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亞給顏妍擦乾了眼淚,將她抱了起來。
看着她蒼白憔悴的臉龐還帶着無盡的憂傷,放眼也沒有望見洛伊的身影。心中毫無徵兆地沉重起來:“洛伊呢?”
顏妍定住神,一下子瞥見剛剛上樓的比望。
他那襲白色風衣孤煞地佇立在走廊盡頭。
“姑爺!已經都處理好了!”他怔忪了神色,卻假裝沒有聽見一般。照樣
有序地回稟任務。
比望慢慢擡起頭,嗜血冷酷的臉上浮現一絲猶疑。
而顏妍卻在與他四目相對的一刻紅了眼眶。
“殿下!”比望冷眉一擰,驚愕地喚出口。
顏妍咬着脣,渾身再次顫抖起來,止不住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誠亞看着她對比望這一反常的舉動,心中隱隱約約升騰起一個不祥的答案。
他心疼而悲痛地一把摟過顏妍將她的頭埋在自己胸膛上。阻隔她與比望的視線。而顏妍也趴在誠亞懷裡放肆大哭起來。
比望慌亂地將視線環顧一週。想極力尋找那抹熟悉的身影。
她去哪兒了?爲什麼沒在殿下身邊?
殿下那麼愧疚而哀痛的神情是什麼意思?
比望閃爍着目光,猛地將視線落在乾的臉上。想尋找答案。
而乾、坤、兌都默契地低下頭回避比望的目光。
他們沉沉的嘆息像是一鳴喪鐘,重重敲在在比望的耳畔。
咚——!
轟鳴迴盪在耳畔,久久沒有散去,震暈了比望。
3年前,副堂主姜森死去的時候,他們也是像現在這樣。
難道….這次也有人死了?
……是誰?
比望突然覺得全身僵硬,想拼命凍結那些胡思亂想。
不可能!!
“比望…..快去…再見洛伊最後一面吧…..”顏妍掙脫了誠亞的懷抱,一邊哽咽一邊急切地說,“再不見….就沒機會了…..”
轟——
比望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樣,而全身的血液都停止流動。
顏妍抽泣着輕輕打開了身後的房門,爲比望讓開一條道。
一條細窄狹長的門縫,透出了門內白色光線。
蒼茫刺目。門內,是另外的世界。
比望卻死死站在了原地,望着門縫,再也無法踏出一步。
“比望!你快去呀!洛伊…在等你見最後一面!”顏妍看着他木訥呆滯的樣子,氣急敗壞地催促。
比望擡眸望了一眼顏妍,又慌亂地落下。仍舊僵硬着全身,執拗着不肯動身。
他不去!他不會踏進那扇房門半步!
踏足進去就意味着天人永隔?
他決不允許!
顏妍停止了哭腔,驚愕地看着毫無反應又絕決的比望。
瞬間,她的腦子血液逆流。
毫無徵兆地,顏妍衝上前,一個巴掌,響亮地甩在了比望臉上。
如此絕情的男人!他竟然如此絕情!
顏妍憤恨到全身發抖。她始終不敢相信,這個男人居然連最後一面都不捨的見洛伊。
比望側着頭紋絲不動地站立在顏妍面前,眼睛都不眨一下。
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但他的眼神卻空洞陰霾地駭人。
那個巴掌印還鮮紅醒目地印在他臉上,與嗜血的暗淡形成鮮明對比。
而下一秒,顏妍居然拔出了金色手槍頂住了比望的額頭。
金色亮光閃過比望的眼際,像是一抹燦爛的陽光,照亮了什麼又開始融化了什麼。
所有人都震驚了。
八大殺手全部圍了上去跪在地上。
“殿下!”
他們望着顏妍兇悍冷冽的目光驚慌地求情。
遠處的誠亞卻淡定地看着這一切,鎮定自若。
“我最後告訴你一次。現在躺在裡面的不是別人,是洛伊!”顏妍舉着槍凌冽了整片女聲。她看着面前這個男人冷酷嗜血的男人。他到底是個怎樣的男人?如果說他絕情寡義,爲何洛伊會愛的那麼義無反顧?如果在這片冷漠下塵封的是他的溫柔多情,那爲何到生死攸關的時刻,他還能如此理智地斷然拒絕?
