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隨風回去把自己的想法一說,大家都是熱血青年,立刻一拍即合。制訂了晚上趁夜帶那些流民走山路繞過桐城的計劃。天瀑山莊的老者卻很不樂意這樣耽擱時間,雖然此地離天瀑山莊不過百里之遙,但在兩國交戰的當口,他一個人回去也太過危險。在他眼裡,這些流民的命可是比他們莊主賤多了。可惜他不敢這樣說,只能聽從柳隨風他們的安排,在客棧等兩天,等他們趕回來再護送他迴天瀑山莊。
四個人鬼鬼祟祟的避過守城軍隊的耳目出了城,然後悄悄叫醒在城外空地上相互依偎着睡着的流民。
正是春寒料峭的時候,白天還好,晚上格外的冷,流民一個個凍得嘴脣青白。被叫起來的時候站着都打晃。
洛少瑾他們說明情況以後,並不是所有人都肯跟他們走的。他們也不強迫,帶着願意走的一小半人離開。
這麼多人的動作,不可能不驚動城裡守軍,但是柳隨風早有預料,這些流民對守軍來說無關緊要,因此並沒有人阻攔他們。
明滅的火把下,城牆上的守軍神色冷漠,看着老弱婦孺相互攙扶離去。
薛家常年經商,對這一帶的地形很是熟悉,知道很多連當地人都很少知道的偏僻小道。但是柳隨風終究還是考慮欠妥了,這些小道,他們武林人士走起來如履平地,身後的這些老弱卻吃不消。
不時有人掉隊,小孩的哭鬧聲,婦孺的低泣,嘈雜而紛亂。
幾位少俠有些不知所措。
風滿樓走在隊伍最後面,俯身背起一個老人,又從一個婦女手裡接過一個四五歲的孩子,默不作聲的向前走。
這些流民,因爲三國關係的緊張被關在關外,有的甚至輾轉流離了不止一個城,又在城外困頓良久,身上破衣爛衫不知多久沒洗了,幸而天氣不熱,身上尚沒有酸臭味。
風滿樓是貧苦出身,幼年時候曾混跡於乞丐中,倒不是太在意。而其他三個人都是富貴出身,從小養尊處優,見此情形,臉色就有些爲難。
洛少瑾看着手邊髒兮兮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孩子,又看着默不作聲揹着老人的風滿樓,雖然神色還有些遲疑,但臉上是明明白白的欽佩。
薛暮雲看了洛少瑾一眼,哼了一聲,俯身背起一個掉隊的老人,然後抄起洛少瑾旁邊的小孩,惡狠狠的說:“小孩兒,不許把鼻涕抹到我衣服上啊!不然我把你喂狼!”
小孩兒被他一嚇,生生的止住哭聲,忍得一噎一噎的,揚起髒兮兮的小臉怯生生的看他。
柳隨風和洛少瑾看他那個樣子,嘴角都扯了扯,各自帶上身邊的老弱。
“你看你像個土匪一樣!”洛少瑾不屑的恥笑他。
兩個人是什麼時候都不忘擡槓,薛暮雲立刻反駁,“你說誰土匪?嘿,小孩,我像土匪嗎?”
他懷裡那個抽抽噎噎的小孩擡起小臉,看着薛暮雲兇兇的樣子,剛想委屈一下自己的小良心,說他不像土匪,就聽洛少瑾在旁邊哼了一聲,笑眯眯的說:“小朋友,說謊話的孩子可是會被狼吃的啊。”
這兩個人看起來都好凶啊……小孩不知所措的癟癟嘴,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喂喂,你別哭啊!”薛暮雲哄了半天哄不住,轉頭責怪洛少瑾,“你看,把人小孩都嚇哭了。”
洛少瑾忽然欺身過來,薛暮雲心裡一動,連忙往後躲了一步。洛少瑾在男女之防上面一向沒什麼自覺,她這個年紀又正介於女孩與少女之間,讓人沒法指責她的隨意。但是薛暮雲比她大不了幾歲,正是略通人事有些尷尬的年紀,對於她的這些動作一向比較敏感。
幸好夜色遮掩,沒人看得到他臉紅,薛暮雲問,“你想幹嘛?”
“摸摸你良心還在不在。攤上你這麼個主人,它一定飽受折磨。”
“行了,別鬧了。”風滿樓頭疼的止住鬥雞一樣的兩個人。柳隨風若在,洛少瑾多少還有些顧忌,可是柳隨風剛纔到前面開路去了,把這兩個炮仗丟給他看管着,這還沒一刻鐘呢就炸上了,“前面好像有些不對勁,少瑾,你去看看柳公子。”
兩人正鬥嘴斗的興致高昂,如果風滿樓使喚洛少瑾做別的事可能洛少瑾還不怎麼樂意,但一沾上柳隨風,洛少瑾立刻興致高昂起來,屁顛顛的就跑到前面去了。
前面的隊伍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下來。
洛少瑾興沖沖的跑到柳隨風旁邊,“柳大哥,怎麼停下了?他們走不動了麼?”
