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宰隨手扔下幾百港幣,起身追上去。
路上人多雜亂,程心踩着火箭一樣,離開的速度快得驚人。郭宰一邊躲避擋路的行人大步大步追着不放,一邊探着脖子追蹤她的背影。
過了這段繁華街道,拐角到了稍爲清靜人少的地方,郭宰跑起來,直奔程心,一手扣住她的手腕,將人攔下。
程心甩手掙扎。他扣得越緊,她掙得越使勁,遇強愈強似的。
“你!”郭宰氣得不行,索性兩隻手圈住她往自已懷裡攬,並喝道:“能不能別無理取鬧!”
程心心裡罵了聲“叼”。
他對她不信任,哪怕之前解釋過保證過哄過,他仍懷疑她是會與霍泉勾三搭四的人。很難想象她在他眼中到底是怎麼一個形象。另一邊廂他左一個“照顧”右一個“陪”地對李嘉仟好,在明知他父親有心撮合的情況下。此刻又指責她“無理取鬧”,敢情問到底誰無理在先?
程心火遮眼,突然不想講道理了,只想憑感覺處理。
“我樂意無理取鬧,受不了就滾!”她惡狠狠叫着,對禁錮自己的郭宰又踢又撞,吃了力地要掙脫。
郭宰費勁地控制懷裡反抗的人,額頭和後背都出汗了。
他不明白,他對李嘉仟毫無異心,出於內疚與人情才幫忙照顧,這做法程心在之前明明是理解而且不反對的,可怎麼現在一說,就變成是他的問題甚至是他的錯了?
還拿他與李嘉仟跟她和霍泉做比較,叼!能比嗎?他與李嘉仟從過去到現在清清白白,她與霍泉卻一直不明不白!
郭宰替自己叫屈叫冤之餘,也惱程心亂髮這種醋脾氣,將他原本最想與她談討的話題都帶偏了。他心裡頭不自覺地冒出郭父對她的各種評價——好勝不由人,硬綁綁,不溫柔體貼……
此刻的程心幾乎全能對號入座。
而且這種狠厲跟他見識過的蘭姐很像。
郭宰心躁了,脫口喝道:“能不能安安靜靜溝通?又打又鬧的哪有女人這麼野蠻!學學人家的溫順行不行!”
正掙得激烈的程心聽見此話,身體像被按了某個操作鍵,瞬地不再掙扎了。
摟着她的郭宰頓時覺得輕鬆了許多,但也覺得哪裡變空了。雖她在懷裡,卻像摟着空氣一樣感覺不到她的氣息。
出事了。
不祥的預感轟炸着他的心臟,令他悸悸然。
“你們在做什麼?”
有陌生的聲音闖入,他倆看向聲源,是兩個不知何時出現的警察。
兩個警察上下打量程心與郭宰,然後指指路邊:“靠牆站,出示身份證。”
程心掙了掙,郭宰鬆開手,隨她一起依警察說的辦。
他們出示了通行證,警察與控臺查詢過後,再度打量程心。
她臉頰微紅,兩頜繃得緊實,明顯被誰得罪了,怒意與決意寫滿在眼底。
警察指指郭宰,問她:“他和你什麼關係?”
程心想都不想說:“普通朋友。”
旁邊的郭宰怔忡地看向她。
“爲什麼拉拉扯扯?”警察再問。
程心口吻極冷地說:“性格不合。”
警察:“……”
他轉而打量那男的,那男的臉色蒼白地死死盯着程心,胸口一片汗溼。
警察肅着語氣說:“吵架回家吵,打架打999,別在街頭爭執擾亂治安。”
訓了幾句,警察把證件還給他們,轉身走。
郭宰隨即伸手拉程心,打算帶她往另一個方向走。
誰知程心直接尾隨警察。
警察詫異地拿眼神問她,她說:“怕黑,麻煩阿SIR帶路截的士。”
警察:“……”
她跟着警察走,郭宰拉她,她就甩手,甩得他不得不鬆開。他與她說話,她不回一句,完全不溝通。
警察就在跟前,郭宰再焦急惱怒也對這樣的她束手無策。
後來程心在警察在場的情況下獨自上了的士,郭宰也及時攔了輛的士跟她車尾,可惜三個紅綠燈後跟丟了。
他讓司機漫無目的地繞着路找,又讓司機開去程心的姨媽家樓下,上去找了一趟,被告知程心並沒有去這邊。
姨媽問發生什麼事,他硬着頭皮說:“吵架了。”
倆表弟以爲是小打小鬧的吵架,嘻哈着笑他:“哎呀你慘了!”
郭宰連苦笑都擠不出來。
之後他回到酒店等,等到天亮都不見程心回來,打電話也統統接不通,他可以肯定自己被她拉黑了。
一夜沒睡的他改爲給大妹打電話。
“程願,你大姐有無聯繫你?”
