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暮雲是聽到消息後星夜兼程趕來的。
他趕到的時候,是四月十日,離洛少瑾與伊楚楚約定的日子還差兩天。
洛少瑾從他的嘴裡,聽說了各種版本的她與伊楚楚約戰的原因,經過。
原因集中在江湖美女榜排名之爭和嶽成瑜之爭兩個版本上,而經過,就五花八門了。
伊楚楚行走江湖好幾年,江湖人對她還是比較熟悉的,就算沒見過她,也聽說過她的事情。
因此有諸如伊楚楚一路殺上赤煉山,過關斬將,威逼洛少瑾應戰的版本,大家一聽就知道是胡謅。
不過大家倒是一致認定是伊楚楚挑起的爭端,一方面是因爲此地是聖火教的地盤,一看就是伊楚楚主動找上門來的,另一方面比試的內容是伊楚楚的強項。
而他們對洛少瑾就不怎麼了解了,對於洛少瑾迎難而上的行爲十分不解。
於是各種雷人版本層出不窮。洛少瑾忍耐着打人的衝動,聽完了薛暮雲嘴裡的悽婉版,冷豔版,驕傲版,三師兄已經笑到桌子底下去了。
連二師兄和小秦也忍不住別過臉去,肩膀忍笑忍得微微抖動。
“你們再笑!再笑我就被氣的走火入魔了!”洛少瑾惱羞成怒,抓着杯子恨不得塞到幾個人嘴裡把他們的嘴堵起來。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笑的最誇張的是薛暮雲,他原本就笑點低,雖然一路上走來,這些故事已經聽了很多遍了,但此時在洛少瑾面前講,還是笑的直不起腰來,在洛少瑾的怒視下,忍了半天才把笑止住,“當務之急是想想怎麼辦,總不能輸的太難看。”
“我會輸?”洛少瑾跳起來,她自己覺得技不如人是一回事,身邊的人對她如此沒有信心是另一回事,她瞪着薛暮雲,十分不滿。
“我,我錯了。”薛暮雲被她瞪着,努力整了整表情,做出一副嚴肅認真並且充滿信心狀,“我是絕對支持你的!”
嚴肅了沒多久,又忍不住轉過身,一邊笑一邊擺手,“讓,讓我再笑一會兒。”
他這一笑,好不容易止住笑的其他人也紛紛轉身。
洛少瑾鬱悶了。
“好了,不過是比才藝罷了,反正你武功遠勝於她,也就足夠了。”二師兄最先止住笑,安慰洛少瑾。
洛少瑾看着面前這三個什麼也不懂的男人,生氣的起身拍桌子,“你們這些笨蛋,根本不懂,對於女人來說,武功好有什麼用啊。我就是要贏她!”
“好,一定贏一定贏!”薛暮雲忍住笑隨聲附和。
“那你說怎麼辦吧。”三師兄比較務實。
洛少瑾掐着腰,愣了半天之後暴躁的晃桌子,“啊啊啊啊啊……”
桌邊的三個男人一臉黑線。
“那個,其實也不是沒有贏面的。”薛暮雲終於正經起來,分析,“琴棋書畫,江湖人真正懂的也不多。這次的事情聚了這麼多人,總不能讓大家站在外面,你們躲在屋子裡下棋或者畫畫吧?你可以以此爲藉口,推掉後三樣的比試,只跟她比試點具有表演性質的才藝。這種東西,只要不是相差太遠,是沒有什麼勝負的。走個過場糊弄過去也就算了。”
洛少瑾被薛暮雲一語點醒,恍然大悟,頓時開心起來,“暮雲,你太聰明瞭!”
薛暮雲略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說:“這樣吧,風公子你去聯繫伊姑娘,少瑾你跟伊姑娘談好比試的規則,最好能拖延兩天練習一下。我去找薛家在本地的負責人,聯合幾個商家搭個臨時的高臺出來,方便到時候表演。”
他這段時間跟嶽成瑜在商場上鬥,說話間自有一種指揮若定的氣勢。
洛少瑾知道自己不會丟臉,表演慾又上來了,“我要跟她比跳舞,我一定能贏她!我要讓你們知道,什麼是江湖第一美女!”
二師兄笑着擺手,“你就胡鬧吧,薛公子居然還縱着你。”
三師兄心裡也忍不住自問自己是不是老了,現在的年輕人真會鬧啊。
洛少瑾繼續喊:“我還要跟她比唱歌!”
