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樂擦了擦眼淚,裴默即便不說話,只是這樣安靜地陪伴着她,也趕走了她所有的恐懼。
等到程樂的情緒安穩下來,裴默才站起身:“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他只是不知該如何面對接下來的狀況,只好離去。
程樂全身無力,癱倒在牀上,這一天發生的事情,讓她措手不及。她以後該如何面對許瑞?許瑞離去時的悲傷,是她從沒有見過的,深深刺痛了她的心臟。
而裴默的突然出現,讓她慌亂,他定是聽到了她的回答,加上他剛發生的戀情,所有的事情絞着她的大腦,讓她頭痛不已。
程樂接下來的日子沒有見到裴默,他像是消失了一樣,有人說他是爲了躲避記者追問,也有人說他是默認了戀情。
而裴默這些天,關掉了所有聯繫方式,連經紀人都找不到他。
秋季的天,剛下過雨,他捧着一束花,去了蘇橙樂的墓前。他將花放在墓前,墓碑上的照片有些泛白,看出了有些年頭。
他坐在她的墓碑旁邊,靜默不語。
小橙,轉眼間你就走了九年。九年了,你在另一個世界怎麼樣?還愛着我嗎?還記得我嗎?還是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裴默笑笑,“我真蠢,哪有另一個世界,你還是以前的那個小橙,你那麼愛我,可是,我卻隨着時間的流逝,竟對別人動了情。”
“是不是註定的?她也叫程樂,但她不是你,可她跟你一樣,義無反顧地對我好,她也跟你一樣,愛了我很多年嗎?”
裴默惆悵,這兩年,跟過去的七年不一樣,他有了期待,看到程樂在身邊,會很安心,這樣的感覺,多年沒有了。
可是背叛感從心底升起,他始終忘不了蘇橙樂對他的用情之深,這段感情,是他面對這個殘酷險惡的社會最純潔的一面,他想永遠留存在心中。
一輩子有多長?九年,他就變了心,再過幾十年,他是不是就連蘇橙樂的樣子都記不住了?
他以爲自己會跟別人不一樣,可是終究會敗給時間嗎?
裴默想起了一個人,他撥通了唐初依的電話,唐初依趕來時,已經日落西山了。
“收留我幾天吧!”裴默坐在地上衝唐初依笑,那一刻唐初依看到了他的落寞與孤寂,她內心深處的傷口像被重新撕開一般痛着。
裴默跟唐初依回了家,顧淺軒雖然驚訝但表示歡迎,顧簡康更是開心他的到來。
“裴哥哥,我媽又多了一個兒子嗎?”這種話當然是被唐初依賞了一個爆慄。
“嗯,暫時是,我得在你家住一段時間了,歡迎嗎?”裴默摸摸他的頭。
“當然啦,你可以跟我一起睡嗎?”
“顧簡康,這麼大人了,一個人睡。”唐初依教訓道,裴默的住房她家還是有的。
“不行,我昨天看了一個恐怖片,我不敢一個人睡,你要是不讓裴哥哥跟我一起睡,我就去你牀上睡。”
“好。”顧淺軒倒了杯茶給裴默,迴應了兒子的話。
裴默只好暗自翻白眼,這家人,也不問他同意不同意嗎?
裴默在顧家住了下來,關掉所有通訊,他過起了普通人的生活。每天想睡懶覺不成,非得被顧簡康拉起來吃早飯。顧家不像別的家庭,每天早上爲了上班早飯就免了,顧淺軒每天早上會起得早一點,做一家人的早飯。
剛開始裴默很詫異,這麼多年竟然一直都是顧淺軒下廚,而且,顧淺軒的廚藝還很好,裴默鄙視唐初依不下廚,而顧淺軒只是淡淡地說,“她的廚藝不好。”
裴默對顧淺軒說,“你就盡情溺愛吧,以後她會變成廢人的。”
好在顧淺軒沒有完全變成家庭主夫,賣菜洗碗這種事情,還是交給唐初依的,然而,自從他到來之後,買菜的隊伍就從唐一人變成唐裴二人了。
裴默戴着鴨舌帽和口罩,一個大高個被唐初依逼迫得手臂上跨個菜籃子,在吆喝聲喧鬧的菜市場,看唐初依悠閒自得地買菜。
“我說,超市裡不是有賣菜的嗎?”裴默低聲說,他是沒買過菜,更是沒來過菜市場買菜。
“超市裡的不新鮮,我家軒哥哥喜歡吃新鮮的蔬菜。”唐初依一邊說一邊往菜籃子裡裝菜。
“那我說,不是有塑料袋嘛,你爲什麼要跟個大媽一樣帶個菜籃子?”
