邊從她身邊繞過一邊還好心地提醒她:“這裡是凱賓花園,你要找的凱旋花園在這條路的另一邊,你往旁邊再走個一百米就到了。”他邊說邊要掏出自己的門禁卡從門口進去。

辛語菲怔愣地望着他發呆,好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一件事——她辛辛苦苦找了這麼久的地址居然還是走錯了,而且這裡還是她曾經來過的地方!她神情立刻閃過一抹尷尬,本能地往小區大門裡面瞅了一眼,果然那牆壁上明晃晃地寫着“凱賓花園”幾個大字,並不是她以爲的凱旋花園。

“不是長楓大道振興三路這裡嗎?”她有些困惑地嘀咕,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彷彿是在詢問他,“我明明記得就在路口不遠的這個位置啊……”

男子像是聽到了她的嘀咕,剛要刷卡的手微微一頓,回頭再次瞟了她一眼,語氣稱得上極有耐心地爲她解答道:“這一條路都是振興三路,你說的那個凱旋花園在振興三路的另一個路口,如果你從長櫻大道那邊走過去,那的確離路口不遠。”

辛語菲先是一怔,然後臉上寫滿懵比地緩緩點頭。什麼長櫻大道,什麼另一個路口?反正她是完全沒概念的,她不過是按照塗曼萱查到的地址才走到這裡,但顯然——還是哪裡出了差錯。

她不好意思開口問,怕將自己的路癡屬性暴露在人前,更怕讓人覺得她蠢,於是她矜持地向他點頭微笑了一下,並再次向他的熱心表示感謝,不過在她正要開口的時候,她望着他的那張臉,忽然愣住了。

爲什麼這個男人看起來這麼面熟?

男子說完那番話,便表情淡淡地向她略微頷首,然後不疾不徐地刷卡準備進去凱賓花園小區,她在他快要擡腳進去的那一瞬間,腦子像突然被什麼觸動了似地,心情說不上是驚詫還是歡喜地脫口喊住他——“是你?那個,應先生……”仔細聽的話,她那高亢的聲音裡隱隱還透着幾分不確定的顫慄。

她這一喊便立時止住了他要離開的腳步,他微微挑起眉,眼神莫辨地回頭望向她,“你認識我?”

見他沒有否認她的稱呼,彷彿是間接承認了自己的身份,她心一緊,感覺自己的心跳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甚至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差點忘了自己接下來該說什麼。

她想起他了,她曾經見過他,雖然只有一面之緣……

“呃,我……我們以前在教會見過的,你……還記得嗎?”當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的時候,她的語氣忽然變得有些猶豫和怯懦:“大概就在一年多以前……”

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去教會,還是跟她小姨一起去的。小姨因爲喪夫之痛,遲遲走不出那段感情,爲了安慰她,也爲了緩解她獨自一人在國內的孤寂,有人便建議她去教會。教會能讓她找到一點寄託,也能通過祈禱和傾訴減緩她藏在心底無處宣泄的痛苦,所以她小姨就去了,不僅自己去了,還叫上她一起去了。

辛語菲過去從沒去過教會,更對教會一無所知,她之所以會去那裡純粹是爲了陪伴小姨。在中國這個社會,信教的人很少,會主動去尋求教會的撫慰的更是少之又少,她不知道小姨能不能在那裡得到幫助,更不確定這個教會會不會假借傳教的名義向人行騙,所以她帶着好奇和“考察”的目的和小姨一起去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那個教會是一個私人教會,地點不是在教堂,而是在一個私宅裡面。她記得去那裡的人還不少,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紀的人,不過也有一些年輕的學生,每個人都顯得安寧而虔誠,在傾聽傳教士講解聖經和教授教會歌曲的時候,每個人都學得無比認真。

她原以爲自己會不習慣那裡的氛圍,或者對教會產生排斥,但讓她沒想到的是,她竟然很喜歡那裡。教會中的人幾乎都以姐妹兄弟相稱,而且絲毫不會過問每個人的背景和隱私,除非當事人自己願意主動說出,彷彿到了那裡大家就真是一家人,而且都能以一種真摯和善解人意的心態去對待彼此。在那裡待過一天之後,辛語菲是真的相信了那個教會的每個人是可信的,而且是真的發自內心地信奉教會。

不是那種宗教式的信仰,而是一種對天堂亦或是避風港的憧憬和嚮往。

每個去那裡的教會成員,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經歷和故事,一般正常人是不太會主動去了解和接近這種看起來有些神秘的教會的,就像她的小姨。如果不是因爲失去了丈夫太過痛苦,小姨又怎麼會想到去那裡?