“少瑾,你還會唱歌啊?”薛暮雲驚訝。
風滿樓抱頭,憶及洛少瑾那用丹田內力催動的美聲唱法,悲催的說:“少瑾,你放過我們吧。這次來的可都是江湖未來的希望啊。”
“你說什麼?”洛少瑾跳起來,追打風滿樓。
“我,我,我錯了。”三師兄鼠竄。
“你老是錯!”
桌倒椅翻,一片混亂。
這是一場盛典,幾乎吸引了江湖上一半的少俠,這許多年,除了武林大會,江湖上很少有這樣的盛事了。江湖美人鬥美,又不像武林大會那樣嚴肅,沒有前輩在,年輕人恣意自由,熱鬧喧囂比武林大會更甚。
洛少瑾跟伊楚楚原本是在意輸贏的。
但是薛暮雲提出了收門票的計劃。
在金錢面前,兩個人迅速化干戈爲玉帛結成了統一戰線,跟薛暮雲談判三七分成,薛暮雲三,他們兩個分那七成。
有了這份革命感情在,兩個人也不好再拼輸贏,反正也沒什麼人能當評委,索性變成了表演賽。
自覺經過這段時間的歷練已經變成奸商的薛暮雲辛辛苦苦搭臺子找場地,卻只分得三成,看着迅速團結起來的兩個女人,薛暮雲十分的無語。
鬥才藝的時間最終定在四月十七日。
薛暮雲從到達赤煉山開始,就沒有閒着。緊趕慢趕的把臺子搭起來,門票賣了出去。
到十六日晚上,纔算騰出點空來找洛少瑾。
洛少瑾正拿個銀色的巨大圓盤追三師兄風滿樓。
“暮雲,幫我抓住他啊!”
薛暮雲忍不住笑,只覺得一身疲憊見到她就一掃而空。
“我纔不跟你胡鬧!”風滿樓跳到薛暮雲身後,把薛暮雲推出來:“要上讓他上。”
“什麼?”薛暮雲不解。
“不就陪我上個臺麼?你又不是沒上過,忸怩什麼?”洛少瑾也跑累了,停下來喘氣。
“這位,一表人才,讓他陪你上。我老了,不摻合你們年輕人的事。”三師兄大力推薦薛暮雲。洛少瑾要讓他舉着那銀盤,然後她在上面跳舞。
風滿樓覺得這掌上舞太過風流旖旎,若他真敢跟她上臺,那麼結束以後江湖傳聞的嶽成瑜,薛暮雲,伊楚楚和洛少瑾混亂的四角戀,就該加上他風滿樓,變成五角戀了。
算來算去,當然還是薛暮雲跟她上更合適。
薛暮雲還沒太明白怎麼回事,不過洛少瑾的事,他向來責無旁貸,“要表演什麼?我可以的話我陪你啊。”
“可以,當然可以。”風滿樓抓住機會,連忙一溜煙跑掉了。
洛少瑾氣呼呼的看着風滿樓的背影。她拉着他,就是不想跟薛暮雲上啊!嶽成瑜和薛暮雲,一個是她哥,一個是她喜歡的人的表弟,現在三個人的緋聞鬧的沸沸揚揚算什麼事啊?謠言又沒法解釋。反正名聲都不要了,索性多拉幾個人攪亂這鍋渾水。可惜別人竟然都不配合。
薛暮雲很自然的問:“要我做什麼啊?”
洛少瑾心裡還有點猶豫,只是現在如果再改成別的,也沒什麼好點子,時間上還有點來不及。
薛暮雲看她的神色有點爲難,便沒就那個問題繼續問,轉而說起別的事情,“有合適的衣服穿麼?”
他們分別了近兩年,薛暮雲如今笑起來,少了些任性邪氣,多了些清雋明朗。
“這個問題……”洛少瑾猶豫了一下,領悟了薛暮雲話裡的意思,雖然她已經準備好了衣服,但女人是不會嫌自己衣服多的,“難道你給我帶來了合適的衣服?”
