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死寂,就連回聲都沒有。
我心口顫了顫,神經兮兮地抓了抓衛礪的手,用力握得死緊,往他身邊靠了靠,壯着膽子大聲又問了一句:“有人嗎?”
仍舊是沒有半點回應,連回聲都沒有。
我心一沉——要麼,人不在這個山洞裡,要麼,兩個人都已經失去意識了。
“沒有回聲,說明山洞不大,仔細找找,很快就能找一遍。”衛礪沉聲低語,鬆開我的手,改爲環住我的腰,扶持着我小心翼翼地往裡走。
洞頂不時往下滴水,地上有高高低低的嶙峋怪石,走起路來特別不方便,我打了好幾個踉蹌,腿軟得跟煮糊了的麪條似的。
衛礪用力攬着我的腰,低聲安慰我:“別怕,不管在不在,咱們先找找再說。”
他把手機遞到我手裡,隨即掏出自己的手機,也打開了手電筒。兩支手機一起照明,光線頓時亮了很多,我倆相互扶持着往前小心翼翼地走,一邊走,一邊仔仔細細地搜尋。
如衛礪所料,山洞果然不大,我們倆走了不到十分鐘,就已經看見四面的巖壁了。在山洞的最裡頭,地上烏漆麻黑的臥着一大團暗影,一動不動。
我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第一想法就是,這該不會是冬眠的熊瞎子吧!真要是讓我們碰上熊,得,倆人都得報銷在這兒。
衛礪低下頭,嚥了口唾沫,緊張兮兮地對我說:“諾諾,你站在這兒別動,我過去看看,如果有什麼情況,你趕緊跑!”
他的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明顯能聽出心裡很虛,但他卻還是想着保護我,講真,我當時差點不顧一切地衝上去。
衛礪大概是對我的頭腦發熱很熟悉了,眼疾手快地拉了我一把,把我摁到他身後,然後小心翼翼地向前走。我膽戰心驚地在後面跟着,距離他一步遠。
“你別過來!”衛礪回頭,皺着眉頭呵斥我,語氣挺嚴厲的,他的圍巾口罩已經拉下來了,在烏漆麻黑的山洞裡,手機的光芒微微弱弱地映亮了他半張臉,特別瘮人。
恐懼簡直比陰風冷雪更爲刺骨,我心肝亂顫,渾身抖個不停,咬着牙說:“你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我還能跑得了?”
衛礪抿了抿嘴,不吭聲了,默了默,嘆口氣,拉起我的手,一步一步地朝着那一大團黑影走過去。
越近,黑影越明顯,走到距離黑影三四米遠的時候,能辨認出來是人形了,我心一緊,連忙快步竄了過去,再往前走兩步,看得越發清楚了——那是兩個人倒在一起,抱成團,一動不動。
我手一抖,手機“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手電筒的光一下子滅了,只有衛礪的手機照着,光線頓時暗了很多。
我腿一軟,半撲半跌,雙膝重重地跪在地上,上半身撲了過去,一把將黑影翻了個身——Elsa抱着Nike,兩個人都呼吸微弱,半死不活的樣子,完全沒有知覺。
“是他們!是Nike和Elsa!”我大叫,回頭衝衛礪大吼,“真的是他們!”
衛礪連忙上前兩步,蹲下了身子,拿手機在他倆臉上照了一下,問道:“怎麼樣了?”
我扒開口罩和圍巾,咬下手套,抖着手湊到Nike鼻子下面,也不知道是因爲手凍得沒了知覺,還是Nike真的已經不行了,好一會子都沒感受到呼吸。
衛礪探手試了試,輕吁了一口氣,緩聲道:“謝天謝地!還有氣兒!”
我抖着手往Nike脖子裡摸了一把,還好,有溫度,比我的手熱多了!隨即神經一緊——Nike發燒了!
再去看Elsa,她的情況比Nike要好得多,呼吸平穩得多,但是探了探額頭,也很燙,應該也是發燒了。
衛礪撿起我的手機,試着開了一下,發現居然還能打開,手電筒也還能用。他慶幸地把手機關掉,遞給我,說:“救援的人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來,電量已經不多了,要省着點用。我去打電話給警方,把準確的位置告訴他們,接下來Nike和Elsa能不能撐到救援的人來,就只能看他們夠不夠命大了!”
我憋着淚點頭,衝衛礪問道:“壓縮餅乾呢?我記得你腰裡有個袋子的!他們困在這裡那麼長時間,肯定沒有吃喝,要趕緊補充一些體力,不然肯定熬不過去。”
衛礪摸出一袋壓縮餅乾給我,皺着眉頭,憂心忡忡地說:“他們兩個都沒有意識了,怎麼吃得下去?”