她看不透…更想不透….
她舉着槍對準他只是太氣憤,單純地想爲洛伊抱不平。
可不管他的選擇怎樣,她都不會傷害他。
感情的世界,她一個外人根本沒有資格指手畫腳。
比望的目光對上了顏妍手中冰冷的手槍。
當她的沉沉想起時,比望的耳畔卻想起了洛伊卑微落寞地聲音:
【要是現在手術室裡面躺着的是我而不是殿下,你會怎麼辦?】
爲什麼…..
他明明當時就被她融化了,他心疼了,害怕了….
爲什麼當時他沒有告訴她真正的答案?
還在假裝着冷漠和不屑…..
比望的眼眸瞬間釋放出光芒,令人爲之動容。
而他完全無視面前這把金光閃耀的手槍。
瘋了一般,就在下一刻。幾乎是反射性動作地奔向了房間。
顏妍站在原地,緩緩地放下那隻持槍的手,終於鬆了一口氣。而精緻的瓜子臉上,浮現了一絲淡淡的笑容。
他,終於還是沒有讓她失望。
他,果然是值得去愛的比望。
“你們都先下去吧!這裡不需要你們了!”顏妍如釋負重地說。
“是!”八卦殺手都起身匆匆告退。
顏妍抵着頭,僵在原地。目光灑在地面那抹猩紅的地毯上。想思考什麼,卻又無能爲力。
突然,一隻強而有力的臂膀將她整個捲入了一片溫熱的胸膛上。
她一下子鬆懈下了剛剛提起的整個氣勁,在誠亞懷裡找了一個最舒適的位置。就那樣甘之如飴地靜享難能可貴地溫馨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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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被輕輕地關上。
而緊靠着門邊的那抹高大剛毅的身影卻再次僵硬在原地。
比望低頭蹙緊了眉,抿緊了厚厚的雙脣。而那一顆心,由冰冷變熾熱現在又慢慢地轉爲冰涼。在這樣一個時刻,他只能捏緊了拳頭,捏得很緊很緊。
他看着自己的雙手,因爲過分用力而泛起了青色。
比望突然發狠地擡起了頭,望向前方,那點點燈光,那朦朦朧朧的燈光,而她冷/豔絕美的臉,似乎離自己越來越近但又像漂浮在雲端,那樣遙遠。
遠遠的,她輸着藥液,躺在牀上。慘白的臉,幾乎看不清她是否還維持着呼吸。
她是那麼安靜。安靜地讓人恐懼。
看不出任何生命維持的跡象…
真的要道別了…..?
比望一下子茫然了……
洛伊….你讓我無話可說……
想起四年前她剛剛進入組織.那雙清澈的雙眼和高傲的眼神.好像從一開始,她就帶着糾結的矛盾.但又深深吸引着他.
他好像故意給她設了很多難關.可她總是能想盡辦法完成.
每一次,當她交差的時候.他都忍不住想揚起嘴角.
他好像對她會特別嚴苛.可是她總是用更加堅毅的態度回稟.
每一次,當她一意孤行的時候.他都是暗中幫她完成任務.
可是,這一切,他不願說,更不願讓她知道.
四年.
整整四年的迷藏.
他從未想過有一天,真的讓她找到或者找到他.
所以,他總是藏起來.很隱蔽,卻又能毫無掩飾地注視着她…..
她的倔強,她的古板,她的靈動,她的脆弱,她的癡迷,她的執着,她的敏銳,她的天真,她的溫柔…..
他都盡收眼底埋藏在心。
一個人的時候,忍不住偷偷翻藏回味。
只在一個人的時候……
他真的只想這樣,呆在她的身邊,一輩子。
可是,爲什麼老天總要去改變?迫不及待地改變?改變兩人已無退路的距離。
終於,他顫抖着雙腳,慢慢地走了進去。身爲摩根組織最厲害的殺手。現在卻荒唐到連走路都是那麼辛苦。像是美人魚換來的雙腿一樣,每走一步都如在刀尖上舞蹈。
不捨,恐懼,酸澀,無奈,疼痛,惆悵,愛…..
他的腳步很輕,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甚至是屏住了呼吸,恨不得讓自己的心跳也停止了。
比望看着他,看着這個剛剛分開幾個小時的女人,看着這個說好‘萬事小心’自己卻中槍躺在這兒性命不保的女人,看着這個他同樣又愛又恨的女人。
這個傻瓜!