“無啊。怎了?”
“我跟她吵架了,”郭宰坦道,“她一聲不哼走了,又不接我電話,我很擔心她。”
大妹愣了愣:“吵得很嚴重嗎?”
郭宰撫住額門:“……挺的。”
“那……我先找找她,等下回你。”
掛線後十五分鐘,大妹來電話了,告訴他:“大姐在四季酒店,這幾天幾個高管都在那裡住。不過他們今日要在外面開會,晚上纔會回酒店。”
“知道了,多謝。”
郭宰準備掛線,大妹喊住他:“你們吵什麼了?”
大姐的想法向來比一般人豁達,郭宰又什麼都以她爲重,如此好的倆人哪來吵架理由?
郭宰難以啓齒:“以後再講吧。”
大妹說程心晚上纔會回酒店,但他掛了線就過去四季等人。
期間郭父打電話給他,質問他爲什麼今天不去醫院陪伴李嘉仟。
郭宰反問:“你在醫院?”
“對啊!李老闆和李太太都在,就你不在,人家心裡會怎麼想?肯定覺得你不上心無良心……”
“那你陪她吧,我忙。”郭宰打斷父親的嘮叨,不廢話就掛線了。
任郭父在手機裡“衰仔衰仔”地叫,他也當耳邊風。
他在四季酒店大堂坐着,眼睛在出出入入的住客之間巡來巡去,生怕一不留神會走漏眼。
他這種鬼鬼祟祟的行爲被四季酒店的保安發現後,被盤問了一翻。
他拿大妹提供的桂江幾位高管的住房信息大概解釋了下,保安才勉強相信他只是在等人的正常人。
他沒被趕走,繼續在大堂守着,午飯晚飯都沒有吃。
到了晚上十點多,他終於看到大堂玻璃門外有程心的身影。
郭宰立即小跑着迎上去。
不過才兩步,就見有人從程心身後躍了上前,紳士地幫她將門推開。
她朝對方點點頭,動脣說了句話,對方向她聳聳肩,一臉奸計得逞的得意相。
是霍泉。
郭宰衝過去的步伐生生頓了下來,而程心與霍泉步速不減,往酒店內走了幾步,擡眼就見站在不遠處的他。
程心神態平靜,沒有多少異樣情緒,目光像是看待普通人那樣看他,不躲不閃。
昨晚的爭吵彷彿沒有發生過,她出奇的平靜超出他的預料。
倒是霍泉極爲意外,“喲”了聲,主動上前跟郭宰說話:“你怎麼在這裡了?不用上課嗎?啊,終於被踢出校了!”
郭宰看他兩眼。合體的精緻西裝,領帶系得不偏不倚,髮型精神利落,十足的社會精英範,這樣的霍泉與同樣穿着正式的程心站在一起,無論外型抑或氣質,相得益彰。
對比之下,只穿T恤牛仔褲的他看上去就是一個未經過歷練的初哥人物。
郭宰胸口哽得難受,他收回視線,將注意力放回程心身上,可之前設計好的開場白在這個時候一個字都說不出。
程心沒有走的意思,站着等他說什麼。
霍泉則在旁邊催:“走啊,不是要開會嗎?我的時間很寶貴。”
程心沒應他。
“哎哎,男朋友來探班了?”恰巧從後面跟上來的平叔見了郭宰,認得他,哈哈兩聲說笑:“各位快撤退,不要妨礙人家談小甜蜜。”
說完招呼霍泉先往電梯去。
隨行的衆人和應着,將霍泉擁簇至離開。
剩下程心與郭宰倆人。
她默不作聲往某角落走,郭宰默不作聲跟着,看着她的背影。
工作場合她喜好穿幹練的白西裝,長直髮盤成髮髻紮在腦後,踩着細跟高跟鞋走得又穩又快,專業冷靜,成熟低調,與昨晚“無理取鬧”又踢又打的她不是同一個人。
劇烈的懊惱跟零度冰水無異,再次一盆盆潑向郭宰,他打從心底替自己發寒。
“什麼事?”程心停在某清靜處,面無表情問。
“我……”郭宰張着脣,看她一臉無所謂的隨意模樣,硬端出來的勇氣全給打回原形。
程心耐着性子望向別處,手機響,看了眼來電顯示,是霍泉打電話來催。她按掛了,對郭宰說:“回去再講吧,我真忙。”
她越過他,往他身後的電梯走。
“對不住。”郭宰轉過頭朝她的背影說,聲音低弱得恐怕她聽不見。
她聽見了,停了下來但沒回身,只側過臉回話:“不怪你,我自身的確有好多缺點,遲早會招人厭。”
郭宰:“不是……”
“算了,有機會再談。”她繼續往前走,進入電梯,一張沒有波瀾的臉在梯門關闔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