我咬了咬牙,掰過Elsa的腦袋,照着她鼻子下面狠狠掐了一把,人中是個很神奇的地方,用力掐,昏迷的人也能疼醒。
不料,我都把Elsa的人中掐出血了,她都沒醒,我嘆口氣,苦笑着把她放下,轉而查看Nike的情況。
衛礪正在打電話,突然嘆着氣對我說:“諾諾,你在這兒等着,我出去打電話,山洞裡沒有信號。”
“你自己小心。”我沒回頭,摸出手機,打開手電筒,仔仔細細地將Nike從頭到尾照了一遍。
他穿了一身黑,根本看不出來有什麼受傷的痕跡,山洞裡太冷,我又不敢脫他的衣服,更怕他有什麼內傷,或者骨折什麼的,不敢搬動,只能從外表看,看了兩遍,沒發現什麼不對勁,但是因爲離他很近,總覺得能聞到血腥味。
我不死心,一點一點地再次搜查了一遍,在他小腿那邊,終於發現了不對勁,捋開褲腿,我嚇得整個人都不會動彈了。
他的小腿上有個血洞,血跡已經乾涸了,黑漆漆的一片,結了血痂,把整個傷口都糊住了。
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凸起的石頭硌得尾椎骨鑽心的疼,但我卻彷彿感覺不到似的,呼吸都停住了。
直覺告訴我,這是槍傷,拖了三四天沒處理,這條腿還能不能保住?甚至,Nike這條命,還能不能保住?
沒進山洞的時候,我哭成狗了,可是進了山洞,看見Nike,我反而哭不出來了。
很快,衛礪就回來了,他對我說,之前救援的人沒找到這裡,是因爲方向走偏了,加上Elsa給的方向本身就很模糊,他們是往右邊尋找的,現在距離我們這兒大約有五十公里的樣子,這種天氣,救援人員只能徒步前行,全速前進,大約要十個小時能到。
十個小時!這樣的Nike,還能撐得了十個小時?
我心裡沒底,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已經看見人了,並且人還活着,最後關頭,只能盡力而爲。
我們不可能帶着Elsa和Nike出去,外面太冷,他倆哪一個都承受不住,尤其是Nike,在這裡等,興許還有活命的機會,但是一出去,那就是個死。
我哆嗦着手拿起壓縮餅乾,打開,咬了一點點,嚼碎了對着嘴喂進Nike嘴裡,但他卻完全沒反應,根本不會吞嚥。
衛礪蹲在我身邊默默地看着,見我嘗試了兩次,Nike都沒能把餅乾嚥下去,他別開頭,澀然道:“這餅乾太乾了,他吃不下去。”
我深吸一口氣,放下餅乾,轉身就往山洞外走。衛礪連忙跟了過來,凝聲問道:“你去哪兒?”
我沒接話,步履沉重地悶着頭走,走到山洞外面,用圍巾包了一大包雪,轉身進山洞。
到了Nike身邊,我抓了一把雪含進嘴裡,那玩意兒冰冷冰冷的,我的牙齒都快被凍掉了,腮幫子被刺得生疼生疼的,止不住地打哆嗦。
衛礪明白我要幹什麼了,脫口說了一個“你”字,就頓住了,他默不吭聲地把口罩取下來,撕爛了,扯了一塊紗布,包住一團雪。
眼角的餘光瞥見衛礪的動作,我完全沒有那個心思去疑惑,等到嘴裡的雪化成水,我俯下身,對着嘴把雪水喂進Nike嘴裡,用力捏着他的下巴掰着他的嘴,讓雪水能夠滑進他的食道里。
一口水餵了一半,流了一半,我又抓了一把雪含進嘴裡,用力閉着嘴巴,腮幫子已經被凍得沒知覺了,嘴巴合不攏,不時有融化的雪水往外流,就像一個老舊的水龍頭,滴滴答答地漏水。
我感覺整個人從裡到外,都被凍成了冰坨子,卻完全不敢去想別的,滿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Nike需要水,需要食物,否則他會死的!
在我給Nike喂水的當兒,衛礪用布包了一團雪,捧在掌心裡,過了一會兒,有水滴下來了,他把布包湊近Elsa,讓水能夠滴進Elsa嘴裡。
我無暇顧及他,一徑兒忙着給Nike喂水,Nike的情況很不容樂觀,基本上不會自己吞嚥,要我託着他的下巴,擡高,讓他的口腔和喉嚨成一條直線,水才能滑進他肚子裡。
相對來說,Elsa的情況要好很多,水滴到她嘴脣上,起初她沒反應,但後來,她的嘴脣開始翕動了,能夠做出吞嚥的動作。
我心裡驀地鬆了一下,這種情況,只能說,竭盡全力,能救一個是一個,Elsa還能吞嚥,撐到救援人員趕來,應該是沒問題的。
衛礪順手把壓縮餅乾塞進我手裡,努了努嘴:“喏,這個還能吃東西,你來吧!”
“怎麼來?”我看着昏迷不醒的Elsa,無奈地問,“別告訴我嘴對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