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電話之前,我聽見聽筒裡傳出衛礪的聲音:“我想……”
他愛想什麼想什麼,我無所謂。
Nike吩咐管家親自開車送我去Sunshine酒店,到了酒店門口,管家用標準的漢語對我說:“太太,先生吩咐了,您今天可以晚點回家,要回來的時候,請提前半小時打電話給我,我來接您。”
管家的語氣很恭敬,就是一副傭人對當家主母的態度。我心裡暖暖的,不管怎麼說,雖然Max家族不接受我,但是Nike手下的人還是挺拿我當回事的。
但是對於管家的話,我表示非常鬱悶!什麼叫我可以晚點回家?我幹嘛要晚回家?Nike的這番叮囑,是變相暗示我早點回家呢?還是怕我跟舊情/人敘舊的時間短了不盡興?
“請你轉告先生,就說我今晚不回去了,讓他早點休息,不用等我了!”我氣沖沖地說,拉長了臉,寫了一臉的“不爽”,我倒要看看,管家轉達了這番話,Nike還能不能淡定下去!
管家應了聲,就開着車走了,我進了酒店,因爲不會說法語,只能拿出手機,輸入1606,前臺指了路徑給我,我笑笑,用英語說了一句“Thankyou”,順着人家指的路找過去。
萬幸,阿拉伯數字是全世界通用的,我很容易找到了樓層和房間號。站在1606的房門外,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做了一番簡單的心理建設,敲開了門。
幾乎是我的手指關節剛剛扣到門板上,門就被拉開了,衛礪一臉驚喜地看着我,滿眼的不可置信:“諾諾!是你!真的是你!”
“桃子發燒了,來不了。”我淡淡地說,間接表明我來這裡,是因爲桃子病了,我不得已,只好親自出馬。
衛礪神色一黯,訕訕地問:“桃子病了啊?怎麼回事?嚴重嗎?”
“沒事,已經看過醫生了。藥材呢?”我不想跟衛礪多說什麼,開門見山地問,打算拿了藥材就走。
時隔大半個月,再次見到衛礪,我心裡真的已經沒有什麼感覺了,波瀾不驚,無悲無喜。
看着衛礪殷切的眼神,我淡淡地笑了。
想起那些年的愛恨,只覺得現在已經淡得就像雨後空氣裡清淺的溼潤氣息,風一吹,太陽一曬,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就連那一場機場送別,我以爲會做很久的一場夢,都已經淺淡得幾乎看不見痕跡了。
“諾諾,你……就那麼急着走嗎?”衛礪黯然問,目不轉睛地看着我,一手扶着門把手,一手扒着門邊,好像要藉此撐住身體的重量似的。
我淡淡地點頭:“嗯,源緣急着用藥。”
“源緣……怎麼沒把源緣帶來?”衛礪又問,眼神閃過一絲受傷。
“孩子還小,現在又是冬天,下着雨,太冷,怕她凍着。”我淡淡一笑,“藥材呢?給我吧,我急着回去給她用呢!”
衛礪讓開身子,苦笑道:“進來吧,我告訴你怎麼用。”
藥材都是桃子在煮,我還真不清楚該怎麼調配怎麼熬製,於是便進了門,不料,我剛一進去,衛礪立即把門關上,落了鎖。
我心口一突,精神頓時繃緊了,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衛礪。
腦子裡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之前兩次的記憶,衛礪用那麼羞辱人的方式,幕天席地地強佔我,還說那麼糟踐人的話……我的手悄悄地伸進了包包裡,做好了準備,一旦衛礪敢對我做什麼不好的事情,我立刻打電話給Nike求救。
“諾諾,你別怕!我就是想看看你!”衛礪大概是看出了我的恐懼與戒備,連忙解釋,說完就抿了抿嘴,專注地看着我,目光將我從頭髮梢到腳後跟,來來回回打量了無數遍,但他的腳步卻一步也沒有上前。
我定了定神,深深地喘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說:“你別過來!”
衛礪的目光驀地變得無比諷刺,笑意自嘲而又痛苦:“諾諾,你……就那麼不相信我?”
我對衛礪,早就已經沒有相信可言了。
正如他不相信我一樣,我也不相信他。
“藥材在哪裡?”我沉聲問,心裡隱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恐怕這根本就是一個套,爲了引我現身而設計的,就算桃子沒有生病,恐怕衛礪也會製造一些讓我不得不親自出面的意外。
“南邊牀頭櫃的格子裡。”衛礪探手指了指,示意我具體地方。
我忍不住皺了皺眉,心裡警鐘大作,牀頭櫃那麼低矮,現在又是陰雨天,衛礪既然怕藥材受潮,怎麼會故意放在那麼低的地方?分明有詐!
