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房之中只開了一扇天窗,上面隱約的光線透過斜開的窗口灑落進來,讓得裡面有些昏暗。
裡面掛着仕女圖的牆壁前站着道身形,窄肩細腰,身量消瘦,明明是在盛夏之際,那人脖頸間竟是圍着一圈雪白色細絨圍脖,身上衣袍也是雙層夾衫。
天窗上斜灑進來的柔光映襯在那道身影之上,逆光之下讓得人看不清楚容顏。
身後房門吱呀一聲被推了開來,那人像是聽到響動緩緩回頭,露出的面容竟是個看上去只有十六、七歲的少年郎。
“老夫人何故還要在此處掛着這畫像?”
柳老夫人聽着少年的聲音,當看到房中那有些消瘦,臉上帶着些病容的少年時,眼中頓時溫柔下來。
“不過是張普通的仕女圖,誰家府裡還不掛着幾張?”
她上前上下端詳少年,當見到他臉上蒼白的顏色時,忍不住蹙眉道:“公子,您身子不好,怎麼出來了?”
“老夫人壽辰之日,我怎能不來。”
少年輕笑着退開幾步,朝着柳老夫人行了個大禮道:“沅兒祝老夫人福如東海,歲歲安康。”
柳老夫人連忙側開了身子避過了少年的禮,急聲道:“使不得,使不得,公子身份何等尊貴,怎能跟我行禮。”
少年站起身來,聞言之後對着柳老夫人輕笑道:“老夫人於沅兒來,猶如至親之人,若不是您和國公爺,沅兒恐怕早就死了。莫是如此之禮,就算是再大,老夫人也受得起……咳咳……”
他剛了沒兩句話,就突然咳嗽了起來,那有些蒼白病容的臉上震頓時染上了不正常的緋紅之色。
柳老夫人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扶着少年坐下,見他咳得厲害,一邊替他輕拍着後背順着氣,一邊手忙腳亂的倒了杯茶水遞到了他嘴邊。
“快些,快喝口水。”
少年就着柳老夫人的手喝了茶後,喉間的咳嗽聲漸歇,只是臉上潮紅未退,嘴裡不住**。
“你看看你,看看你,明知道不能見風不能胡亂跑動,還眼巴巴的跑來國公府,這要是又犯病了該怎麼辦?”柳老夫人急的眼圈都紅了。
少年卻彷彿是早就習慣了這樣,擦了擦嘴角輕聲道:“我這身子也就這樣了,自便是如此,熬過一日算是一日,老夫人又何必替我憂心。”
“不許胡,這天下名醫衆多,怎得就治不好這的病症了?!”
少年拉着急紅了眼的柳老夫人,笑得清朗:“老夫人又何必自欺欺人,這些年,您和國公爺,還有父皇,你們把這世間能找到的名醫都找了個遍,連神醫谷的羅鶴鳴都我這是胎中帶來的先天不足,活不過二十。生死有命,老夫人又何必氣惱?”
少年臉型稍尖,眸若漆墨,話時微仰着臉,白皙的臉頰上如同蒙着一層霧色,帶着不正常的蒼白。
此時他笑起來時,一雙眼睛如夜裡星辰,彎若新月,而在他脣邊,則是帶着兩個酒窩,意外的讓得病弱少年多了抹活力。
柳老夫人看着眼前少年的眉眼,突然就想起了馮家那個姑娘。
兩人容顏並不完全相似,少年臉型偏瘦弱,而馮喬卻更加瑩潤。
少年翩翩如玉,羸弱纖細。
馮喬容顏嬌俏,盛放如花。
與少年相比,馮喬那張臉還未完全長開,臉頰肉嘟嘟的,笑起來時候也全是粉嫩顏色,若不對比恐怕極少有人察覺,若是矇住口鼻,那馮四姑娘的眉眼之間,竟是和眼前的少年有四、五成相似。
而兩人卻都同時,像極了記憶中那個總愛穿着素白衣裙,笑着叫她淨儀姑姑的少女。
蕭元竺看到了柳老夫人望着他面容時,眼中露出哀傷之色,便知道她又是想起了那人。
因爲他也時常會在永貞帝眼中,看到一模一樣的神色。
蕭元竺眼中閃過抹無奈之色,如同安撫一般的輕拍着柳老夫人的手柔聲道:“老夫人今日大喜之日,可不能落淚,不然沅兒會傷心的。沅兒已經許久未曾出來了,老夫人總不想讓沅兒不開心?”
“公子,我只是心疼你。”
柳老夫人深吸口氣,突然想起馮喬,忍不住道:“對了,我今日見到……”
“哎喲!”
柳老夫人原是想要跟蕭元竺起馮喬,可是她纔剛一張口,門外就突然了一聲痛呼聲,頓時驚斷了她口中還沒出口的話。
柳老夫人臉色一變,連忙站起身來對外沉聲道:“出了什麼事?”
外面安靜了片刻,金嬤嬤才揚聲道:“回老夫人,是馮家老夫人來尋你。”
她話音剛落,馮老夫人的聲音就緊接着傳了進來。
“老夫人,不知可否與老身一見,老身有些事情想要與您相商。”
柳老夫人面露詫異。
馮老夫人,她來這裡幹什麼?
她想起今日馮老夫人在花廳裡的樣子,有些不喜的皺眉,可是轉瞬想起那個嬌俏的姑娘。
柳老夫人沉吟片刻,纔對着蕭元竺道:“公子先去後面躲躲,來的是馮蘄州的母親,我看看她想要幹什麼。”
蕭元竺也知道他來國公府的事情不能被人知曉,這些年他身子不好,一直留在憶雲臺中,永貞帝從不許任何人入內打擾,更是不許他受到半點傷害,更何況馮蘄州……
他隱約知道那個人,他是父皇十分倚重的臣子,若是讓他知曉他今日離開了憶雲臺,來了鄭國公府。
父皇倒是不會對他如何,可是他回去之後身子若有變故,父皇卻定會遷怒於鄭國公和柳老夫人,還有那些憶雲臺的下人……
蕭元竺點點頭,將一旁解下的披風披在身上,罩住了整個頭臉,這才起身躲到房內的屏風之後。
柳老夫人見他藏好,站起身理了理神情,平復了心緒,當眼中恢復了平靜之後,她這才揚聲道:“金嬤嬤,請馮老夫人進來。”
外面輕應了一聲。
房門被推了開來,金嬤嬤帶着一瘸一拐的馮老夫人走了進來。·k·s·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