她就是在那裡遇到了這位應先生。那個私人教會不僅有傳教士授課、教授歌曲,還會提供免費的午餐,她記得應先生當時就在那裡。聽人說這位年輕的應先生不但會經常抽空來教會,而且還慷慨地提供了教會的飯食,有不少年紀大的老人常來這裡吃午餐,但他絲毫不介意這些看起來有蹭吃蹭喝嫌疑的人,反而在對待他們的時候無比耐心和謙和。這件事給她留下了極爲深刻的印象,遠遠超過了他不凡的外表帶給她的震撼。

一個看起來頗有魅力的男人,居然會義務來教會幫助那些平凡普通的民衆,這在她看來實在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她並不知道這位應先生的名字,只知道他姓應,後來也沒機會再跟他接觸交流,但她始終記得那一次見到他時的情景。

自從那次去了教會以後,她因爲工作和各種原因就再也沒去過了,雖然隱隱覺得有點遺憾,但應先生對她而言不過是萍水相逢,她在遺憾之餘慢慢地也就忘了這件事,更沒想過她還能再遇見他。

想不到這次搬家竟然會再次看到他,辛語菲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有什麼樣的反應。

不過,顯然他早就不記得她這個人了,在聽到她喊住他的那一刻,他的表情明顯帶着一絲在面對陌生人時的疏離與茫然。

“我叫辛語菲,以前在教會見過你的,你……還記得嗎?”她望着眼前的男人,眼神閃着連自己都沒察覺的熠熠光芒,彷彿在這裡遇到他對她而言是件十分驚喜的事。

他先是蹙眉思考了半晌,然後一臉歉意地向她搖頭道:“不好意思,我實在是想不起來了。”

雖然有點失望聽到這樣的答案,但他們畢竟也只見過一次,應先生會不記得她也很正常。辛語菲先是表情失落地目光一黯,但很快又振作起來。“真巧,想不到會在這裡碰到你……你是住在凱賓花園嗎?我今天才剛剛搬過來,就住在凱旋花園……”

說到後面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就那麼跟個喋喋不休的女人似地不斷地跟他說着話。她下意識地想多知道一些他的信息,也不自覺地想告訴他關於自己的事,好像這樣——他倆就能更瞭解點彼此,他們的關係就能更近一點似的。

他一直抿脣不說話,就那麼默默地聽着她的寒暄,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似乎說得太多了,也不知道人家是不是不耐煩?她臉一紅,偷偷覷了他一眼,然後不好意思地重新提起自己的行李箱。“那個,我要去找我小姨的那棟房子了,就不多聊了,再見啊……”她邊說還邊朝他揮了揮手。

“你是要去凱旋花園?那我送你過去吧。”他忽然猝不及防地說了這麼一句話,然後相當紳士地從她手裡接過那隻沉重的行李箱。

“啊?你……你送我過去?”她像被他的話嚇到似地睜大眼,美目直愣愣地望着他。應先生居然會跟她說話,還慷慨地說要送她回凱旋花園,這算不算意外之喜?

他神情仍顯得有點清冷,但做出來的事卻完全不像他的外表所表現出來的,彷彿這麼做對他而言再自然不過。他沒有直言她連這簡單的振興三路都會找錯位置,實在讓人有點懷疑她還會不會再次迷路?

“真的?那太謝謝你了!”辛語菲笑得一臉燦爛,就差沒對着他鞠躬致謝了。果然應先生真的是個好人,連對她這個陌生人都能這麼熱心……不過也對,他連教會的人都能那麼熱忱善良,又怎麼會不是個好人呢?

他微微勾起脣,似笑非笑地瞄了一眼她的笑臉,然後提起行李箱便轉身往凱旋花園那邊的方向走了。

“嘿!”全程目睹了這一幕的保安大叔不禁摸着自己的啤酒肚,表情有點納悶又透着點詭異地咂舌道:“他居然會幫個不認識的女人?真是……”

難道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還是——他轉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