“叫聲暮雲哥哥,我幫你排憂解難。”薛暮雲笑得得意。
“找抽。”洛少瑾橫了他一眼。
薄薄暮色下,這一眼帶着些微嗔薄怒的風情,薛暮雲臉微微一熱,尷尬的別過臉去,說:“你等着,我給你帶了件禮物,這幾天一直忙的顧不上。”
薛家豪富,幾乎壟斷了南邊的絲綢生意,以前在路上的時候,薛暮雲就跟洛少瑾講過三年得一尺的冰絲綢,說等她到薛家以後送她幾匹。
這一次倒是直接做成衣服給洛少瑾帶來了。
此綢據說熟手三年也才能織成一尺,入水不溼,入火不燃,色澤豔麗,一直以來都是作爲貢品,只有受寵的皇家公主出嫁時,才能被賞賜一匹做嫁衣。
嫁衣繁瑣,一匹布自然是不夠的,也只夠做外衣而已。
薛暮雲給洛少瑾帶來的卻是一整套衣服,“這顏色平日裡穿豔了些,不過登臺表演的話倒是挺合適。而且,將來,將來你嫁人的時候,配上鳳冠霞披,還可以改作嫁衣。”
“我嫁人的時候你還不再送我一套新的啊!”洛少瑾看見那套衣服就移不開眼了,嘴裡還不忘佔便宜。
薛暮雲微怔,想起柳隨風,笑容有些僵硬的低下頭去。
興沖沖的洛少瑾卻沒注意,抱着衣服說:“我去換上瞧瞧。”
皮膚白的人還是穿豔色漂亮,紅衣烈烈,襯得洛少瑾越發的脣紅齒白,膚色如玉。
這衣服後襬極長,拖曳在地上鳳尾一般。
初看是純色,待月亮漸漸明亮才發現衣襬上有粼粼的星光,華服璀璨,彷彿真的是風羽,卻又不會太過俗氣。
“呀,怎麼亮閃閃的?”洛少瑾撈起衣襬細看,發現上面有精巧的暗繡紋路,大約是用的特殊材質的線,纔會在月光下顯出這樣的效果。
月下看美人,別具風情,薛暮雲看呆了一會兒纔回過神來,“這件衣服名曰火鳳,鳳凰浴火重生,在白天太陽下看會更漂亮。”
洛少瑾摸着衣服愛不釋手,恨不得立刻穿出門去炫耀。
自戀的拿鏡子照了半天,只恨沒有照相機。
可是興奮過後,還是鬱悶的說:“明天穿不成這件衣服,我要跳胡旋舞,這件衣服下襬太長了。”
“胡旋?”薛暮雲沒聽過這種舞。
“拿着,跟我配合一下,明天陪我上臺。”洛少瑾把剛纔放在桌上的銀盤放到薛暮雲手裡,反正也沒別的人選了。
“用這個?”薛暮雲一愣,看着手裡那個銀盤。銀盤材質比銀要硬一些,水缸缸口大小,估計是聖火教中秋吃月餅的時候,盛放那種大月餅的大盤子。
洛少瑾又拿出一個燈臺,擺弄了一下,固定在銀盤的底下,“麻煩你了。只要舉着這個就好。”
她大大咧咧的脫了後襬過於長的外衫,回頭看薛暮雲,“準備好了?”
薛暮雲還沒明白怎麼回事,突然見她脫了外衫,連忙轉過臉去。
在現代能穿吊帶上街的人自然不覺得身上裹的嚴嚴實實的內衫有什麼難以見人的。看薛暮雲似乎有些害羞,洛少瑾心裡感嘆——好純!
忍着調侃他一下的衝動,洛少瑾足尖微點,躍上銀盤。
這胡旋舞對身體素質要求比較高,洛少瑾在現代的時候只學了個四不像。
如今有內力,這具身體柔韌性比起當初更勝一籌,還身負輕功,跳這舞當然沒問題。但因爲沒學到精髓,跳起來力道欠缺,不夠熱烈,勝在輕盈飄逸,也難怪三師兄兄會覺得這就是掌中舞。
也正因爲如此,就不太適合站在大鼓上跳,只有這銀盤才能更加突出優點。
“託穩了!”洛少瑾低頭衝薛暮雲一笑,展袖折腰,在銀盤上翩然起舞。
沒有音樂,然而也不需要音樂了。胡旋舞本就是節奏感強烈的健舞,洛少瑾雙足點踏銀盤旋舞,如流雪迴風,足上銀鈴輕響,自成一種節奏。
薛暮雲擡頭看着在他掌上起舞的輕盈女子,紅衣黑髮,如出水芙蓉,裙襬因旋舞而漾開,調皮的掠過他的鼻端,有隱約暗香襲來。
薛暮雲永遠也忘不了這一夜,月光彷彿也濃稠起來,一朵花緩緩在他掌中綻放,只有一瞬,只有他一人看見。
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