不!傻的是自己!自己纔是十足的傻瓜!
他爲什麼從來沒有想到會有這麼一天?在他不在的時候她還是會遇見危險。有可能這一眼就會是今生最後一眼?
他想再去摸一摸她的臉。感受她仍然在身邊的感覺。
可是,他已經動不了了。他只能站在這裡,呆呆地看着她,他一步也動不了。
昏暗的燈光灑在洛伊的臉上。她的迷人猶存,而那執迷的傻勁兒映在比望眼裡,是那樣獨一無二的存在。
【“爲什麼!到底爲了什麼!”
“因爲….愛情….”
“太天真了!愛情不過虛有其名。”
“虛有其名你幹嘛不看着我?你爲什麼要逃避?”】
你不是說過因爲愛情嗎?你不是篤定愛情嗎?那你現在算什麼?準備丟下愛情了?準放棄愛情了?
“你真的很可笑。你現在是在跟我證明愛情對於你來說也是毫無意義的吧。”
“你起來!向我證明愛情!起來!”比望咬牙切齒地對着牀上的洛伊低吼着。聲音陰沉甚至奔潰。
可是,牀上的洛伊還是躺在那兒,毫無迴應。
窗戶開了一條小縫,微弱地風吹進來,窗前那盆蝴蝶蘭微微有些搖擺。
不知道是誰將它放在那兒。
但比望的神色再次怔忪了。
他記得,蝴蝶蘭的花語是逐漸到來的幸福。
是她,曾經告訴他的。
但現在到來的是什麼?
毫無預兆地生離死別。永遠沒有機會講出那句“我愛你”。
比望望向她,這才深切感覺到冰天雪地侵擾籠罩。
她真的不動了。沒反應了….
從此以後,她的怨,她的淚,她的笑,她的鬧,她的話….
他再也看不到了聽不到了…..
他不用再逃避她了,再也不用帶着心虛害怕甚至覺得糾纏不休和煩躁…..
他應該高興纔對。
比望!你終於可以鬆口氣了,沒人糾纏你了。沒人再死皮賴臉要你說愛她了….
【 “放手!我自己走!既然你不敢面對,我就讓你每天面對我!直到有一天,你願意面對爲止!我會等,再久我也會等!”】
但爲什麼,你再也感受不到心臟的跳動?
你的心去哪兒了?去哪兒了?胸膛裡空空如也,寂靜無聲…..
比望目不轉睛地看着牀上的人。白色的被子沉沉覆蓋在她身上。而那纏滿繃帶的左肩上帶着猩紅刺目的斑斑血跡。
一向殺人不眨眼的他,竟在這一刻覺得暈血。
目眩神暈,深度恐懼……
那麼漫長沉重…….
“呵呵。都說女人美麗的女人最會騙人。果然不假。兩年年前,在湖畔你不是說再久也等我嗎?怎麼?等不下去了?”
“你也沒有必要用性命開終止你的食言。我不在乎。”
比望冷然地笑着,用盡一切力氣去諷刺洛伊。
他也不明白這是爲什麼。只是覺得好笑。特別好笑….
這個可恨的騙子!
可悲哀的是,他相信了她的謊話!
【“我不是屬於洛卡.摩根的,我也不要屬於洛卡.摩根!我要屬於你!我只會屬於你!只要你說我屬於你,我馬上跟你回去!”】
“你不是屬於我嗎?是我的女人你就起來!活過來!”
比望的眼眸突然漲滿了憤怒與狂躁。他竟然不顧一切地衝上去攔住洛伊的雙肩,發了瘋地使勁搖晃起來。
“想死!沒那麼容易!”
比望哽咽着,卻又使勁渾身力氣咆哮着。淚水早已不自覺地決堤而出。他沒有發現,他的聲音已經沙啞一片。
“唔——!痛死了!”突然,洛伊皺緊了眉,忍不住叫出聲。
比望聽見她的聲音,安靜祥和還帶着幾分撒嬌。一下子呆滯一片。
洛伊緩緩睜開眼睛,微弱地開口:“本來沒死,就這樣被你搖晃死了。”
她泛起了一絲笑容。
賊賊地,卻無比喜悅。
那冷豔暗漠的神情早已不復存在。
只是一個獨一無二的洛伊,比望的洛伊。
“哈哈!我聽見了!我們全都聽見了哦!不能抵賴了!”