我猛的一驚,手心裡頓時汗溼了,緊張地咬了咬嘴脣,有些不知所措。
房間是坐南朝北的,門開在北面,我現在位於門口往南一米半左右的地方,如果我去找藥材,勢必要往南走,蹲下身子,真要是發生什麼意外,我就是想跑,都來不及站起身。可要是讓衛礪來拿,他勢必要經過我身邊,那豈不是直接提供給他一個靠近我的機會?
一瞬間,出了一身冷汗,額頭都溼了,我的心跳速度蹭蹭蹭地往上竄,似乎自己都能聽見咚咚咚的聲音了。
我躊躇了一下,牙一咬,心一橫,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大不了魚死網破!把手機掏出來,解了鎖,調出電話本,翻到Nike的號碼,緊緊地握着手機,一步一步沉重而緩慢地朝着那個牀頭櫃走去,好像櫃子裡裝的不是藥材,而是炸彈似的。
我是真怕啊!如果真的被衛礪怎麼怎麼着了,我有什麼臉面去見Nike?他爲我付出了那麼多,富可敵國的財產都不要了,我能給他的唯有一個人而已,要是這個人再被別人給幾次三番地那啥啥了,我就是死了,屍體都沒臉面對Nike。
“諾諾,你就那麼怕我嗎?”突然,衛礪譏諷地笑着問,歪着腦袋目不轉睛地看着我,眼神晦暗莫名。
衛礪的這種眼神真的特別嚇人,簡直比暴跳如雷的時候殺傷力還要大,我心肝亂顫,乾嚥了一口唾沫,硬着頭皮乾笑:“沒有啊,我有什麼好怕的?”
衛礪冷笑,眼神越發暗沉。我心跳如擂鼓,小心翼翼地往後退了幾步,左手背在背後,摸到牆壁,然後沿着牆壁一點一點往牀頭櫃的方向挪。
終於到了牀頭櫃那兒,我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打開櫃子門,絲毫不敢放鬆警惕,手抖得不成樣子,差點把手機摔了。
我是真怕啊!對衛礪,我的心理陰影不要太大,簡直比對死亡的恐懼還要深!
“諾諾,你一定要這樣嗎?”衛礪退後兩步,背倚着門,抄着手,冷冷地看着我。
我的神經頓時繃到了最緊的點,強壯着膽氣看了他一眼,見他只是冷冷地看着我,連忙低下頭看了一眼櫃子,一股腦兒把裡面的東西都掏出來了。
衛礪只是冷冷地看着我,沒說話,也沒動彈,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很諷刺,很冷漠。
拿到藥材,我舒了一大口氣,擡袖子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驚覺淡黃色的羽絨服衣袖上洇了一層淺淺的水漬,不由得苦笑,暗暗尋思,我剛纔的心跳鐵定飆到一百八了。
衛礪仍舊沒動彈,只是冷笑着看着我,漠然道:“過來,我告訴你怎麼調配,怎麼熬製。”
我深吸一口氣,站起身,遲疑了片刻,緩步走了過去。
他就在門口站着,堵住了唯一的出路,這是十六樓,我又不能跳窗逃跑,想要出去,只能從他身邊走過。
走到距離衛礪一米遠的地方,我停住了腳步,把用塑料袋子裝着的幾個紙包捧起來,沉默地戒備着看着衛礪。
“不開着手機了?”衛礪諷刺地笑看着我,眼裡一片涼薄。
我垂眸一看,驚覺剛纔那一陣慌亂,無意之間,手機已經鎖了屏。衛礪既然已經察覺到了我的意圖,我再解鎖翻通訊錄,很有可能會激怒他,只能訕訕地將手機裝回包裡。
衛礪諷刺地看了我好一會兒,冷然一笑:“諾諾,你不該來的。”
我的心頓時跳到了嗓子眼,如同踩了炸彈似的,騰的一下子跳着往後退了一步,直接把自己彈出了半米遠。
他這是要對我下手了嗎?
我腦子裡迅速閃過無數副慘烈的畫面,無一不是以前衛礪折磨我的場景。原以爲愛恨兩消,那些噩夢一般的場景早就已經遺忘了,沒想到,在極端的恐懼下,居然像過電影似的,一幕一幕地在腦子裡閃現、重播,無比清晰。
“你想幹什麼?!”我顫聲問,色厲內荏地低喝,“你別亂來啊!不然我對你不客氣!”
“你對我不客氣?”衛礪冷笑,目光陰寒地看着我,脣畔挑起的笑意森冷入骨,“你能對我怎麼不客氣?”
“我……”我啞口無言,這才發覺,我的威脅實在是太沒有殺傷力了。
衛礪大笑,笑得張狂恣肆,一瞬間,那個陰森可怖的衛大爺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