柳隨風眉目凝重,“有些不對勁,前面好像有大隊人馬在夜行。你在這兒守着,我上去看看。”
“大隊人馬?”洛少瑾微愣,凝神傾聽。她內功不弱,只是平日裡沒有武林人士警覺的習慣,此時潛心運氣,方圓數裡的動靜都逃不過她的耳目。果然,有若隱若現的腳步聲從風中傳來,數目還不少。
這樣的深夜,這樣少爲人知的小路上,怎麼會出現大批人馬?
不可能是商隊,因爲山路崎嶇,馬車根本上不來,薛家知道這些小道,也只是用來緊急傳信時候使用的。
洛少瑾給後面押尾的風滿樓和薛暮雲傳了訊,便帶着大家原地休整,耐心等待。
柳隨風這一去,去了近半個時辰。
期間洛少瑾他們等的越來越心急,那邊的動靜也越來越大,隱隱還傳來廝殺聲。
洛少瑾幾次想去打探,都被風滿樓攔下了。
柳隨風算是他們四人之中武功最高的,南拳北腿的北腿,指的是他的伯父,又師從游龍劍,一身集兩家之長,藝業不凡。
若他真的遇上了連逃都逃不掉的危險,那麼在場的三個人,能略微出點力的就只有風滿樓了。可是若把洛少瑾和薛暮雲兩個活寶扔在這裡,風滿樓又實在不放心。
於是只好在這邊乾等。
幸好,柳隨風在所有人失去耐性之前趕了回來,同時,也帶來了一個不幸的消息。
之前他們聽到的大隊人馬夜行的動靜,是武國軍隊。他們應該是打算繞小路突襲桐城後面的彭郊。
這些國家大事他們不清楚,不過看武國如此動作,大約是因爲魏國已經與黎國結盟了。
柳隨風本來看到前面的軍隊,就打算往回返的,武國一旦突襲,彭郊必然大亂,這些流民就算是趕過去也是進不去城。
正在他打算回來的時候,山裡忽然出現了埋伏的魏國軍隊,與武國的軍隊打了起來。
柳隨風來不及想兩國的恩怨以及爲什麼魏國會知道武國的突襲計劃,連忙便趕了回來。
“快,往回撤。現在這種情況,就算是到彭郊也進不去城了。一會兒萬一敗兵潰退下來,就不是我們可以應付得了。”
風滿樓一聽就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連忙組織大家往回走。
這些流民在城外吃不好睡不好,如今趕了大半夜的路,體力已經到極限了,原本還能撐着是因爲前方有希望,如今突然有人告訴他們前面的路不通,我們前面那段路白走了,並且還要走回去過吃了上頓沒下頓擔驚受怕的日子。這些人立刻不願意了,有哭天搶地的,有抱着僥倖心理想要繼續向前走的,也有立刻癱倒在地的。
柳隨風他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重新維持住秩序,並且勸服了大多數人跟他們走回頭路。
那部分抱着僥倖心理堅持前進的人,他們也只能放棄。
回去的時候比來的時候走的更艱難,大家情緒都很低落,洛少瑾和薛暮雲也沒心情鬥嘴了。
可是,最壞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武國的軍隊根本沒有想到魏國會提前得知他們的計劃,在黑夜的山林裡,毫無準備的武國軍隊幾乎一觸即潰。
冷兵器時代的潰敗幾乎是不可挽回的,在黑夜的山林裡,將領甚至找不到自己的部下。後面的人也許還想往前衝,前面的人卻拼命的往回跑,人流擁擠之下,所有人沒頭蒼蠅一樣,由此帶動了全軍的潰散。
而潰散軍隊的速度顯然不是這些疲弱的流民可以比的,儘管柳隨風他們一再催促大家加快速度,最後仍不可避免的遇上了一小股散兵遊勇。
說是一小股,那是相對於軍隊而言的,實際上也有百來號人。
流民立刻有了精神,撒腿就跑,柳隨風他們連組織一下的機會都沒有。
像這種潰敗,跑到最後根本沒多少理智,擋在前面的所有東西都會被踏平。
柳隨風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哪怕是洛少瑾,都不怕這些散兵遊勇,可是雙拳難敵四手,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妄想保護已經不聽他們指揮四處亂跑的流民,那是天方夜譚。何況風滿樓和柳隨風還顧及着立場,沒辦法對武國的亂兵下死手。
無數的人在他們眼前死去,其中包括洛少瑾和薛暮雲之前逗弄的那個小孩子。
洛少瑾看到那個孩子被推倒石頭上的時候,眼睛都紅了,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內力殺人。
最終被風滿樓攔下了。
以殺止殺,本就不對,何況他們是武國人,他們的教主,是武國國師!
何況這些亂兵也只是身不由己。
當初隨他們從城下離開的流民大約有五十,最終平安帶回來不過一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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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血戰,每個人都疲憊不堪,疲憊之外還帶着無能爲力的心灰意冷。
柳隨風流民留下銀兩食物,草草安頓了流民,等到天黑,他們幾人才避過守軍耳目進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