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11點,陽光已經徹底絢爛。只是始終沒有透過那厚重的窗簾。可能,這是老天最後的慈悲。給予兩個人最後的幽靜。
足足折騰四個小時,一次又一次地佔有與被佔有。直到精疲力竭。
而此時,已經陷入沉寂的臥室忽然有了一些細碎的響聲。大牀上,陷入熟睡的誠亞像個孩子一般,趴在那兒,原本性/感的薄脣一張一呼間竟然像個孩子。原本相對的兩張臉,突然,睜開了一雙眸。那雙眸似秋水般柔情,在幽暗中,閃爍着耀眼的光芒。
激、情過後,是淡淡地溫情。而溫情中,卻是惆悵化成哀默。
顏妍沒有眨動眼眸,在暗淡中清晰分辨他棱角分明的容顏。那麼張狂的短髮,下頜零星散亂的鬍渣。對呢,昨天自己病了,都沒有爲他剃鬍須。
想到這裡,顏妍微微一笑。淡到不行,只是心中那股孩子氣在悲哀中攢動,最後只能被心疼所取代。
烏黑的長髮遮掩了顏妍俏麗的臉龐,而那雙黑眸在此時更加閃耀,令人動容。
【“你要死啦!還笑我!你都不怕再也見不到我,再也找不到我了嗎?”
“怕!可是不管天涯海角,我都確信我一定會找到你。”
“討厭…不準再把我弄丟了…”
“好。只要有些人到時候別好了傷疤忘了疼,又害我要滿世界找人就好。”
“那說好了!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能丟下對方!” 】
恍惚間,那些曾經在危難時刻立下的海誓山盟,那麼清晰地縈繞在顏妍的耳畔。她怔忪了,心底一片荒涼。
好半晌,她才僵硬地伸出了手。想要再次勾勒一下誠亞的輪廓。可是,手指快要觸碰到他的時候,卻又膽怯地停止了。僵懸在半空中的手,那麼纖細而無助。
她的眉宇微微顫動,眼底迅速盈滿淚水,在黑暗中折射着光芒。
終於,她不着痕跡地掀開了被子。小心翼翼地下了牀。她似乎可以感覺到他冷俊沉寂的面容有微微地動容。可是,她還是忍住轉身,沒有去看他。
沉默地穿戴好自己,沉默地整理好心情。只是動作,好慢好慢。
離別的一刻,還是來臨。
顏妍慌忙用手胡亂地抓了兩下自己的長髮,然後隨意地將長髮別在耳後。看起來,整齊了一些。可是,神情還是凌亂不已。不知道該悲傷該哀泣還是應該淡然,甚至是應該欣慰。
不動聲色地拿起了單人沙發上的提包。回身,蹲在了牀邊,再一次深深地望了一眼誠亞。
他還是閉着眼,平穩着呼吸。孩子氣,英俊又瀟灑。只是那對英宇的劍眉微微蹙着,卻讓人讀不透他正徜徉在怎樣的場景。
視線終於模糊,顏妍固執地扭過頭,默不作聲地斷然擦去淚水。低下頭,從提包裡拿出了一封白色信件,擱在了牀頭櫃。
而此時,整個人,徹底凝固了。
風,微微撩起了窗簾。陽光也趁機侵襲。儘管時間短暫,但還是不遺餘力。
終於,顏妍從恍惚中拔身而出。她起身,站直了身體,走向門外。快要走出臥房,她突然感覺到了身後有異樣的情緒,讓自己背脊僵硬。她轉過身,誠亞還是趴在牀上,臉向着另一邊。看不見表情,卻明顯感覺他已經睜開了雙眸。
再也沒有勇氣去證實。
徐誠亞,你一直都知道的吧。知道我會丟下你一個人,獨自離開…..
荒涼再次蔓延。竟不知道此刻的心情如何做想。愛到今日,愛到分離,卻在這樣悲慼的時刻再一次感動…..
淚水像是壞掉的水龍頭,不受控制地奔流不息。顏妍急忙捂住了嘴,但整個身體都在拼命地顫動着。那個背影,或許在此刻,就會成爲了永別了。
但那份雋永,將是此生鐫刻進骨髓的永不磨滅。
顏妍嗚咽着轉過身,執拗地邁開腳步,朝門外走去。
相對的兩道背脊漸行漸遠……
不能回頭,沈靜妍。絕對不能…….
房間內再次沉靜一片,安靜地就好像沒有人一樣。
等到顏妍離開幾分鐘以後,大牀上的誠亞突然有了動作。沒有了任何感覺,只知道眼角一片溼潤。他猛地起身掀開被褥。
來不及穿鞋,奔到了窗邊。
猛吸一口冷氣。他顫巍巍地將窗簾撩開了一小條縫。
健碩光潔的身影,一絲不,掛,健美而誘、人。但此時已寫滿了落寞。像是一座絕美的雕塑,那樣讓人驚歎,卻再也找不到生命力。因爲,他的靈魂,已經隨着某個遠去的身影而飄散。
深邃的目光穿過稀微的窗簾縫,探尋到了她的身影。剛剛走出別墅,還捂着嘴,抽泣着。只是,慌亂地加快了步伐,將快走變成了小跑。
別墅外,遠遠的聽着一輛黑色小轎車。那樣目標明確地等待着。
那抹瘦弱的身影,很快奔跑到了黑色轎車旁。車上,下來一名穿着黑色/女式西裝的女人,隱約的輪廓還是驚現着她的絕/美。
誠亞只感覺扶着窗簾的手開始顫抖。
回頭吧…..讓我….再看你最後一眼……
突然,那抹瘦弱的身影像是聽到了他的禱告,突然轉身。
但幾乎又是同時,誠亞放下了撩開窗簾的手,躲在了窗簾後,不想讓她發現。
像是捉迷藏,卻又是自己滿心呼喚….
