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在童家的偏廳裡等着, 心裡焦急難當。
一個丫鬟掀了簾子進來,他以爲是童茹慧來了,一看不是, 又有些失望地坐了回去。
端茶的芙兒見到他的表情, 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但還是面上笑着給他端了茶, 柔聲道:“周少爺慢用。”
她本來不是前院待客的丫頭, 聽說周念來了,特意跟一個比較熟悉的丫鬟換了,就爲了過來看他一眼。最近不知道爲什麼他往童府跑得不是那麼殷勤了, 估計是跟童茹慧之間鬧了什麼矛盾,所以她也很久沒看見過他了。
然而周念根本沒有注意到她, 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就立刻問道:“茹慧小姐還沒有來嗎?”
“應該馬上就來了,”芙兒臉上的笑沒有消失過, 伸手摸了一下頭上新戴的玉簪,“周少爺爲何這麼着急?”
“這樣啊,麻煩你請她快一點好嗎?人命關天的事情,請她務必快一點過來。”周念沒有留心她的提問和動作,直截了當地說道。
沈夫人從門後面走出來, 看見一個面生的丫鬟正在跟周念搭話, 心裡覺得有點奇怪, 就躲在簾子後面偷聽這兩人說話。
然而她只聽了幾句話, 看了看那丫頭的神態就明白過來了, 這個小丫頭估計是不知天高地厚想勾搭周念,於是輕蔑地笑了一下, 從容不迫地從後面走出來,裝作剛剛來的樣子,驚訝道:“這不是周家的小夥子麼?來找茹慧的?”
周念趕緊站了起來,芙兒也退到一邊,心裡對這個打斷她的計劃的老女人腹誹了一萬遍,她還想今天好歹讓周念記住她呢,本來還以爲有一絲希望,就這樣被她打破了。
周念行了禮,才突然意識到原來可以找這位夫人幫忙。
昨日他巡視家裡門臉店鋪的時候,知道店裡有個夥計生了急病突然病倒了,周家一向對自家的夥計都很上心,因此請了大夫過來查看,只可惜大夫查不出什麼問題,還說要繼續觀察一陣才能知道。
他也就沒有放在心上,症狀也很簡單,不過是發燒流涕之類的,以爲是一般的時疫,結果今天下面的人報上來,那家店裡所有人幾乎都患上了這個病,他這才着急起來。城裡已經開始流傳周家的店鋪不能去,去了就會得病的傳言了。如果商鋪沒了客人,那幾乎可以瞬間宣判倒閉,連同周家的招牌都會受到影響。
這位前陣子突然出現在童府的沈夫人他也才見過一面,還是那天在童馥欣的婚宴上,因此情急之下也沒有想到請她幫忙,於是這時開口道:“沈夫人,在下有個不情之請,還望童府能夠施以援手。”
“什麼事?”沈夫人走到上位坐下了,用眼神警告了一下那個不識趣的丫頭,“你先下去吧。”
芙兒只好不情不願地下去了。
在不遠處等着她的本來是該過來倒茶的丫鬟見到她回來了,激動地問:“怎麼樣怎麼樣,周少爺認識你了嗎?”
芙兒搖搖頭,“被沈夫人打斷了。”
那丫鬟有些失望,又問:“那說上話了嗎?”
“嗯,不過很是簡單,估計他對我還是沒什麼印象。”芙兒很是沮喪,語氣裡帶着哭腔。
同伴趕緊安慰道:“沒事的沒事的,以後還有機會,這一次不成功沒什麼……”
“我家有個夥計得了重病,用於藥引的一味人蔘只有童府有,厚着臉皮過來想要將它買回去,沒想到童老爺不在這裡,不知道您能不能做這個主?”周念誠懇地說道。
沈霈一下子也不確定,她剛從別苑回來沒有多久,還真不知道童府有這樣珍稀的東西,因此沒有說話。
周念一看沈霈沉默,以爲是她不願意,於是又道:“那味珍稀的藥物據說是當年皇上賞給童大人的,我也知道您肯定難以做出決定,實在是情況緊急,沒有辦法我才上門討要,不然絕對不會向您開這個口。”
“當然借,畢竟是人命。”一個聲音從後面傳過來,南燭掀了簾子進來了,用了障眼法的擎倉也跟在她身後,沒辦法她實在是甩不掉他。
“茹慧!”周念下意識地站了起來,看着她一時間竟然沒有說出別的話來。
南燭也眼神複雜地看了他一眼,繼續道:“既然我爹不在,那我就做了這個主了,童福去庫房拿吧。”
跟着進來的童福點了頭,轉身想走卻被沈夫人攔住了,“慢着!這麼貴重的東西就這麼隨便借出去了,你爹萬一不同意怎麼辦?”
