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又如何？”南燭平淡地反問道。
雖然她自己心裡都還沒有一個定數, 但是她就是看不慣沈霈這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先嗆了她再說。
果然沈夫人一下子倒是沒詞兒了，她本來已經做好了南燭否認的準備, 然而想想又覺得不甘心, 停了一會兒開口道：“周家不行, 你姐姐可是嫁給太子了, 你就嫁一個小商販, 先不說別人怎麼想，你自己甘心嗎？”
這世道讀書纔是正理，像周家這樣的商人出身, 就算是家財萬貫，都是比不上一個路邊賣字的書生的。
“我有什麼不甘心的, 您還是少管別人的閒事吧。”南燭說了一句, 轉身走回正廳那邊去了。
等到客人都來得差不多, 定下的吉時也就快到了。
不一會兒，路那頭就傳來了敲鑼打鼓的聲音, 有跑得快的小孩子拿了一手喜糖，邊跑邊喊：“新郎來了！新郎來了！”
童老爺見狀趕緊走進門去，招呼童福道：“關門！關門！”
童福帶着幾個家丁把門關上了。這叫“攔門”，男方到女方家裡的時候，大門必須是緊閉的, 原先這是爲了顯示嫁女兒的不捨, 告訴新郎要好好對待妻子, 現在已經變成一種習慣性的禮節了。
看到這頭在關門, 南燭也慌忙跑去後院, 幾步趕到童馥欣房裡，屋裡的人紅蓋頭已經蓋好了, 只等着出門了，見到她來了，一個丫鬟問：“茹慧小姐，太子殿下可是已經來了？”
“是，”南燭拿起桌上的茶杯給自己倒了一杯喝下去，氣喘吁吁道，“到了門口了。”
等了沒多久，前院就有人來請新娘上轎了，南燭扶着童馥欣出門去，正巧聽見外邊有人道：“這門開得可真夠快的，看來是迫不及待了。”
南燭一聽就不高興了，出門就掃興致，登時準備訓斥幾句，童馥欣按住了她的手，道：“不必，少節外生枝。”
南燭只好閉了嘴，用眼神示意那個多嘴的僕婦有多遠走多遠。
到了前院，自然又是一陣鞭炮響，衆賓客都在一旁看着，太子一身大紅喜服站在中庭等着。
媒婆上來替了南燭，扶起童馥欣往外走，這時她突然回頭向南燭的方向，用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低聲道：“一切小心。”
她出了這家門，就是嫁作他人婦了，妹妹年紀還小，以後都要靠她自己，千言萬語都匯合在這四個字裡面，無需多言。
南燭忍不住伸手握了一下她的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旁邊的媒婆見此笑道：“這可真是姐妹情深，不過再不出門就要趕不上吉時了。”
童馥欣上了花轎，敲鑼打鼓的聲音漸漸遠去，儘管旁邊衆賓客吃喝勸酒的聲音還是很熱鬧，這裡平白卻多了一份寂寥之感。
南燭擡眼一看，旁邊的童老爺正默默拿袖子抹淚。養了多年的女兒，這就嫁出去了，實在是無法不傷心。
這時她忽然感覺自己臉上也涼涼的，伸手一摸原來自己也在哭，意識到這一點之後眼裡更是熱淚滾滾而下，她爲什麼也這麼傷心？
這邊童馥欣出了門，花轎繞了遠路回宮裡。
嫁娶之事有“不走回頭路”的說法，也就是新郎迎親來回不能走同一條路。經過城東的廟，轎子的小窗被氈布遮住了，這是爲了辟邪，若是路上碰到井、祠、墳、大石和大樹等都得這麼做。
童馥欣也知道這一點，於是心裡也沒有多想。
然而經過那一段路，氈布撤了下來，她直覺不對勁，掀開簾子一看，果然旁邊多了一臺花轎並排走，那必然是程府的了。
早先太子說要娶一妻一妾，童馥欣想着必然是有主次，這並排走是怎麼回事？於是當下心裡就憋了一口氣。
走了沒多少時間，就到了東宮，這裡也是照例大門緊閉，媒婆也不敢多話，上去按老套路說了些話，門也就打開了。
花轎擡進門，停到了中庭，有人扶了童馥欣出來，地上已經鋪好了紅氈，這是新娘不能落地的規矩。
太子上前，站在神案之前，手持長弓向新娘身上輕射三箭，這也是用來辟邪，然後跨馬鞍、過火盆，這些禮節過後，就該拜天地了。
童馥欣走上前去，看着地上多出來的一個蒲團，之前一直略緊張的心裡忽然變得異常平靜起來。
拜過天地，作爲新郎的太子引着她進了洞房，然後轉身又回去領程海荷。
獨自坐在房裡的童馥欣從蓋頭下的一小塊視野裡看着東宮地上的青磚，果然跟童府的很不一樣呢。
空氣之中的氣味也是，在西苑慣常聞的薰香比這要清淡一些，那是自從上次茹慧說不喜歡那濃厚的味道之後換的，是好聞的花木香。
這裡的味道是從來都沒聞過的，或許是某個邦國進貢過來的，如果真是那樣，這薰香走的路只怕是比她走的路還要遠一些，畢竟她走了快二十年，也不過從童府走到東宮而已。
想到這裡，太子已經回來了，她聽見那動靜慢慢過來，在牀邊停了一下，然後她的夫婿就坐在了她旁邊。
跟過來的媒婆將太子的左衣襟壓在童馥欣的右衣襟上，這也是規矩，表示男人應該壓倒女人一頭。
童馥欣不着痕跡地把手放了下去，將自己的衣襟輕輕扯了出來。
這時的童府裡，吃過午宴的賓客大部分已經慢慢散去了，南燭躲在大廚房的角落裡休息，面前擺了一盤炸蝦餅。她也不顧自己的手沾上油漬了，只管放開了懷吃。
旁邊一個熟識的大廚道：“茹慧小姐今天怎麼想起吃這個了？”
她身體比較虛，像蝦這種涼性的東西，吃了之後會鬧肚子，小時候試過一次，長大以後就再沒吃過。童茹慧記憶裡並沒有這一段，因此南燭也不知道，只是想着這麼好吃的東西之前怎麼沒有發現。
然而周圍的人雖然都是跟她關係比較好的，心裡都還想着自己只是下人，也不敢多說什麼，只能試探着問一問。
“剛剛在宴席上嚐了一下，感覺很好吃啊，爲什麼以前沒見你們做過？”南燭道。
幾個大廚面面相覷，一人道：“以前馥欣小姐說您不能吃蝦蟹之類的東西，所以廚房從來不做這個的……”
話還沒說完，南燭就忽然放下了手裡的餅，捂住肚子面色痛苦地彎下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