微微抖動的窗簾,像是再也抹不去的隔閡。將誠亞和顏妍,徹底分開了。
顏妍死了心,終於轉身坐進了車裡。
只有半分鐘,誠亞再次撩開窗簾,只看見黑色轎車已經發動,漸漸隱沒在了視線。
終於,他失了魂。鬆搭下了手,窗簾再次癒合。
轉過身,屋內一片死寂黑暗。像極了他接下來的生活和人生。
驀地,誠亞眼眸中閃過一抹精光。他迅速衝到牀頭,拿起了那封白色的信件。
慢慢地打開,娟秀清麗的字體用黑色墨水勾畫而出。宛如一幅潑墨山水畫。因爲暈染開來的,是她的淚水。
@ 我走了。如果你來找我,我一定會躲到一個你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原諒我的自私,原諒我的食言,原諒我的懦弱。
@我只是,不想把所有的殘忍,都留給你。
@ 知道嗎,如果可以,我會回來找你,完成我們的約定。如果不行,請你忘記我,開始你的新生活。因爲我也會將你忘記。
@ 我愛的徐誠亞,不管結果如何都不會做傻事。因爲,除了我,這世上還有很多愛他的人。
@ 所以,帶着我的那份愛,勇敢愛下去。
@ 等我回來,或者,讓我與你同在。
@ 因爲全世界,也只有你,是我的歸屬地。
@ 署名:你的沈靜妍。
誠亞看着最後兩行字,終於淚流滿面。手指捏住信件的一角,太過用力,都開始泛青發紫。
沈靜妍啊!該死的沈靜妍!
短短的幾行字就要將他們這麼多年的刻骨銘心匆匆了結。
什麼不想把所有的殘忍留給自己。這樣不告而別扔下他自己一個人就不殘忍了嗎?而那句“一定會躲到一個你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更像是威脅一般。
她還是走了,選擇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她這樣離開,有多少回了?但是這一回,他居然放由她離開了。
可是,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心如刀割。
因爲這一次,很可能,就是永別….
黑色轎車飛奔在去機場的路上。
比望沉默地駕着車,身旁坐着洛伊同樣一言不發。
顏妍坐在後座,空洞的眼神望向窗外。
來來往往穿梭不息。這座城市,承載了自己太多太多的喜怒哀樂和故事。
如果自己的記憶真的會倒退,不管退到哪裡,她都會記得這座城市。想到這裡,她突然才發現,陪伴自己最久的,不是某個人,而是某個地點。
但爲什麼這樣牽掛和銘記。因爲這座城市住着自己無法離開的人。走到哪裡,都會是與他們的回憶。
顏妍收回了神色,悵然若失地低下了頭。
突然,一個緊急剎車。身體不自覺向前傾。而隨意放在座位上的提包竟在此刻跌落在腳邊。因爲沒有拉上拉鍊,所以,裡面的東西全部傾倒出來,灑了一地。
“殿下贖罪!突然有一個小孩衝出街道。”比望看着後視鏡,恭敬地回稟。
顏妍秀眉一蹙。有些不耐煩,在這個時候,這樣不配合地出來搗亂思緒。她俯下身,首先拿起了倒立的包。放在身邊的座椅上,在扭過頭俯下身,伸出手想要一件一件拾起細碎的物件。她首先撿回了那支奢華奪目的鋼筆,握在手裡,吹去了上面的塵埃,然後放回提包裡。突然,隱藏在一包衛生紙下的小物閃耀出了一道璀璨的光芒,刺痛了顏妍的雙眸。而纖細的手指,在瞬間冷凝在了半空。
【“如果有一天,你想起了這支筆,也請你把星空帶走。那都是我給你的愛。”】
瞪大的雙眼,沒有閉合。而大滴大滴的淚水就這樣如珍珠灑落一般,墜落不止,最後連成了線。
她明明記得她將星空放在牀頭的抽屜裡,沒有帶走。如果她離開了這個世界,她希望有另外一個女人會成爲他的星星。
是什麼時候,他偷偷放進了自己的包裡?
一身冰涼蔓延,之後又是暖流淌過。悲喜交加,震撼又溫情。
終於,顏妍像是復甦了一樣。恢復了動作。她拾起了星空,毫不猶豫地套在了自己的中指上。
窗外的陽光在這時肆意灑進,落在了她的面容上,更照進了她的心底。
他就是這樣一個男人,總是沉默隱忍,不按照常理出牌。會在最不合時宜的時候說一些甜言蜜語,做一些驚天動地的舉動。他沒有秦天楸那麼好的耐心,也沒有比望那麼執着。他也可以放任她一個人生活,可是,只有他知道她的每個念頭,還要小心翼翼地保護她的每份膽怯懦弱以及倔強執拗。
徐誠亞,我會化作天空中最明亮的那顆星,一直守護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