說着就給南燭使眼色,南燭不爲所動道:“爹一向慈悲爲懷,肯定會願意借的。”
周念也意識到了,童府現在能做主的不知道是這位沈夫人還是茹慧,家事不是他一個外人能插嘴的,因此一時間沒有說話。
“不行,我看還是等你爹回來再做決定。”沈夫人堅持道。
“別以爲你回來了就真把自己當成女主人了,當年的事情沒人找你算賬你以爲就誰都不記得了?”南燭轉身,一時間說出的話十分刻薄,“現在爹不在,童府當家做主的就是我,還輪不上你這個姓沈的夫人。”
“你!”沈霈還是第一次見到童茹慧這麼說話,被氣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旁邊沉默的童福心裡想,茹慧小姐身上居然能看出幾分馥欣小姐的影子來,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周念也被南燭的架勢震懾到了,雖然那邊事態緊急,還是猶豫着道:“若是能借是最好,要不還是先等童老爺回來,不要影響你們……”
“不必了,”南燭打斷他道,她其實心裡也知道那樣做是最好的選擇,但是剛剛不堵沈霈一把她心裡不舒服,現在算是騎虎難下,因此只好這樣堅持下去,“童福去取吧。”
擎倉坐在旁邊的矮桌上圍觀,對於這些人之間的矛盾似乎非常感興趣。這時候他又跳了下來,繞着周念有些好奇地轉了一圈。
剛剛來的時候,南燭本來十分興奮,結果進門之前聽見兩個小丫鬟在後面竊竊私語,似乎是打算結識這個人沒成功,南燭的臉色頓時就不好了,進來之後更是跟點了炸藥一樣一發不可收拾。
童福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勸解道:“茹慧小姐,老奴方纔已經叫人去通知老爺了,估摸着過會兒傳話的就回來了,要不再等一等?”
也算是給她找了個臺階下,南燭也只好點頭道:“那好吧。”
見到她居然聽一個奴才的話都不肯聽自己的,沈霈心裡更是火上澆油,乾脆一甩手坐在旁邊一言不發了。
周念沒想到自己過來借個東西還能演變成這種結果,一時間也沉默了。
過了沒有多久,給童老爺傳話的回來了。說是他正在跟同僚商討事情,既然是童茹慧決定借出去那就借吧。
事實上童老爺聽了經過之後,已經決定要借出去了,加上又是周念來借的,他還說了一句“反正早晚也會是茹慧的”。
聽了傳話,沈夫人在一邊更加不說話了,也不肯走,等到童福匆匆從庫房把那錦盒裝着的人蔘取過來,她還是在那裡坐着。
“謝謝。”周念接過盒子,對南燭說了一句。
南燭點點頭,什麼都沒說。
這兩個人一時間變得十分生分起來,前些日子一起遊玩看煙花的彷彿都不是彼此了,奇怪的是卻根本沒有什麼特殊的原因,至少南燭是這麼感覺的。
看着周念離開的背影,她心想這樣也挺好,反正真正的童茹慧回來之後她也就功成身退了,跟人界的牽扯還是越少越好。
她看了一眼旁邊的沈夫人,什麼都沒說,轉身回西苑那邊了。
擎倉也跟着她一起走,等到周圍沒人跟着了,纔開口道:“那是你的戀人?本尊好像沒有聽說過上仙還能跟凡人……”
“你話好多。”南燭說了一句,加快腳步走到了前面。
擎倉也跟了上去,道:“不願意聽這個?逃避可不是解決方法。”
“我們什麼關係都沒有,他不過是這個身體原主的戀人而已。”南燭冷着臉道,撇清了關係。
擎倉心裡已經看破,笑了一下又道:“其實那件事沒那麼簡單喲。”
“什麼意思?”南燭奇怪。
“就算他拿了那藥過去也是沒用的,因爲那些人根本不是生病了。”擎倉道。
南燭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道:“你是說,有不屬於人界的東西搗亂?”
“嗯,本尊還奇怪你怎麼連這都看不出來,”擎倉上下打量了她幾眼,“果然是個弱雞的小仙。”
南燭也懶得爭辯,心裡在猶豫自己要不要管這件事。
“不過本尊勸你還是別管了,”擎倉道,“去了也是菜雞互啄,你說不定連菜雞都啄不過。”
南燭停了下來,換了個方向往門口走去,“既然你這麼說了,那我不去不行了。”