“有沒有環保意識?而且,現在是你像個大媽一樣。”唐初依瞪瞪他,隨即眼角帶着笑意。
裴默翻翻白眼,只好認命地跟在唐初依背後。
等到買完菜回去,除了顧淺軒一人在廚房忙活,其他三人從大到小坐在沙發面前搶着電視看。
“我要看《還珠格格》。”顧簡康問唐初依要遙控器。
“嘿,年紀輕輕竟然看瓊瑤劇,不給。”唐初依翻到一臺韓國綜藝節目,開始樂呵呵地笑。
“那我要看《喜羊羊與灰太狼》。”
“你都幾歲了還看這麼幼稚的動畫片,不給。”唐初依目不轉睛。
顧簡康敗下陣來,裴默拿過遙控器,換到了一臺音樂節目,裡面正在播放他的歌曲,他揚起嘴角,“還是看我吧。”
“你有什麼好看的。”唐初依試圖搶過遙控器—失敗。
“我挺好看的。”裴默霸着遙控器,唐初依怒視五秒鐘無果後,“我去給老公幫忙。”
裴默衝顧簡康揚眉,顧簡康衝他豎起大拇指。
顧淺軒與唐初依出去二人世界的時候,把顧簡康與裴默兩人鎖在家中,裴默忍不住吐槽,“太殘忍了。”
“你終於知道我在他們眼裡有多多餘了。”顧簡康哀嘆。
裴默與顧淺軒一直都是淺交,但是兩人這樣相處下來,顧淺軒卻像個大哥一樣照顧着他,跟他談男人之間的話題。
“軒哥,再來一杯。”裴默給顧淺軒倒上一杯酒。
“軒哥是我叫的。”唐初依反駁。
“你不是叫他軒哥哥嗎?”反駁無效。
這晚,裴默興致很高,顧淺軒只好陪他喝了一點,好在顧淺軒這些年對酒精過敏好轉了點,不然唐初依是不會允許的。
“讓他少喝點。”顧淺軒喝了一點酒,還是有些不舒服。
“沒事兒,讓他使勁喝醉,心裡會舒暢些。”唐初依扶顧淺軒去臥室睡下,自己則返回客廳陪裴默。
裴默靠在窗戶側邊坐着,左腿垂下,手上拿着酒杯,仰頭喝下,喉嚨裡又酸又辣。
這幾天在唐初依家裡,他體會到了一個正常家庭的生活,是他許久沒有感受到的,平淡的生活,可是卻充滿了溫暖。
在遇到蘇橙樂的時候,他曾經有過短暫的體會,還爲兩人的未來設想過,但一切,都在那個時候被毀了。
那天聽到程樂說愛他,他第一刻涌起的竟然是欣喜,可隨後他便埋沒在無盡的自責與痛苦中,他無法接受這樣的自己,逃離不了寂寞,逃離不了誘惑。
唐初依看着這樣的裴默,心底涌起一股酸澀,這麼多年,他都是這樣過來的?
他的生活很熱鬧,可是他始終是一個人,孤獨得讓人心疼。
她端起一杯酒,也仰頭喝下,坐在了他的對面。
“對不住顧哥了,他不怎麼喝酒的,還陪了我一晚上。”裴默將她的酒杯奪下,放在了一邊。
“陪你喝。”唐初依還想拿過來,卻被他制止了。
“酒是消愁的,沒有煩惱的人還是顧着身體吧。”
“你都知道喝酒消愁,也知道借酒只會更愁。”
裴默嘴角向右邊上揚,比起多年前,魅惑中多了一股神秘。
“跟我說說吧,發生了什麼,既然你來這裡,就是把我當做朋友,其實,我們也是家人。”唐初依真的很想讓他放下這麼多年的包袱,解脫自己。
裴默放下酒杯,修長的右手放在玻璃上,好像觸摸着外面的黑暗。
“她好痛。”裴默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掛滿了悲傷,“無數個夢裡,我看見她倒在火海里,聽見她求救的聲音,我想去救她,卻總是被拉扯着,她說她好痛,可是我無能爲力。”
唐初依仰頭,害怕淚水掉下來。這麼多年,她又何嘗不是?想要去救小橙,可卻不能如願,無數個夜晚,她在噩夢中驚醒,只能趴在顧淺軒的懷裡痛哭。
“如果她當初沒有遇見我該多好,或許早已結了婚,孩子估計跟你兒子差不多大了吧,你們會聚會,孩子們會打架,她會耐心地跟孩子講道理……”
“別說了。”唐初依抓住他的手,溫熱的手與他掌心的冰冷形成對比。
“沒有如果,那只是個意外,不是你的錯。”
“你不痛嗎?”
“痛,我們誰不痛?”唐初依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的頭腦,她不能再繼續回憶,她必須將裴默從深淵救回。
“可是你的生命不該在痛苦中度過。她愛你,如果重新再來一次,她還是會愛上你,你知道嗎?她的夢想並不是她跟你能有個好結果,而是你過得好就足夠了。”
她感受到裴默的手在顫抖,她緊緊握住,想要給他力量,“這樣小小的願望,你也不願意滿足嗎?”
“我在背叛她。”裴默無力地閉上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