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經斟酌, 辛語菲還是決定將她和曾世凡談崩的事如實地彙報給公司。
接到電話的時候，陳莎還一臉欣喜，以爲她是來給她傳達好消息的, 但在聽完她一五一十的講訴後, 陳莎的臉黑了下來。
“你是說……你的朋友把曾世凡他們都打了？”這個結果幾乎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料, 她甚至有點不敢置信。
Www◆ttκǎ n◆￠ O
辛語菲點頭, 心裡七上八下, 儘管在打這通電話之前她也猜到陳莎會不高興，不過她想到應培然對她說的那些話，她又緊緊握住自己的拳頭, 不停地在心裡給自己打氣。
如果，她是說如果, 公司要是真認爲這是她的責任, 那麼美森也確實不值得她留戀了。一個絲毫不講人文和人道主義的地方, 再如何爲它賣命都是不值得的。
“你——”陳莎忍不住拔高嗓門，差點就把埋怨指責的話全都發泄出來, 還是身邊走過來的一個人讓她下意識地頓了頓，然後一整臉色，重新恢復了冷靜。
“怎麼事情會鬧得這麼嚴重呢？會不會是……有什麼誤會？”她儘量緩和語氣地問她。
辛語菲蹙起眉頭，“這怎麼會是誤會？他都帶着那幾個明顯是幫手的人差點在酒店裡綁架我了，這項合作還有什麼好談的？”
“語菲啊, ”她思忖了下, 正想說些什麼, 沒想到她手上的話筒被身邊的那個人拿了過去, 她睜大眼：“林經理……”
被稱作“林經理”的中年男子微擡嘴角朝她搖了搖頭, 然後對話筒淡淡開口：“喂。”他在旁邊已經聽了半天了，基本上所有的來龍去脈都已瞭解個七七八八。
“陳姐, 我……啊？經……經理？”突然響起的男聲不禁嚇了辛語菲一跳，她差點以爲是電話竄線了，等那邊的男聲再次傳過來的時候，她才意識到這個說話人的身份。
雖然對美森公司的高層並不是那麼熟悉，但她也曾參加過公司的職工大會，那位溫文爾雅的公司經理她還是有點印象的。
那經理姓什麼來着……她緊張地回想着，連原本大腦裡組織好的話差點都忘了。
“語菲是嗎？”所幸那位經理也沒讓她思考太久，直接就自報了家門：“我是林經理，你好。”
“啊，你好！林經理……我……”她絲毫沒料到接她電話的居然會半途換了個人，而且還是她以前壓根接觸不到的上層，不禁更加忐忑不安了起來，連說話都顯得有些語無倫次。
“工作上還好嗎？”林經理也沒有一上來就直接跟她談曾世凡的那件事，反而態度和藹語氣溫雅地問道：“我之前就聽陳主任提過，她手下有一位工作十分認真負責，人也格外勤勉上進的店長，我想就是你吧？”他一邊說一邊還笑了起來。
這份突如其來的親切表揚完全殺了辛語菲一個措手不及，她睜大眼，呆呆地站在辦公桌前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林經理……這是在稱讚她嗎？她還以爲像他們這種奮鬥在一線的便利店店長，壓根就不在公司關注的範疇裡。
“上次我們開過會，向大家說明過了我們美森目前面臨的問題，我想，你應該還記得吧？”林經理話題一轉，突然就說起了這件事。
“是，我當然記得……”她不由自主地點頭，自然而然地附和道。
林經理不經意地嘆了一口氣，緩緩道：“現在便利店行業的競爭越來越激烈了，不光是像我們這些外資便利店苦苦地守着自己的市場份額，連本土的各種機構和私人投資者也在覬覦這一塊，可以這麼說，一旦我們的經營出現哪種缺失而造成業績和份額的下降，那些競爭者就會蜂擁而至地踩上來，我們以後面臨的壓力也就會越來越大。”
“……”她握着手機，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林經理的語氣依然平和，話裡也聽不出絲毫的訓斥和責備：“也許很多便利店的員工還意識不到我們美森的問題，但我相信你這樣的公司儲備幹部應該是十分清楚的，公司要是發展好了，你們的發展空間就會更大，你說是嗎？”
“是……”她垂下眼，不自覺地迴應道。
“我相信陳主任的眼光，也相信你的能力。”林經理的臉上露出一抹微笑，連一旁的陳莎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她敢發誓，她從沒有在這位經理面前提過辛語菲的事，就連辛語菲申請調職，她也不過是按照公司的流程在處理，林經理怎麼可能知道她這個人？