不知什麼時候,門已經被稀開一條縫,而門外的顏妍和誠亞早就將剛纔的一幕幕盡收眼底。
居然,身爲頂級殺手的他沒有察覺別人的偷聽,太不可思議了!
比望立刻放開了雙手,直覺地彈起身子,離開牀幾步。
而這一撒手,卻將洛伊重重地摔在了牀上。碰觸到了傷口,撕裂般的疼痛。
洛伊慘白了一張臉,額頭冒出豆大的汗珠。
比望反應過來又立馬衝上前,僵硬地將她扶起,又不知所措。
“比望!你該不會是想殺人滅口吧!我們這麼多人都聽見你剛纔說什麼了!”顏妍衝進房間,狡黠地望向比望,笑得很無辜。
誠亞雙手插在兜裡,悠閒地走進房裡。衝着比望微微一笑。豁達無比。
“是時候像個男人一樣承認一切了。”誠亞望着比望,話裡充滿了力量。
“殿下!我….”比望慌忙地低下頭,還是將洛伊摟在懷裡。
“放心!洛伊沒事!就是打中了左肩,已經輸了血,休息一下就沒事了。”顏妍這纔講了實話。顯而易見,剛纔都是她精心設好的一個局。
顏妍開心地望向洛伊,兩人相視一笑。
“這下,你就不用再羨慕我了吧?”顏妍眨了一下右眼,壞壞地譏笑嘲諷。
洛伊瞬間紅了臉:“殿下你….”
“怎麼?以爲在意大利那晚我什麼都沒聽見?”顏妍靈動的大眼睛再次放出狡黠的光芒,“你現在身體很痛,但是不是感覺很開心?恭喜你,終於體會到這種幸福了哦!”
顏妍雙手環抱在胸前,開起來玩笑。
洛伊徹底紅了臉。她尷尬地望着比望,又極其嬌羞地埋下了頭。
比望看着洛伊,有生以來第一次在自己面前紅了臉。
他的心猛烈顫動着,砰砰直跳。
由大悲到大喜。他好像還沒有完全進入狀況。
可是,他木訥地將洛伊攔在懷裡,堅定異常。
“比望,你可不知道呢。上次我中了槍躺在牀上。洛伊就在我耳邊叨唸了一晚上呢。全都是你怎麼欺負他哦!”
顏妍走到比望身旁,將一隻手搭在比望肩上。調皮地繼續調侃着兩人:“她說她願意用挨一槍來換你的表白。你剛纔那句什麼‘誰是誰的女人’算是表白嗎?”
顏妍此刻激動得無法言喻。這兩大冰山在自己面前板着臉足足一年。現在終於可以抓住機會使勁兒調侃。看着他們倆都相視無語一臉羞澀地樣子,比任何大片還好看!
洛伊聽着顏妍的問題,又不自覺擡眸望着比望。
比望硬邦邦地板着臉,心裡亂成一鍋粥。
從小到大,他真的不知道怎樣去愛一個人,怎樣說一句表白。
他懊惱地低下了頭,像是在跟自己慪氣一樣,憤懣不已。
“不用了。我都明白。”洛伊是那麼瞭解比望,她立刻替比望解圍。溫柔一笑。
“這麼快就向着比望了?”顏妍故意皺起了眉,“也好。直接結婚吧!比望!我命令你立刻娶洛伊!”顏妍纖纖手指指向比望,帶着不容商榷的命令口吻。
誠亞看着她頑皮的樣子,好心情地走過去攔住她的腰:“好了!別礙事了!我們出去吧!”說着她挪動腳步,開始將顏妍攔向門外。
“可是,我還有命令!”顏妍揚起小臉,意猶未盡。
“知道,公主殿下!明天發佈可以嗎?洛伊需要休息!”誠亞癟癟嘴,還是耐下性子哄她。
“可是…..”顏妍還是乖乖地順從地向門外走。
突然,顏妍想提起勁說什麼。
她猛地一轉身,但只感覺眼前突然一陣眩暈,然後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