然而林經理仍然以一副上級勉勵自己最欣賞的下級對話筒那邊的人娓娓說道：“我相信你是真心希望公司越來越好的，肯定也是這麼努力的，對吧？”
“當然……”她幾乎是完全照着他的臺本在走了。
“這次這件事出現這種意外，我想大家都是沒有預料到的，也是完全不希望它發生的，你說呢？”
大概是林經理的語氣太溫和，聲音也太有魔力，此刻的辛語菲已經完全記不起原本自己是想聲討什麼或者要求什麼的，她腦中只渾渾噩噩地想着一件事——
公司是在艱難地向上發展的，也是需要他們這些員工積極奮鬥的，而且他們的付出公司是看在眼裡的。
這個認知不知道爲什麼，竟極大地鼓舞了她。
“林經理，你說得對……”
“出現這樣的事，你也不必自責，更不用擔心公司會怪你，”林經理微擡眼角，溫和中又透出一抹犀利地直視着窗外，“前進的路總是會遇到阻礙和挫折的，不管是公司還是個人，都是這樣，關鍵是我們能從中學習和汲取經驗教訓，下一次才能做得更好，我們也才能取得更大的進步……”
陳莎幾乎是膜拜地望着自己的上司，她不知道話筒那邊辛語菲都說了什麼，但從林經理的表情看來，一切都朝着他預期的方向進行。
沒有聽到投訴，也沒有聽到憤怒的抱怨，只不過寥寥幾句，他們就這樣平和地掛了電話。
陳莎怔怔地站着，她已經快想不起來她原本是打算怎麼處理這個辛語菲的。
居然在談加盟的時候把客戶給打了……
“你覺得應該怎麼處理？”打發了電話裡的那個人，林經理轉過頭居高臨下地看着她：“開除她？還是讓她給客戶道歉？還是寫什麼道歉檢討？”
陳莎一怔，這才徹底回過神，表情有些惶然地低下頭，“對不起，林經理，這件事……”說實話，剛開始聽到辛語菲告訴她那些話的時候，她的確有過這種念頭。客戶沒有加盟他們公司倒沒什麼，問題是動手將客戶打了，如果客戶追究起來，那麼這件事的後果……
“你以爲只有客戶被得罪了，我們會因此背鍋？”林經理一改剛纔和藹的微笑，轉而冷冽地盯着她，一字一句犀利地道：“你要是真這麼做了，得罪的就不僅僅是客戶了，員工也一樣得罪了，她可能在辭職之後到處破壞公司的名聲，你想過沒有？”
陳莎一震，臉色陰霾地連連道對不起。
“很多時候對於公司而言，問題不在於誰對誰錯，”林經理平時還挺看好陳莎，此刻倒也不介意點撥她：“而在於如何以最小的代價去獲得最有利於我們的結果。”
“是，林經理你說得對……”她剛纔是一時被火氣衝昏頭了，所以纔會失去了該有的理智。
林經理靜靜地瞄了她一眼，這才背過手慢慢往門外那邊走，“辭掉一個員工是多容易的一件事，甚至他們不用你說自己就先走了，但剩下的這些爛攤子呢？誰來承擔？”
陳莎唯唯諾諾地跟在他身後，一邊送他一邊自我檢討。
“客戶被得罪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找上門來興師問罪，”在離開陳莎辦公室之前，林經理不禁正色地告訴她：“先把她安撫住，到時再交給她自己去處理，不是應有之義？”誰惹出來的事最終還是誰去解決，不是最公平嗎？
“你是說……”陳莎先是一愣，然後才恍然大悟。原來林經理還記着客戶被打的事，只不過他不想讓公司去“硬剛”，還是要推出當事人自己去擋刀。
林經理，您太高明瞭！陳莎恍悟過來後，對林經理愈發佩服，笑得也愈發諂媚。
而掛斷電話的辛語菲，先是發呆了好半晌，直到店裡的員工叫了她好幾聲纔回過神來。
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
她還以爲陳莎會罵她的，甚至說不定還會逼着她去跟曾世凡賠禮道歉，如果真是這樣她肯定立馬走人，但現在……看樣子公司並不打算追究？
大概是覺得追究也不能挽回什麼吧！低頭思忖片刻，她不禁彎脣一笑。而且錯也不在她不是嗎？
雖然隱隱覺得還有些東西似乎被她給忽略了，但能得到這樣的結果她還是比較滿意的。
應了一聲店員，她又重新充滿熱情地投入工作了。
快到下班的時候，她纔剛換下工作制服，想不到應培然居然來了，就等在便利店外面的那輛熟悉的Lexus裡。
“下班了？”見她拿着揹包出來，他便降下車窗面色無波地睇着她。
彷彿確認了她安然無恙表情也沒有任何異樣，他脣邊不着痕跡地微微勾起一笑，向她偏了偏頭，“上車吧。”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